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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做出来的,哪一条不是死罪?”
裴后哭叫着,“皇上,你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定臣妾的罪,臣妾冤枉,臣妾不服!皇上您不知道这宫里有多少人想着臣妾死,她们都是一些表面忠良,私下蛇蝎心肠的人,她们污蔑臣妾,……”
啪!
我爹一拍书案。
“够了!朕看着你我二十年夫妻情谊上才手下容情,希望你好自为之。”
裴后忽然不哭了。
她咯咯的笑着,“皇上,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息事宁人吗?我告诉你,太晚了,你做的孽,只有你自己偿还!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永远也别想瞒下去!为了一个男人,你杀了自己的儿子,你把自己的儿子都杀了,你还娶了一个失节的贱人做贵妃!你还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你是天底下最窝囊的男人!我看不起你!全天下人都看不起你!”
我惊异,裴后,这是疯了吗?
然而我爹安静的听着,他的面色很平淡,似乎眼前的一切已经无法引起他的波澜。
等到裴后声嘶力竭之后,我爹依然淡淡的问,“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屈你。今日就在这朝堂上,我们把所有的恩怨都了一了。第一件,你说!”
裴皇后一抬眼,“鲸吞国库银两之事,于臣妾无关。陛下不妨查问外戚崔碧城,他一直在制造局当差,江南贪墨巨案,他最清楚。有一千万两白银不翼而飞,皇上似乎不应姑息养奸。”
我爹点头,对李芳说,“叫崔碧城过来,同时叫司礼监把内库的帐一起带过来。”
我从来没想过今天就能看到崔碧城。
他低着头,全身换了新衣服,腿伤没有好,所以拄着两根拐杖,一瘸一瘸的上来。他没有看我,直接跪了,却没有说话,和他一起来的人是司礼监的绿直。绿直抱着一本大账,也跪了。
我爹对绿直说,“把你手上的账念给这些人听听。”
绿直低声应道,“是。”
这才抬头,双手账册说,“凤化三十六年,十一月,兵部修造直木双桅战船,用于对封国海上作战,总计白银三百一十七万两。
凤化三十七年,五月,西北大旱,需要拨粮赈灾,内库调拨白银一百二十六万两。凤化三十七年,七月,江西水患,内库调拨白银七十二万两赈灾。
凤化三十八年,三月,东川土司叛乱,内库调拨军饷五十四万两,同年七月,追加军饷和阵亡将士抚恤金,总计白银四十六万两。
凤化三十九年,漠北匈奴南下袭击河套平原,宣大总督尹名扬奋力抵抗,击退匈奴,内库划拨宣大军费增至一百三十二万两,同年五月,黄河大旱,挑拨赈灾两款,总计白银七十七万两。
凤化四十一年,夏,江南,闽浙,蜀中大旱,调拨款项,总计白银二百六十万两。
这几项大的开支,总计白银一千零八十四万两。”
绿直说完,磕了个头,合上了那本大账。
我听的心中就一咯噔,一块巨石落地。
原来老崔居然还挺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居然还为国聚财。他在我心中由一只铁公鸡,立马飞升为一只闪耀耀的金公鸡!虽然依然一毛不拔,可是却光华无比。
我爹说,“崔碧城账上所谓不翼而飞的银子都用在这几项了,他在江南的账册已经秘密押解进京,如果皇后,杜阁老想要对账,尽可对。不知这样做,皇后和阁老认可不认可?”
杜皬老奸巨猾的,他早就跪在一旁,额头死磕地面上,一句话不说。
裴后不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也愣了愣。
皇帝一挥手,让崔碧城先退下。
此时皇后咬了咬牙,一指我说,“那他呢?他根本就不是皇长子,真正的皇长子早已经死了。贵妃崔氏以私生之子冒充皇子,秽/乱宫闱,混淆皇室血脉,这难道不是灭九族的重罪吗?”
我……我一口血喷出来,喷死你!我在旁边听的这叫一个气!裴后临死似乎都想拉我做垫背的,她太恶毒了!
可是……
我爹却没有立即反驳她,而是垂着眼,不知道再想什么。
他的静默有些摧人心肝。
良久,他说,“朕本来也没有打算能瞒过一辈子。既然如此,……列祖列宗在上,私杀皇子,混淆皇室血脉的罪,朕一人承担。
崔氏并没有失节败行。她进宫之时并非完璧,是因为她曾经嫁过人。她的丈夫是朕的刎颈之交,朕引以为知己。他临终托孤,朕自当竭力照顾他们母子。”
轰隆隆……
天啊,我爹到底在说什么?
就看他看着我,“承怡,你过来。”
我愣愣的走过去,他又指着我面前的那片地方,说,“跪下。”
我也跪下了。
皇帝说,“拟旨,即日起,原皇长子承怡并非皇族血脉,即日起着宗人府除籍,没收府邸,免去年俸以及一切皇室供奉,废为庶人,永不许科举出仕。贵妃崔氏失节易嫁,着革去贵妃称号,降为淑妃。崔碧城虽于社稷有尺寸之功,然其骄奢淫逸,私费国帑,行贿官员,着顺天府抄没其在雍京所有财产,宅邸,田产,一律充当国有。崔氏冉庄祠堂、田产为其祖传之物,予于保留。”
我都傻了,甚至忘记谢恩。
然而我爹……皇帝根本没有看我,他只是看着裴后,“皇后,这样做,你认可不认可?”
命价。
皇帝这是在用自己手中的筹码换皇后,甚至是裴氏,杜氏的性命。
“陛下。”
裴皇后端庄的跪倒,“今日之祸,俱是臣妾与杜皬一党所为,与太子无关,请陛下明察。”
“裴如纶!你这个出尔反尔的贱人!老子咬死你!”
那边杜元泽一声咆哮,眼看着就像恶狗扑食一般向这边扑,裴檀连忙着人将他按倒在地,将他的脑袋死死的压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杜元泽口齿不清的一直在说,“老子咬死你!……”
裴檀让人摘了他下颌,他这才安静下来。
只是瞪着双眼盯着皇后,眼睛都快要爆了。
皇帝似乎不为所动,他看着裴皇后,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
裴皇后双手捡过那把短剑,忽然又说,“陛下,既然您从来不曾忘记裴家的过往,为何要忍了二十三年才动手?”
皇帝从御座上走下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太子,最后走到皇后面前,淡淡的说,“因为,毕竟你我有夫妻之爱,朕与太子有父子之情,与裴家有君臣之义!太子是国之重宝,朕不想动裴家而牵连太子!”
“陛下……”
听到太子无恙,裴后忽然笑了,是那种从心底发出的喜悦。
“听陛下这样说,臣妾心愿已了,臣妾可以安心上路了。”
说完就抹了脖子。
太子却安静的仿佛早已经死掉。
他一句话也不说,一句求情也没有。
连眼泪和哭泣都没有。
他就那样的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皇帝看着裴后倒下,对李芳说,“拟旨,皇后家族矫旨谋逆,除靖乱功臣裴檀外,夷裴氏三族,其余人发配为奴,子孙十世不得科举出仕。裴檀毕竟系裴氏族人,着即削去征渊侯爵位,降三级留用,外调东海任新州总兵。后宫中,贵妃裴氏落发出家,皇七子越筝送毓正宫读书。杜元泽私植党羽,贪墨国帑,聚党谋逆,着三法司钦审定罪,钦此。”
“至于别人……”
“阁老,你年事已高,致仕返乡吧。”
杜元泽早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颤微微的杜皬,颤微微的叩头,颤微微的谢恩,“罪臣,领旨谢恩。”
自有人来,把他和他儿子,半压,半搀着,给弄走了。
一场某朝篡位,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皇帝走到哆嗦的如同芦花鸡一般的嘉王面前,痛心的说,“其实,当时朕中毒之际太子把你圈禁起来,是朕的主意,是想要保全你。你怎么就糊里糊涂的卷进这个漩涡里面来了?事到如今,你让朕,如何保全你?”
“不……不是……”
羽澜忽然抬起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表情抱住皇帝的大腿,却是看着文湛说,“父……父皇,不是,儿子冤枉,杜阁老冤枉,杜侍郎也冤枉,皇后冤枉,这一切都不是这样的。不是……”
皇帝慢慢抚摸他的头发,眼睛中俱是痛心,那种只有做了父亲之后才明白的感觉。他一定以为他的儿子被吓疯了。
“别怕,羽澜,别怕儿子,有父皇在,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不!”羽澜忽然尖叫着,他手指着文湛,“父皇,都是他,一切都是他!是他告诉儿子,说皇长子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让儿子去查的。是他,是他给了杜阁老那笔账,说是崔碧城贪墨了一千万两白银,他让杜阁老彻查江南!也是他,偷了兵符给裴榕,让他协助皇后调兵,可谁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所有的兵马都换成裴檀的人了……还是他,还是他……他说,父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让儿子偷偷找人寻个方子,……说要将父皇,让父皇病了就好,只要父皇不理朝政,父皇就不会查杜家的黑账,也不会废了儿臣了……”
皇帝的声音轻软柔和,他细细的问羽澜,“这些都是文湛让你做的?”
“……”然后他才哆嗦着轻声说,“是……”
啪!——
一个狠绝的耳光,就扇在羽澜的脸上,羽澜嘴角全是血。
“你就敢瞒着朕去做?!”
半晌,羽澜才滚起来,抱住皇帝的腿继续哭,“父皇,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父皇,……父皇……”
“李芳!李芳!你把老三送到……送回嘉王府,勒令他闭门思过,不许见客!”
“是。”
李芳一听这里有莫大的干系,连忙过来,叫了绿直,他们两个人连拖再拽的,把羽澜也给弄走了。
偌大的大正宫正殿,只有我,皇帝,和文湛。
文湛没有抬头,他低着头,淡淡,忽然嘴角微微一扬,嘴唇边上凝结了一个诡谲的笑,就像一个俊美的白玉面具,被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端正的,无可挑剔的磕了个头,“父皇。”
文湛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
皇帝到不说话了。
很久很久之后,皇帝疲惫的声音说,“成大事者,至亲可杀。从崔碧城开始,一直到江南巨案,杜家私账,再又有朕中毒昏迷,皇后擅权,甚至连承怡的身世也可以拿出来做文章。你表面上和朕联手,借着朕中毒而示弱,想要引蛇出洞,背地里却有挑唆裴家专权多事。真是佛是你,鬼也是你!”
我越听越心惊。
我侧眼看着文湛,就像看着一头恶鬼。
皇帝冷笑,“好一个太子!几年来,布下天罗地网,步步为营,算无遗策,这是怎样的心机?朕错了,原本朕只想用杜皬磨练你,谁想到他二十年的枢机宰辅,杜氏一门满朝的门生故吏,裴家百家望族在你的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就是死了,也能含笑去见大郑的列祖列宗。”
文湛不说话,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
皇帝忽然悲凉的说,“这个世上,你就是孤独一人了,称孤道寡,……”
太子答道,“不,儿臣不是孤独一人,儿臣还有他,……也只有他了。”
我就看到文湛看着我,忽然他笑了,清清淡淡的,像万丈红尘中一朵青莲。
凤化三十一年,七月的这场谋逆纷争就此落幕。
当朝皇帝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