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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一些比较好,于是用手指撑开乱跳的眼皮说,“谁敢在我面前乱说话呀!嘿嘿,我说了你别生气,上次你书桌上不是有那个什么密奏盒子吗,就是那个画着很俗气的盘龙云海纹路的掐丝金线檀木盒……那天风大,把盒子盖掀开了,里面是兵部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翻地上了……其实,我没想看的,就那么不在意的瞄了一眼,谁想到就看着了,……文湛,你怎么不说话?”
太子的眼皮也一跳,他让柳从容拿药膏过来,然后不冷不热的说,“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哪用的着听我说?去床上躺好,我给你眼皮上点药膏。”
“就这点事就不用膏药了,我躺会儿就好……”
我话都还没说完,他拽着我起来,把我摁床上,就把两块膏药吧唧一下拍我脸上了,幸亏这玩意不是狗屁膏药,不然待会儿撕下来的时候肯定会把眉毛眼睫毛儿什么的一把弄下来,我就真成了硕大的饼子脸上没有五官了。
话说,这大郑朝人人爱算命,你要说相信,那十件事当中没准就准一件两件的,可你要说不准,有的时候还真的挺邪性的。这不,我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就好像是数百个土豆一起搬家。
“不会这么邪吧,难道被我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我一面寻思着,连忙把糊在脸上的膏药摘了,就看见落汤鸡一般的李芳到小楼外面,二话不说,直接爬跪在雕花门外,窝着脑袋,双手捧着他那个大圆脸哭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他说,“太子殿下,祈王,皇上他……皇上他……”
我听着由于焦雷轰顶,被震的当下脚就软了,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文湛则眼神复杂,他一把揪住李芳的领子,戾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李芳泪眼朦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文湛松开手指,从手边拿过一盏冷茶,对着李芳灌进去,李芳这才顺过一口气,却又开始捣蒜一般的叩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上没有大行,是中风了。”
我知道李芳这个佛爷一般的大太监,他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我小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是哪天,天崩地裂了,我也要跑到李芳旁边,让他帮我顶着。可是今天他慌成了毛爪螃蟹,让我感觉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似乎比我爹轰然死去还要恐怖。
知道我爹还活着,文湛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的紧绷,外面夜空被闪电割裂的时候,我看见了文湛额头凝了一滴汗。
其实我挺理解他的,他现在肯定纠结痛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作为儿子,他希望我爹没事,可是作为储君,他希望我爹就这么去了。
这要是我爹一咽气,文湛就是嗣皇帝,他在我爹灵前一正位登基,这乾坤天下就算彻底安定了。可麻烦就麻烦在我爹昏了,可还没咽气这上面。有我爹在,他是皇上,文湛是太子,那么文湛自行处理国政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名不正言不顺,兴许就能给老三杜皬他们一个‘乱政、谋逆’的口实。到时候双方实力一乱咬,鹿死谁手都是没准的事儿。
文湛披上柳丛容送过来披风,吩咐道,“这两天父皇的身体不太好,我一直让人在跟前伺候着,不想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此事起突然,先封锁皇城,只说父皇于西苑紫檀经舍闭关诵经为大郑祈福,另,赶紧召嘉王羽澜进宫,不能让他在外面做出结交权臣以图乱政,如此这般对不起祖宗的丑事。”
外面早有人领命而去,文湛拉起来李芳就要走。
他回头冲着我说,“承怡,知道你今天不舒服,可再不舒服,今天你也得进宫。”
我连忙点头,此时外面进来两个缇骑的人,一边一个架起来我,跟着文湛李芳他们进宫。
我这个豆腐渣脑袋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进大郑宫就看到这么个情景。
这世间的娘们儿为了自己的汉子争风吃醋的家务官司简直比永定河里的王八还多,这我是知道的,我曾经亲眼见过崔碧城的两个爱妾为了争老崔的床把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可是和我眼前的这一幕相比,就……
我爹的寝宫中简直乱成一锅粥了。
皇后要斩崔贵妃!
裴皇后则最尊贵的一张雕飞凤的金漆大椅上正襟危坐,粉面含威,一双光华流溢的丹凤眼冲着我娘,用一种昂贵奸细的声音喝斥道,“六宫妃嫔为保万岁龙体安康,谁不是清心寡欲,谨言慎行,唯独你胆大包天,罔顾祖宗家法,狐媚祸国,贪欲如壑,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陛下涸泽而渔!不杀你,何以正我大郑宗法,何以面对天下黎庶!”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不成……我爹中风……是因为跟我娘在塌上颠鸾倒凤的太那个啥了?
寝宫中,我那个英明神武的皇上爹靠在我老娘的大腿上,我娘双手拿着一块大手巾,憋着气,没有声音,却让我觉得她哭天抢地的。听完皇后的训斥,我娘她抬起她那双眼睛,看着四周。
她的眼神糊涂到一塌糊涂,好像一碗煮过火的高粱粥。
只有我能明白她。
裴皇后那些义正词严的话,过于精致而高贵,我娘根本就不懂皇后这个婆娘到底在说啥。
我爹头耷拉着,眼歪嘴斜,面红如火,眼看就要‘崩’了,原先那个拥着丰厚的白色貂皮的高贵慵懒的老爹如今这个破败的样子,我心口上就好像撒了十斤胡椒面和一坛子老陈醋,酸辣酸辣的。
杜贵妃像一朵夜风中贞静的茶花一般侧坐在离床最远的木椅上,低垂着眼睛,用她手中那个名贵的抽丝手帕时不时的擦掉眼角晶莹细小的泪珠。
皇后纤纤玉手一挥手,“来人!把崔氏这个狐媚祸国的贱妇拉下去,交宗人府按律治罪。”
外面就进来八个锦衣小太监,耷拉着脑袋小碎步,进来就想把我娘往外拉。
我一踢们就怒了。
虽然我这个王爷当的窝囊,可我好歹是大郑的皇子,堂堂的亲王,他们当着我的面办我老娘,也太不拿我这个豆包当干粮了!
我就挡在皇后和我娘前面,“慢着!”
裴皇后那双眼睛眯缝着,以一种异常轻蔑的小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个够。我也装模作样的仔细看着她,然后又似乎看不清楚,揉揉了眼睛,伸出脖子,盯着皇后眼角边上鱼尾纹啧啧叹息,还悄声吟了一首诗,“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诶,脂残粉退,美人迟暮,苦哇,比黄莲还苦哇……”
裴皇后抬手冲着我就是一耳光。
我抬手一挡,手腕正撞到她那一腕子的黄金吹丝丹凤镯子上,都磕青了。
我连忙叫,“诶诶,有话好好说,你……你别打人呀,就因为多年没男人,就看不惯我爹的宠妾娇儿,你,你,你也太哪个啥了,这说出去多难听呀……”
“行了!”文湛刀锋一般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他推开我,说,“坐那边去,安生一会儿,别乱说话。”然后,太子面对皇后施了半礼,这才说,“母后,崔氏是父皇亲封的贵妃,年俸五万两,位比王侯,奉诏入侍是本分,夫妇敦伦人之常情,无罪。”
我娘似乎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她忽然抬头看着文湛,泪流满面,连声说,“不,没有,我们没有做那事,我……”
文湛看了我娘一眼,没说话,就垂下了眼睛,我分明从他的眼神中抓到一丝极其强烈的鄙视和不耐!
我又怒了。
他那是什么小眼神?
有他那么看人的吗?
太子让随着而来的李芳把我娘搀扶起来,先到一旁落座,这才让早已恭候在一旁的太医林若谦为我爹灌药。
我忽然说话,“我想请教皇后娘娘,我大郑律法载有明文,卖身操业是谓贱,我娘出身清白……”
我感到我娘在我身后掐我的胳膊,疼的要命,我扒拉了她一下,继续说,“太子殿下也说了,我娘是父皇封的贵妃,奉诏入侍是本分,别说我娘没哪个啥,就算哪个啥了,也是夫妇敦伦人之常情,皇后你这句‘贱妇’从何而来?”
162
我娘的爪子真锋利,听见我这么说,差点在后面直接把我的手丫子给废了。她的手心潮热异常,像一个蒸土豆的大蒸笼。
我知道我娘胆小,总想着息事宁人,可是今天跟平时不一样,我爹眼看就要那个啥了,要是他真的一闭眼,皇后在众人面前坐实了我娘贪色嗜欲,害死皇上,这罪名一给砸实了,再往宗人府里面一扔,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
皇后死鱼一般的眼睛盯着我,可是她本人却笑了,嘴角一挑,一片肃杀,像极了文湛,让我瞧着特别的膈应。
猛然,她狠砸手边的茶几,把上面一个太宗时期的斗彩茶盅震到地上,摔成碎渣。裴皇后陡然起身说,“纵欲死于后宫,是为yin荡昏聩之君,翻遍我大郑千余年国史也是闻所未闻的骇事!崔氏狐媚误国,陷先君于万劫不复,不治崔氏弑君大罪,何以面对朝野,面对千秋青史!不将贱妇处以极刑,愧对列祖列宗!”
姓裴的这个娘们儿疯了!
死活想要弄死我娘。
这因为男人结下的仇都是大仇,不到奈何桥,不喝孟婆汤是解不开这个冤结的。
她能耍泼,我也能。
她不就卒瓦了一个太祖时烧造的茶盅吗?
我摔一个大的。
我一个箭步蹦到那边,抬腿把两个一人多高的青花大胆瓶踹地上了,稀里哗啦的碎了满地的瓷片渣。
我挺到裴皇后面前,冲着她嚷嚷,“皇后娘娘,你可是从大正门抬进来的正宫皇后,祖宗的宗法背的比你儿子都熟,你抬眼看那里!”
我手指着正殿雕花门外。
“就在玉阶下的空地上竖着一块巨大的铁牌,上面是太祖皇帝亲书的几个大字——毋使妇人与国事!”
“如今父皇尚未龙归大海,皇后就要越权行事,你将皇上置于何地,又将太子置于何地?”
我话音刚落,就看见裴皇后的脸胀的好像紫羊肝,额头上的青筋都出来,那么重的胭脂水粉都盖不住,看那阵势,不一会儿她就该爆了。
文湛一直没有说话,无论是我看他还是裴皇后看他,他看过来的眼神静透的出奇,像夜色下的镐水一般,深不见底。
我一扯我娘的袖子,“娘,告诉那个婆娘,你和我爹方才干嘛来着?”
我娘被我冷不丁吓的一哆嗦,见我瞪着她,她这才壮着胆子说,“就是喝茶,聊天。”
裴皇后追了一句,“聊什么?可有国政?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我娘把脑袋摇晃的像一个拨浪鼓,她连忙说,“不是,不是,什么都不是!我们……聊的是承子……是皇长子的婚事……”
呛……
一个颤音。
是把茶盏扣回桌面的声音。
我侧眼,文湛放好了茶盏,手指垂了下来,隐藏在璀璨的袖子里面,看不真切。
“杜姐姐……”
我娘突兀的声音,所有人顺着她的声音看杜贵妃。其实我娘比杜贵妃老,进宫陪我爹睡也比杜贵妃早,只不过她晋封的年岁比杜贵妃晚了二十年,所以她一直称呼杜贵妃为‘姐姐’。
“杜姐姐,你为啥一直用手绢蘸茶水抹眼睛?”
杜贵妃愣怔住了,她眼神迷茫的看着同样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的众人,连忙低下头,手指绞扭着丝帕,都快把帕子撕扯碎了。她眼角那几滴晶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