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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高丽东瀛那些番邦倭人学着刻的书籍。只是这些番邦倭人是在太笨,汉字都学不全,刻出来的字不是一个个的缺胳膊少腿的,就是一个一个的钩钩圈圈的,看上去很是猥亵。
这里只有好书,没有好玩的人。
这里的人都是诸如什么内阁的大学士,侍读学士,国子监的祭酒,外加一些隐居山林或是雍京闹市或是朝堂上的那些硕儒名士。
一个一个都是油爆阳澄湖大闸蟹的做派,摇晃着脑袋瓜子曰‘经史、子曰~~~~~~~~~~’
我不喜欢他们。
我喜欢的人都是比较杂的,比如什么读杂书的、会算卦的、行医的、倒腾炸药的,和尚道士,倚栏卖笑的,甚至还有撑船打铁,卖假药儿的。
同样都是太子读书的地方,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比如我家,那一百多个近卫军哥哥吃在我家,住在我家,我顿顿给他们吃大米白面算是够对得起他们了,他们菜里面我顶多再给他们一些鸡架猪爪,包包子,做饺子的时候再来一些肉皮。
要是给他们吃的东西再像我的小灶一样,顿顿大肉河鲜,那我肯定把他们轰会东宫,让他们吃太子去!
一想起来我要白养着那些近卫军,我就咬牙切齿的,差点把正事忘了。
——毓正宫是大锅菜,大本堂是小灶。
毓正宫里有太子诸王,皇亲国戚,贵胄子弟;这里只有太子一个人读书,处理政务。
……哦,我想起来了,我还要钱修花园子呢,于是偷偷提醒自己,见了太子千万别忘了要点钱!
我还没到大本堂的门外,就看见两个小太监从里面走出来,他们看起来很面生,就是苦着脸,好像谁欠了他们二十两银子一样。说起来,他们也就衬个二十两,多一两都拿不出来了。
他们一个人手中捧着一个榉木的围棋盘,另外一个捧着两个藤编的篓子,估计里面放着围棋子。
我这个人事儿多嘴儿欠,我连忙上去问,“你们在哪里当差,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跟赌钱输了一样晦气?”
那两个人一看是我,感觉有些怪,其中一个人连忙说,“启禀王爷,奴婢名叫元辛,他叫于琴。奴婢们原先在内院跟着侍读学士张让读书的,现在在大本堂伺候茶水,……大师兄……”
大师兄?
我丈二了。
就听见我身边的柳丛容忽然问,“怎么了?”
哦,原来他是‘大师兄’!
那个叫元辛的小太监就好像三岁的奶娃找着娘了,一下子就过来,凑到柳丛容面前,哭着说,“大师兄,您要救救我们!我们没法活了。
太子妃传话说,今晚一定要住在小行宫,还让她贴身的宫女小玉姐姐送来了一副棋子,说要和太子手谈。
可太子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从大婚开始就把太子妃一个人撇在大正宫,压根就没有过去住过,估计就连太子妃长什么样子咱们殿下都没有拿正眼看过她,不要说留太子妃住这里了,就是我们刚接过这副棋子送进去,太子瞄了一眼就让扔掉,还说太脏。又吩咐我们,如果以后再看见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就把我们都轰到吉壤烤地瓜去!
……可是太子妃那里,我们又不敢回绝……”
我一听,噗嗤的一声就笑出来了。
文湛不是轰人去烤地瓜的人。
我说,“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烤个地瓜吗?你们在宫里面吃香的喝辣的,烤个地瓜吃又有什么了不得了?”
那个元辛和于琴听我这么一说真的哭泣了。
我最见不得人哭,我连忙说,“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柳丛容说,“他们可能会被活活烧死。”
声音不高,也不尖,却让我一听,脊背上汗毛孔都炸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这里不是我的祈王府,这里是太子的大本堂。这里的一切总会超出我的想象。我不这里,就好像我娘永远不懂皇后的精巧和阴狠一样。
47
柳丛容引我走到书房,我一进去才发现这里早已经聚了一窝子人。
书房广阔无比,正中间架着一副巨大的织锦,是大郑疆域全图,万里河山似乎可以尽收眼底。织锦顶上一个大匾,我爹的亲笔——上善若水。
匾额下面有一个方台,比地面高出一些,方台上面摆放着长桌,长桌后面是紫檀木的太师椅,太子就斜靠在椅背上坐着,似乎在听下面的人说话,又似乎看着窗外种的百年玉兰树。
织锦旁边分别放着十五个巨大的架子,挂着玉牌,那是我大郑两京(雍京,洛阳)、外加十三个布政使司(山东、山西、陕西、四川、江西、湖广、浙江、金陵、福建、广东、广西、云南和贵州)的政务存档。
这些架子前面都摆放着茶几和木椅,坐着几个人,一个个的紫蟒煌煌,不动如山。
“……世上的事本就这样,三年旱,三年涝,三年是靠天在吃饭。所以丰年要储存稻米谷物,充盈国库,灾年开仓赈灾,安定民心。”
说话的是人户部尚书谢嘉,雍京人,今年六十三岁,杜皬门人。人长的很干瘦,眉毛胡子都白了,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的,似乎随时准备倒地不起。
“今年夏天不过有些小旱,没有死人,只有些许流民进入京师,不足为患。等到了明年开春,是时候种稻米谷子了,他们也就回家乡去了。
杜阁老从政二十年,一直实心用事,不屑于小人计较,却不想因为这场天灾给了一些人借口,让他们借口参议政务,诽谤朝廷!”
我的脚丫刚踏进这里,就听见一个轻飘飘的声音说,“今年夏天大旱,直隶南、洛阳全境颗粒无收,飞蝗连天,灾民无数。山林中野菜,山果,河流中的鱼虾都被捕吃殆尽。灾民开始挖食观音土,甚至有些地方易子而食!
这难道不是首辅的罪过?!
楚某敢问谢大人,你们户部是如何知道,只是些许小灾,到了明年开春流民就回家乡种地,然后,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些流民将要如何过冬,如何回家乡,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还有明年的种子粮?!”
“如果这些谢大人都不知道,那你在太子面前信口雌黄,难道就不是犹言乱政,蒙蔽圣听吗?!”
果然是他!!!
我抬眼一看,太子左手边第一个位子坐着一个年轻人。
他的脸白皙干净,眉目如画,乌纱长翅随着动作还微微颤动,得意非常。他在一群老头子和半大老头子里面显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鹤立鸡群了。
——楚蔷生。
眼见着楚蔷生又要把人气死了,眼前着有人过来和稀泥。
正职是内阁大学士、兼职和稀泥的粱徵说,“蔷生,要让人说话,不要得理不饶人。”
我晕。
这稀泥和的,简直堪比煽阴风、点鬼火了。
看样子这老头要转向。
我的鞋底不软,踩在大本堂的地面上有些声响,他们都看到我了,有人扭过头看了看我,然后好像是半夜遇女鬼一般受到了惊吓——被吓到的多半是太子的嫡系。
比如当年的东宫铣马王俊清,开国重臣王长池的后代,王家四世三公卿,君子福泽,十世绵绵。这个人是太子的狐朋狗友,从小一起读书,一起折腾别人,是个摇羽毛扇的家伙。
他们像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我这个白痴怎么能堂而皇之的踏进大本堂?
楚蔷生看见我像是很高兴,他虽然没有站起来对着我行礼,不过还是冲着我灿烂的一笑,我看到他现在内阁大学士的官服和装扮,我忽然想起来,他还说要谢我,请我喝花酒呢,于是也对着他笑了。
太子忽然说,“坐到外面去!”
我连忙摸摸鼻子,似乎上面又落了一层灰烬。
我冲着文湛点了点头,后退了两步,转过屏风到大本堂花厅中,却见那里也坐着两个人,一样的不动如山,一样的华服煌煌——司礼监掌印李芳和司礼监秉笔绿直!
李芳眼神温和的看了看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绿直年纪小,和我很要好,他有些顽皮的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让我噤声,我连忙点了点头,冲他们笑了笑。
这个时候,柳丛容从外面端了一碗热酸汤过来,轻轻的对我说,“这是太子吩咐做的,说是给大殿下醒醒酒,他还要再过一会才能见您呢。”
我连忙说,“那我可不可以先回去?等我自己醒了酒再过来?”
柳丛容撇了我一眼,说,“如果王爷想让奴婢也去吉壤烤地瓜,您尽可以随便走。”
我赶紧拉着柳丛容的袖子,“柳芽,你知道我舍不得你。”
“王爷,如果您想让奴婢就在这里烤地瓜,您尽可以继续拉着奴婢的袖子。”
我连忙放手。
48
他们在前面说,李芳绿直在后面,想必回去还要再跟我爹活灵活现的学一遍。
文湛和内阁的粱徵、楚蔷生,另外加上户部尚书,还有文湛的几个太子嫡系,嘀嘀咕咕的说了很久。
说的无外乎都是洛阳大旱,有流民进雍京,近卫军都督要抓人,楚蔷生死磕杜皬,非说这是因为首辅尸位怠政所致,杜皬的门生自然也不是白给的,硬说楚蔷生是奸佞,在这里挑拨是非,还说要上本参楚蔷生,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没声了。
谁不知道楚蔷生是做言官的出身,是骂人的活祖宗!要说文人吵架,上本参奏断人前程,他楚蔷生自认第二,大郑朝就没有一个人敢认第一!
户部尚书谢嘉直着脖子说,“殿下,楚蔷生是奸臣!他结交亲王,威胁阁臣这才混入内阁,他是奸臣!”
楚蔷生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楚某做的是朝廷的官员!入阁,也是皇上的旨意,那按谢大人说的话,楚某入阁也结交了皇上,威胁了皇上?!我就知道,说来说去,就会牵扯到皇上身上!”
谢嘉嚷道,“我没有这样说!”
楚蔷生说,“那你怎样说了?殿下,谢嘉是奸臣!”
外面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太子的声音淡淡的说,“蔷生,这里不是御前会议,大家说话可以不用那么多顾及,谢嘉本意并不是要牵扯父皇!”
一下子,把楚蔷生的话打了回去。
“至于说蔷生结交亲王……”
太子顿了一下,这才说,“祈王也来了,就在外面,谢卿可以自己去问。不过小王的这位哥哥钟情山水,从不过问朝政,并且深得父皇钟爱,连小王也要礼让三分,如果谢大人您让他不高兴,他一状告到父皇那里,小王也是无可奈何。”
一番话,又把谢嘉打了回去。
太子是个什么心思,外面的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反正不管他是什么心思,他需要做的是挑起纷争,在控制纷争,从而掌控重臣,手握朝局。这是个精巧活,是大本堂的精髓,不是人人能学的会,也不是人人做的来的。
太子他自己多多保重,我可帮不了他。
我都喝了三碗热酸汤了,可是刚才在珈蓝寺喝的酒一个劲的向上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也是东倒西歪的,绿直过来搀起我,“大殿下,奴婢搀您到后面歇歇吧!”
我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