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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去安慰下诗霖,她非常担心娘亲。”君问天想起诗霖皱成一团的小脸,好不舍。
忽必烈郑重地点了点头。
君问天理理衣衫,吩咐佣仆备马。他没带随从,一骑飞速疾奔,不一会就到了耶律楚材的小院。
他没来到这里,但听妹妹描述过,说是一座极简陋的农家小院,竹篱疏柳,茅亭木房,很清雅。
借着夜色一看,还真有点那么个味道,不过这主人却并不是位真正的雅士,君问天嘲讽地倾倾嘴角,轻敲院门。
老门倌听他说明身份,进去禀报了下,然后引领着他走进一间书房。灯下,耶律楚材正在翻书,神色有些憔悴、苍白。
君问天瞟了眼书目,他看的竟然是本描写神鬼的《山海经》。
“耶律大人真是好雅兴!”君问天抬抬手,指着书,淡然一笑。
耶律楚材请他在桌边坐下,落莫地摇摇头,“人老了,就很怕死,忍不住想知道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君堡主,你今夜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啊?”对君问天这样的高手,耶律楚材知道绕圈子是不明智的,不如直接点,探明来意。
君问天一动不动凝视他,目光深沉,无人能知他在想些什么,好半晌都没出声。
耶律楚材等得有点着急,“君堡主……”“耶律大人,”君问天启口道,“你历经蒙古两朝,为成吉思汗赏识,不拘一格重用于你,朝中百官个个对你尊重有加,全国百姓说起耶律大人,更是竖起大拇指,直赞一代名相。耶律大人,你觉得自己担当得起这些夸奖和信任吗?”
耶律楚材一怔,摸不清君问天真正的用意,心中不由地发怵,支支吾吾反问:“难道君堡主认为本官不值这些?”
“当然!”君问天断然说道。
耶律楚材脸乍红乍白,颔下的胡子羞恼得直哆嗦,他不禁站起身,两手一抬,面对上天,“我耶律楚材自任蒙古首博后,兢兢业业,对朝庭尽忠尽责,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黎民。”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以为自已过得堂堂正正,其实也不过一个偷鸡摸狗的猥琐小人。”君问天腾地起身,凛然地逼视着他。
“此话……怎讲?”耶律楚材脸上瞬间一丝血色全无。
“耶律大人,你含辛茹苦把窝阔台扶上大汗之位,可他却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你心里不失望吗?而你却自欺欺人的硬撑着,当他是个明君在扶持着,为了他,你不惜放下你读书人的尊严,做一些令人不齿之事。你不必着急反驳,听我把话说完,六年前,你明知大汗欲强占我夫人,而你不劝阻,反到帮他促成此事。事后,你怕我追究,与大汗结仇,你与乃马真皇后合议,在我夫人分娩之时,下药让她死于血崩,这样没人会怀疑她是被人陷害的。呵,六年过去了,你们又故态重萌,趁宛玉公主加害我夫人之时,一团混乱中,让军士扮成蒙面人,劫持了我夫人,至于是什么原因,你我不必多说。我只想问一句,耶律先生,你是首博啊,是辅动他治理国事,不是辅助他强抢民妇的吧,做这些时,你心里好受吗,你认为值得吗,你不觉得给孔夫子丢脸吗?”
耶律楚材的肩突地耷拉着,脸色灰败地跌坐到椅中,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你满足了他的私欲,他就会真的振作起来做一个明君?哈,天大的笑话,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君王,能让人信任、尊敬吗?耶律大人,你醒醒吧,这蒙古的局势无须我分析,你心中也是明镜似的,只是你不敢想不敢面对。大人,别看那么多的神鬼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你再耐活,也替他撑不了多时的。而且,大人,你们做这些事时,好象忘了我君问天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威胁你,现在我君问天站起身助任何人,这江山就有可能易主,你信吗,耶律大人?”君问天一点也不迂回,一句比一句狂,一句比一句重,字字句句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和愤怒,让听的人不由地毛骨耸然。耶律楚材重重地闭上眼,他信,他当然信。君问天原来什么都知道的,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追到他府上,他心中就失了分寸了。在君问天的剖析中,自已犹如被人扒得赤裸裸的,一丝遮羞的布都没有,无处遁形。他真的是一时糊涂,怎么想得起来替窝阔台做这些事呢?听说堡主夫人还怀着身孕,难道又要让历史重演一番?他一把老骨头,真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这一切,又岂止是羞惭二字可以形容。
“君堡主,你先……回去,本官会好好考虑你讲的话。”他无力地挥挥手。
君问天俊美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不需要考虑了,耶律大人,如果你想保住你的清名,我奉劝你辞官归养,不然就托病请辞,再留下去,我很担心你会不会善终。还有,大人好象忘了一件事,你该告诉我,我的夫人在哪里,我好接她回家啊!”
耶律楚材呆了一呆,幽幽问道:“她其实就是舒碧儿夫人,对吗?”
“对!”君问天接过口,点了下头。
“君堡主,上次碧儿夫人是为了保护你,保护飞天堡,才不得已就范,如今,我们手中没有任何你的把柄,我们能留得住她吗?她是舒碧儿呀,任何人都不能强逼她做她不情愿的事。本官想,她此时应该已经回到府中了。君堡主,你真的是当个世上最最幸运的男人。”
君问天眨眨眼,有点意外了,事情会这么容易?
“此话当真?”
“堡主回府就知真假,本官不送了。你今天讲的话太多,本官累了,要好好想想!”耶律楚材说完,拱拱手,挺直了身子,走进内室。
君问天俊美的面容浮出一缕复杂的情愫,这次妹妹是用什么理由来脱身的呢?47,帘卷西风(六)
林妹妹悠悠地睁开眼,感觉是下午时分,阳光从西窗斜射进一道光影,照在四周上等的红木家具上,明亮得刺眼。
她不太舒适地闭了闭眼,把目光移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享受风雨来临之前片刻的安宁与平静。
南山寺上的蒙面人没有为难她,他们只是用布巾堵住了她的嘴,缚住了她的双手双脚,让她不得动弹,她睡卧的马车上铺得软软的,一路上还有个丫环呆在身边陪着她。她会昏,不是吓,而是小腹胀痛得太厉害,她痛晕过去的。
醒来后,她已在这间熟悉得不能熟悉的厢房中了,林妹妹轻蔑地笑笑。
小腹依然在一丝丝地抽痛,她想抬手揉一揉,可全身软塌塌的,没有一丝力气,手抬都抬不上来。
她往另一侧转过身,看到了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的窝阔台。
四目戛然相对。
夕阳淡淡,微风轻轻。
窝阔台龙目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狂喜,额心深刻的几道竖纹也象舒展了,周身散发出一股蓬勃的愉悦。
林妹妹静静地注视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支支楞楞不驯服的额发。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踏实的成就感,真好,他没让她失望,果真出手了。
在达慕节那天,她和他再次相遇,她就在他眼中看到了那缕熟悉的火焰。那火焰熊熊燃烧,一再地告诉他,他认出她了,他要得到她,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那眼神如梦魇一般,让她不禁跌入当初在行宫中无助的不得不生死相离的惊恐之中。
她佯装与窝阔台不认识,和君问天当众秀恩爱,和君诗霖笑闹,就是想让他看到,她不是从前的舒碧儿,她是一个崭新的林妹妹,过得非常好,让他不要来打扰他。为了能彻底阻止他,她还假装无意地对耶律楚材称呼“老先生”,她知道心思缜密的耶律楚材会懂她的用意,耶律楚材那样的聪明人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的。
她在赛马场上,隔着人群悄然回头,窝阔台眼中坚定不移的目光,耶律楚材无奈的苦笑,她都看在眼中,一时间,不由得浸出冷汗来。抬头看着身边的君问天,他疼爱地抱着诗霖,很有耐心地为诗霖讲解着赛马的规则。眼眶莫名一潮,她紧紧挽上君问天的手臂,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她是多么的害怕与他分开。
君问天作为蒙古国的首富,为什么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一笔,这一直是她质疑不已的事,难道是因为他英年早迹,然后飞天堡家境中落,不值得史学家们分点墨汁?察必的出身历史记载的是蒙古籍,只字没提她真实的父母亲,到底是为什么呢?不管君问天如何的精明,不管他是不是一步三计,不管他是不是早早地把奥都拉暗插进宫庭,不管他是否做好了毁灭窝阔台王族的准备,窝阔台在位十一年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窝阔台才登基七年,还有四年,那这四年里,君问天过得好吗,安全吗?
在窝阔台与拖雷争汗位之时,君问天周旋于二位王子之间,不止一次,让自己陷于被动之中,当然最后他都有办法解决。可那一次,因为络云飞的莽撞,让君问天与飞天堡一夕之间濒临绝境,也让她忍着怀孕的孤单,不得不与他分开,委屈地呆在虎狼围攻的宫廷之中,最后还得接受被毒死的命运。
幸好,她是穿越过来的林妹妹,还有重生的机会,还能和君问天再续夫妻情缘还能为他再孕育孩子。
从前的惨局会重现吗?
君问天再笃定,却不知世间事物都是相对的,从来就不是绝对的,爱因斯坦很早前就讲过。
窝阔台不能无能之辈,作为大汗,若他存了心要置一个人于死地,至少目前,他都是能办到的。
夜晚,睡在君问天的臂弯中,她紧紧抱着他,不知还能这样抱多久?
当她无意中听到忽必烈说耶律楚材到军营调走精兵一事,她预感到窝阔台要出手了,陡地下了个决定,她要直面窝阔台,看看他到底使出什么样的诡计。
她不会有机会让窝阔台对君问天或者飞天堡下手,她给窝阔台机会掳走她,然后她会有办法让他彻底死心。
她找到华大夫拿到迷药,找到白一汉,说要以身诱敌。她诱的敌不是宛玉,而是窝阔台。
宛玉余孽只有七八人,行踪又己确定,又有地图,飞天堡的护卫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她当然不需操什么心。但只要她置身于危险之中,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的窝阔台的精兵们就会出手相救,她就会早点见到窝阔台,早点探明他的用意。
早一刻痛,总比晚一刻痛好,免得节外生枝,夜长梦多。她太害怕在窝阔台在位的四年,君问天和飞天堡会发生什么意外,若再次和君问天、诗霖分开,她是无法承受的。
那么就让暴风雨早点来到吧!风雨过后,天边就会挂上眩目的彩虹。
“碧儿,身子还舒适吗?”窝阔台替她别好跑到额前的卷发,柔声问。
林妹妹罔若未闻,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窝阔台坐到床边,微微一笑,竟把身体压下去,两人脸离得极近,连呼吸都清晰可闻,他低声道:“碧儿,是你对不对?这六年,朕无时不刻的想你,经常早晨一睁开眼,你就站在窗前,朕唤你,你也不回头。想着你,朕的心都碎了。碧儿,你果真是天上的仙子,你怎么会死呢?知道吗?朕一看到你,就象阴了许久的天,陡地看到了阳光……”他说得动情,忍不住伸手想抱住她。
林妹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抬手,对着窝阔台的面容,狠狠地掴了一掌。
清脆的掌音在宁静的厢房中回荡着。
窝阔台贵为大汗,这张脸莫谈打,就是别人仰看,也是带了多少份畏惧。
他捂着面容,一时竟呆了,心底升起一股怒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