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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归梦满清山-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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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钴禄氏似乎一下子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怔了怔,随即一抹怨毒的轻蔑从她的眼底毫无掩饰的溢了出来,“爱?你以为只有你才懂吗?你以为自己陪着爷住了几天北五所就配得起这个字吗?玉格格,他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你,宠着你,可你知道这府里有多少个女人只是为了见他一面,便心甘情愿付出一生的等待,那种绝望的滋味,你尝过吗?”她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却在无意间与这深秋的没落的黄昏融在了一起,我愣愣的望着她,感觉一丝丝的惶恐竟没由来的自心底里生了出来。
“是呀,你怎么会知道?玉格格生来就是给人疼,给人爱的,不光是四爷、十三爷、十四爷,就连皇上也对你另眼相看,那些个毫不起眼相貌平常的女人,你又怎么有空理会得?不过今天既是你想知道,我也不妨就给你个说法。”钮钴禄氏的语调愈发的低沉起来,而那细碎的声音,却一字不落的砸进了我的心里。恍然觉得四爷的身影似乎太过高大了些,而我似乎也因此而忽略了太多本该留意的…
“你知道从小就把他藏在心里,即使偷瞥到他身后的一抹衣角都会暗自兴奋许久,那是什么样的感觉?”钮钴禄氏的表情突然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紧盯着我的眼神似乎穿过我的身体触到了很久以前的一段记忆,“还记得那一天,我知道终于可以成为他的女人,我的心,被幸福占得满满的,再也没有什么能挤得进去。我以为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最幸福的…可是,我告诉你:我竟是错了。我永远会记得从宫里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在抱着我入睡的梦里,叫的却是你的名字!!!”
“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在白天见了你,用了你孝敬的克食?我不信,不信这十年的相处竟敌不过一次匆匆的见面。可我却又一次错了,因为他终究还是把你娶进了府,还会为了你生气,为了你叹息。玉格格,你知道一个存了十年的梦,碎了,是什么样的声音吗?我眼看着它一点一点地落在青地上,噼里啪啦的,响得特别清脆。所以,我从你进府的那一天起就发誓,总有一天你一定也会听到同样的声音。”她的语气是那么轻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眸色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可我看在眼里,却陡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惬意,想迈步逃开,整个人却如同被那蜜糖一般的眼光粘住了似的,就那么呆呆的伫立着,没法子挪动半分。
其实在很多时候,那些真相的背后总是会隐藏着一些…………我们很难发现,却也很容易忽略的东西。而当眼前的迷雾被拨开,让它们赤裸裸的呈现在面前,我却着实有些后悔…………当初执意去探究的行为。

“喵呜!”一声,那只雪球一般的小猫突然从钮钴禄氏的怀里蹿了出去,我们俩同时低头望了过去,在她身后那绛紫色的帘子前面,竟是一抹淡青色的衣襟,在微风中轻轻的扬起…

我从未见过四爷的脸色如此难看,就连当初困在山谷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他的面颊也不像现在这样黯淡苍白。瘦得凹了进去的下颌,棱骨突出的眉梢,仿佛利刃一般从心头划了过去,眼眶一热,一颗泪珠已经直直的摔落到地上。
“我正跟与妹妹说,爷才刚睡实了,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钮钴禄氏的脸上早已幻化出几分甜美温和的笑意,走到四爷身旁,语气里却有几分探寻的味道。
四爷若无其事的眼神在两棵银杏树冠的缝隙间逡巡了很久,忽然道:“刚才梦见院子里两只雀儿吵架,正想着起来看看,结果就醒了。”
“是吗?原来这喜事臣妾还没来得及说,爷竟已在梦里得了信儿。”没想到钮钴禄氏却是出乎意料的镇静。
“什么样的喜事,你倒说出来听听。”四爷的语气也带了几分好奇,收回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钮钴禄氏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扭捏着靠上四爷的胳膊,低声道:“我,我有了!”
“是真的?”丈夫的口气有些诧异,但无疑也是惊喜的。
“才刚孙太医替臣妾诊了脉,自然是错不了的。”钮钴禄氏娇小的头颅已经倚到了四爷的肩上,眼光却有意无意的从我的脸上扫了过去。
心头狠狠地疼了一下,仿佛一把带钩的软鞭猛地从中间把心脏劈成两半,却偏偏在最柔软的那块肌肉上还留着几分神经相连。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坚强一点,至少可以挺起胸膛,泰然的回望过去。可我做不到,整个身体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勇气只能将将支撑这俱千疮百孔的躯壳。
其实尽管我并不愿意承认,但芙嘉的话的确没有错。我即使一路从挫折中走来,身边却总是有人相伴相陪。而那种了无希望的苦楚,别说触碰,根本是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差一点跌倒在地上。不禁暗自苦笑了一下,或许,我的好运气真的已经到头了,自己总该趁着那最后的一点点勇气消失之前,赶紧爬回自己的窝里…
或许,我这个时空交错中被丢下的生命,本就应该本本分分的留在紫禁城里终老一生,既然不知趣的抢了别人的东西,那就总是要还回去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尽浑身的力气挺直了腰杆,努力让嘴角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恭喜王爷和侧福晋,恭喜,恭喜…”
完了,终于可以结束了,可我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便转身逃了出去。忽然想起小时候出去玩,在那些废弃的工棚旁边总能看见流浪的野狗,只要班上淘气的男生一捡起树枝,他们便会掉头落荒而逃。
像吗?我很庆幸答案是 “不”,因为至少我还拥有一间屋子,可以用来收藏自己的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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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昨夜破寒初,灰烬暗薰炉。倚窗听罢夜啼乌,红日晓升出。
残梦断,枕鸾孤。惆怅对酒舒。思量浑似旧时书,字字却已疏。

当康熙五十年的春天姗姗来迟的时候,我却仍旧躲在屋子里,细细咀嚼着冬日里残存的味道。就如同很多无聊电视剧里不合时宜的女配角,偏偏要在皆大欢喜的场面里,说上几句煞风景的话。不过还好,即使我再怎么样的自怨自艾,也只是一部自编自导自演自观的独角戏,没有同伴,自然就不会有人挑剔;而没有观众,自然也不会有人去喝倒彩。

如今,雍亲王府里曾经花繁树茂的澄玉轩,只是一座寂寞空旷的庭院,残雪压枝,冻雷惊笋,只怕是春风一路吹来,却也在门前悄悄的绕道而行了。

自从怀孕开始,钮钴禄氏干脆在如意室住了下来。如意室,那是离四爷的书房最近的一处卧室,每当阳光特别透亮的时候,站在澄玉轩的楼上,我总能穿过一层层朦胧的窗纱,窥见那些天青色的汝窑花瓶,镀金的西洋自鸣钟,然后就会有一个隐约的人影浅浅的浮了出来…只是更多的时候,我只会在呜咽的寒风中,默念着那一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其实天涯再远,终究还有距离可以去消弭;而人的心,即使近在触手可及,怎奈,却是永远也够不到了。也许,这许许多多在人世间无法完成的宿命,只能在酒醒梦断之后,空期飞燕了。

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希望只不过是人们为了躲避现实的无情而在心底编织的一种情绪,可若是人的心沉寂得太久,难道还会记得自己曾经的心愿吗?或者,我只是在一个梦里徜徉得太久,竟着意去忽略了回家的路。

回家?!一个搁置了很久的想法一下子窜入了我的脑海里。七年了,自从在丽景轩苏醒过来,一直到做了如今这个莫名其妙的格格,竟然已经度过了2555个日日夜夜。记得当初也不是没有想过回家,甚至连自己落水的地点也打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在遇见他的那一天起,这个念头就彻彻底底的忘记了。

也许如今,真到了我该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品月色的折支海棠纹花绫棉袍,镶着宝蓝色的万字曲水织金缎边,高高的两把头上,一对淡紫色的蝴蝶发簪,凭空颤动着翅膀。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的端详自己了,只觉得铜镜里朱唇黛眉的少女,似乎有一点点陌生的熟悉。是啊,这不就是曾经的小雨?同样是二十一岁的年纪,正仿佛冥冥中的一种暗示:回去吧,是时候该回去了。

“主子今天打扮起来,可真是好看呢!比堂屋里挂着的那些仕女图,还好十倍。”小乔很久没有见我一早起来就忙着梳洗打扮了,一边帮我挑选着的首饰,一边热情地赞扬着。
“你省得什么?今儿个德妃娘娘的寿诞,自然要穿得体面些。”我不忍心打击她压抑了很久的热情,便也随手在匣子里翻捡着。
“主子你看,这支镯子很配你的衣服呢。”小乔把一只海棠花纹的镏金镂空镯子举到了我的面前。
我轻轻笑了笑,刚要抬手去接,左手的无名指却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那只水粉色的芙蓉玉镯…………一缕缕柔嫩的光彩,依旧在镯子的四周闪烁着,只是那一道赫然洞开的缺口上,还残留着几颗绛紫色的斑点…
“主子,这支玉镯已经残了,还是丢了吧。”一旁的小乔已经伸手把它拿了起来。
“不要!”我急得一把夺了过来,顺势套在手上,使劲摇了摇头。
“那,那主子可要留神了,可别不小心伤了手才是。”小乔见我如此坚决的样子,只好小心的叮咛了两句。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也过分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哪里就能这么大意了。倒是你,要是喜欢那支镏金的镯子,就自己戴着吧,全当是留个念想儿。”
“主子,我不是,奴婢…”小乔一下子丢开镯子,跪倒在我的面前,支吾着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我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把那只金镯子放在她的手里,缓缓地打趣道:“这是怎么了,我送给你的东西,难道会咬人不成?”
“不,不是的。只是,主子今天怎么,怎么有点怪怪的?”她怔怔的望着我,眼神中是一丝丝的迷惑。
“什么怪不怪的,你这小脑袋瓜乱想些什么呀?”我笑着嗔怪道,却不自觉地把眼光移向了别处,虽说与她算不得难舍难分,却也徒然生出些离愁别绪,不禁又道,“人生总是聚散无常,与其舍不得,倒不如早些学着为自己打算才好。”
小乔懵懂的点了点头,清澈的眸子里晕出丝丝的迷茫。我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桌上留给四爷的那封信,狠了狠心,终于抬手把一直别在发间的那个羊脂玉扳指摘了下来,连同那封信,一起递到小乔手里道:“晚上等四爷回来了,你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就是了。”
“哦。可是主子…”小乔接过东西,似乎想问什么。
“得了,你就别那么多可是了。”我没等她说完,便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对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别忘了告诉四爷:没能为他穿上那件婚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

正午时分,随着大队人马蜿蜒在东六宫的甬道上,纳拉氏目不斜视地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李氏年氏,满面春风的抱着各自的儿女,就连钮钴禄氏也在贴身丫环的搀扶下,作出一副勉力支撑的样子,仿佛生怕肚皮里面的小小四被别人不经意的目光略掉了。
眼看就到了永和宫的门口,我蹭到最后,悄悄的留在了墙角的阴影里。略微探了探头,前面倒是没有人发觉。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德妃本就下过不让我再进永和宫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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