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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听着都目瞪口呆。
凉坡有个营生,就是生娃。
不生养的外乡人花三十吊铜钱到凉坡住上一段时间,等陪着他的姑娘怀孕了,他留下一两银子还有名字就走人,十个月后他再回来,就能看到带着刻着他名字的长命锁的娃了。
然后把账一结,抱着娃走人。
这么个地方,却出了楚蔷生这只俊鸟。
据黄瓜说,楚蔷生就是一个凉坡大姑娘生的外乡人的娃。
那个外乡人自从睡了楚妈之后,再也没回来。楚妈没有把楚蔷生卖了做太监,而是自己去卖身让楚蔷生读书,身体不好,在楚蔷生中进士的第二年死在雍京楚府。
这段身世一直是朝廷清流攻讦楚乌鸦的最好口实。
“认得认得!”
我连忙上前,抓着他白细的手说,“我怎么能不认得蔷生你呢,就是我把自己忘了,我也忘不了你……”
……嗯。
这话怎么说出来听着这么耳熟?
楚蔷生一把甩开我的手,斜睨了我一眼才说,“王爷,您不学无术是朝野尽知的事,不过这么一句狂蜂浪蝶的破话,您挂在嘴边天天说,一天比照着三顿饭那么说,晚上再加一顿宵夜,您还能说点别的吗?”
我很惊讶,手指摸着嘴唇慢慢想,“是吗?我对别人说过吗?”
黄瓜在旁边冒了一句,“王爷,这几天您这话都说了三遍了。前天对太子说过一次,结果被太子打了一个耳光,把您轰出玉熙宫;您对莲公子说了一遍,还是莲公子厚道,被您说的脸都红了;再来就是今天对着楚总宪了。”
我怒!
踢了黄瓜屁股一脚!
“你这个笨蛋!你是我祈王府的大总管还是别人的细作?怎么专门在别人面前下我的面子,然我下不了台?”
楚蔷生冷笑,“王爷您这是做戏给我,说话给我听。我自然不是您祈王爷的自己人,可是您也没有必要当面说的这么清楚。”
“没有没有!”我摆手如扇风,连忙说,“我对天起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再说,我有几个心眼还能瞒得过蔷生你吗?我也不是那种说一句话就一石二鸟的人呀。”
楚蔷生“王爷还是拿我当外人。像您这样先说的在我面前瞒不过我,后来再说您不是那样的人。其实也就是说如果您能瞒得住我,那您肯定说话一箭双雕,这么说您就是那说话两面三刀那样的人。”
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
楚蔷生是都察院的都御使,骂人参人那是他吃饭的家伙。
他对我这还算客气了。
他看了看远处的大正宫和那群跪着的文官。
于是楚蔷生又说,“王爷,您那套打太极的手段不适合我。似您这种躲在山头观虎斗,趴在桥头看水流的性子,您要是想左右逢源想必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如果想要收复别人的心,您也需要将自己的心拿出来换。”
“只凭您一句好话面对三人随口说出,自己尚且记忆不清,就知道王爷并无真心实意。”
“既然如此,祈王此言何必出口?楚某并不是祈王心腹之人。”
我又汗颜。
楚蔷生今天算是斯文有礼多了,可我连他的三句话都招架不住。
他就是一个披着文人外皮的流氓!
楚蔷生,凤化三十二年探花(八年前)。
他出身贫寒,自幼苦读诗书。(这是鬼话)
同年,入翰林院,从六品。
凤化三十三年,二月,任御史台巡查御使,正六品。
同年四月,上本参新州总兵陈九鹿(正三品),陈九鹿罢官。
同年八月,参大同知府刘广(正四品),刘广罢官。
同年十月,参缇骑北镇抚司副指挥使吕之孝(从三品),吕之孝罢官。
凤化三十四年正月,参杭州知府文宜明(正三品),台州知府姚远祁(正三品),浙江布政使赵子初(从二品),浙直总督李伯熙(从一品),文宜明、姚远祁、赵子初、李伯熙罢官。
凤化三十五年,楚蔷生出任山东道监察御史,从四品。
同年,参宁国公沐敬,奏折留中。
同年九月,参楚王姬英玉,楚王削爵。
凤化三十六年,三十七年,三十八年,楚蔷生一共上了一百三十二份奏折,其中参我的一共十三份,把我的俸银子从一年八万两将为一年四万两。除此之外,倒在他手里的官员二十三人,驻外大太监七人,藩王两人。
凤化三十八年十一月,楚蔷生右都副御使,从二品。
凤化三十九年正月,参左都御使章参,章参罢官。
凤化三十九年五月,楚蔷生出任都察院左都御使,正一品。
同年七月,楚蔷生参礼部尚书内阁次辅周相时,周相时罢相。
凤化四十年四月,也就是今年,楚蔷生参内阁首辅杜皬,尸位素餐,怠政误国!
杜皬入阁二十年,岿然不动。
此次亦然。
楚蔷生被罚俸一年。
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一个精通八股文章,两榜进士出身的流氓,可怕非常!
长相如此俊美的一个人,却是这么一个性子,就好像和你一夜风流的美人,第二天日头升起,你睁眼一看,原来昨夜缠绵的枕边人竟然一堆腐骨死人!
楚蔷生忽然问我,“祈王,您可知太子将要大婚?”
我愣住了,张口结舌的问,“谁?谁要大婚?”
“储君。”
我又艰涩的问,“聘的是谁家的姑娘?”
楚蔷生回答,“自然是首辅杜皬的孙女,杜家的姑娘了。”
看我说不出话,楚蔷生转身走到一旁,轻飘飘的说,“更衣!”
小童连忙捧过来官服为他换上。
紫袍加身,灼灼其华!
我忽然有些头疼。
24
大正宫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不断袖的人被吓成了断袖,断袖的人却要娶老婆。
真是奇也怪哉。
大正门前正热闹。
一堆文官凑到一起,其实和一群鸭子凑到一起没太多不一样。那群围在大正门前的家伙,除了很少的几个依旧跪的直挺挺的之外,其他的真是奇形怪状,干什么的都有。
一般在这里闲磕牙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剩下的,有人坐在地上吃着小仆递过来的酥饼,端着茶盏喝香茶,还几个凑在一起斗纸牌,就差支一张桌子搓麻将推牌九了,更稀奇的是,在那一群人的外围有几个看上去非常斯文的文官,他们让家来的小仆在地面上铺了一张席子,上面还有一个毡子,他们就趴在毡子上就着铺开的宣纸写大字!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小厮给端着灯,还不能晃,一晃这字就能写歪了。
楚蔷生换好了官服,就从御道边上走,他慢慢的走过去,刚开始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来那些人逐渐有一些骚动,乱七八糟的话满天飞。
诸如:
“小人得志!”
“无耻之徒!”
“贱人!”
“丢读书人的脸!”
“以身侍人,为人做妾。”
……
“他来做什么?”
“今天天气不错!”
“酥饼好吃。”
“那边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穿着小龙袍的人是谁?”
“兄台,你看错了。那边没有人。”
……
那些文官很奇特。
他们在看到楚蔷生远远走过来的时候,似乎开始群情激奋,可是当楚蔷生越走越近,他们就开始慢慢的安生了,更有甚者,有的人开始慢慢后退,离大正门越来越近。
楚蔷生似乎没有听到那些话。
他悠闲怡然自得的就好像在逛自家的菜地。
末了,终于有个白胡子老头挡在他面前。
楚蔷生看了这个白胡子老头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太常寺卿王敬堂,王大人。”
老头鼻孔呼气,“楚大人。”
要说这个太常寺卿王敬堂,我还真知道。
这个人是凤化十二年的状元,比楚蔷生出道早了整整了二十年!
王敬堂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摆老资历,之前的有御使参他贪墨,他就往人家面前一站,掐着山羊胡,慢条斯理的问,“你是哪年中的进士?什么?这么晚?我的弟子还是你的座师呢!你就敢参我?回去停职待参吧!”
然后袖子一挥,就把人家打发了。
虽然这套说辞听上去愚蠢无比,可是它就是管用!
这二十年间,考的好的进士知道功名得来不易,不想触王敬堂的霉头,考的不好的人被王敬堂羞臊几句就抵挡不住了。
这让王敬堂宦海浮了二十多年,没有敌手,直到他遇到楚蔷生。
楚蔷生虽说不是状元,可也是一甲第三名,这和王敬堂差不了多少。
就好比人参对萝卜,人参就是状元,萝卜就是进士。
辽东山参七两为珍,八两为宝。
人参一般都看不起萝卜,但是如果两只都是人参,一只七两三钱,一只七两二钱,这其实就没有太大的差别。
再加上楚蔷生的功名来的太不容易了,对别人来说,这玩意是富贵,是权势,是过眼云烟,可是对楚蔷生来说,功名就是他的命!
甚至比他的命还重要!
功名就是他快饿死时,自己碗里一块鲜嫩的红烧肉!
谁要是让他这口肉吃的不爽快,他能和谁玩命!
楚蔷生好像没有看见堵在他面前的王敬堂,还想往前走,可是走了两步,他就停下了。王敬堂就站在御道旁,他面前。
楚蔷生如果想走过去,不是绕开王敬堂就得踩到御道上。
绕过去丢人,踩御道丢命。
他什么都不像丢。
楚蔷生是属貔貅的,只吞不吐,只拿不丢。
所以他停下,用他刻薄的眼睛上下左右前后内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王敬堂一溜够,这才一龇牙说,“走开。”
按理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楚蔷生是正一品朝廷大员,王敬堂是从二品(这还是我爹看他是老状元给他高配一级呢),楚蔷生说走开,你最好走开。
王敬堂不走开。
其实他挺烦楚蔷生的,真的。
自从四年前他被楚蔷生用七本奏折连骂了整整三个月之后,得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想着惜命要紧,从此他看见楚蔷生就摆出一副‘你是小人,我不屑和你计较’的样子绕道走。
这招平时管用,今天不成。
他不是谢孟,一看见楚蔷生就只管在一旁伪装僵直就能混过去,他背后是一群他的门生故吏,他要真的一软,那些人从此就不会再理睬他,可能还会反咬他一口。如果失去了那些人对他的支持,那别人更不会理睬他了,估计到时候就连他家的黄狗旺财都会冲着他旺旺乱叫。
王老头咬了咬牙齿,声如洪钟的问楚蔷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楚蔷生抬头看了看就悬挂在众人之上的一块大匾——大正门,眯缝着眼睛说,“这里是雍京,朱雀大街尽头的大正门。再往前走过了那道门就是大正宫,也是皇城。王状元在雍京住了有些年头了,竟然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天可怜见的,您快走,这里不是您来的地方。不,您还是慢点走,不然您这老胳膊老腿的摔坏了可真麻烦。”
王敬堂怒,“无耻小人!无耻小人!你知道这里是大正门就好!想当年太祖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