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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继续纳她的鞋底子。
我一直没有见过我那个‘世上最好的男人’的爹。
直到我八、九岁的时候,有一天,‘内廷几万太监头把交椅’的李芳来了,带了我爹的圣旨,说要我进毓正宫陪太子读书,还封了我娘做‘美人’,一个月有一百两的俸禄银子。
我娘乐的都哭了,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我也哭了。
我不想去读书!!
我更不想陪太子那个小兔崽子读书!!
他不但嘲笑我,饿着我,让我什么都听他的,还扯着我的衣服角,不让我睡觉!!
我不要和他一起玩!
……
可惜,没人听我的。
于是……
诶……
我睡的好像有些似醒非醒的,有人轻轻把我抱起来,似乎我是个脆弱的小婴儿。
有人轻声说,“醒了吗?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嗯?”
我手指搭在眼皮上,把眼睛扒拉开,似乎看到太子文湛,他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是小兔崽子了,而且他还长的很俊。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总之我感觉有人抱起来我,让我靠在他身上,然后不一会儿,一个勺子放在我嘴巴边上,我张嘴吞了下去……
然后我又吐了出来。
白米粥!!
什么都没加的白米粥!!
淡,淡出鸟来。
我娘说我小的特别难喂,很馋,非常馋。
用蜜糖拌的白粥喂进去,在我嘴巴里面转一圈,我再给吐出来;只有用和上香油、清酱、芝麻还有肉汤的白米粥喂我,我才能吃的吧唧吧唧的,一个小人儿,能吃整整一大碗白粥。
——“承怡,吃点东西……一会儿好吃药。”
还是文湛的声音,我摇头。
我才不吃那个白米粥呢!
哼!
于是我翻身扭脸继续睡。
吃药?
鬼才吃那个鬼玩意呢!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继续躺好,被子也暖烘烘的盖上来,只是我的右手一直被别人握着,倒是不用力,也不疼,就是只这么吊着姿势很奇怪,我想要抽回来也不成。
诶,又是文湛。
文湛这孩子从小就拧,心思也怪,还弯弯绕绕,千回百转的,真是让人想使了劲恨他,又恨不起来,要说喜欢他吧……
诶,一言难尽。
我怕他,就想我怕我爹,怕这个大正宫一样。
千年的社稷,丹青史书,几世的富贵,七级浮屠,九鼎权位!身处其中,必不能青菜豆腐,冬瓜甘薯,几亩薄田,无声来,无息走的过此一生。
我是大郑的皇子,可我终究还是我娘的儿子。
他们要真的为我好,就把我一人搁在贵州龙脊,少折腾我,这就是恩泽了。
诶。
52
我霍然睁开眼睛。
寝殿里面挂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帷帐,黑洞洞的,看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
我的嘴巴倒是不干涩,就是有些苦味,好像在睡着的时候被人灌了那些草药汤子,又苦又涩的,烦人的很。
忽然,我眼前的帷幕被人整个拉开,外面天光大亮,花园子里面除了松柏长青和草木冬青之外,落叶都掉光了,树枝就显得秃秃的,所以看着天空格外清晰。
我有一种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胡乱感觉。
自然是有人过来伺候我起身。
是那个捧着小棋盘的小太监,叫什么来着……元辛。
我泡好了澡,全身舒服的像一滩泥,元辛拿着一条大丝巾给我擦头发,我则穿好了衣服坐在床沿边上等着开饭。
忽然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就问他,“太子呢?”
元辛连忙说,“殿下在书房。”
“有事?”
“是。”元辛的声音很好听,非常温和,“楚相来了。”
我目瞪口呆了一下,才想起来,楚相就是楚蔷生。他升官了,可我还是不习惯别人把对他的称呼也改了。
这个时候饭菜端上来了,我看了一眼又有些生气,外加无奈。
清粥小菜。
白白的白米粥外加腌渍非常精致的小菜。
藕片、小瓜包裹着什锦菜、茄子、豇豆、人参,还有一碟子小萝卜。
瓜菜再精致也是瓜菜,它也变不成猪肉!
“王爷,这是太子殿下精心吩咐后厨准备的……您快尝尝,这可是这个雍京都非常有名的小酱瓜。选用的是夏末新鲜长成的瓜菜,用南山的清泉水、甘醇的甜酱、还有……”
元辛说的很热闹,好像雍京外面食肆里面热心的店小二。
我无奈的端起碗来,吃了两口,有一种在南山毗卢寺清修的错觉。
我吧唧了几下嘴巴,忽然端着碗看着元辛。
元辛马上说,“王爷,您别这么看着奴婢,……怎么,这些小菜不合王爷您的胃口吗?这可都是太子殿下精心让人准备的……”
我说,“可不可以给我一只烧鸡?”
我勉强喝了半碗米粥,忽然想起来就又问他,“柳丛容呢?平时在他忙前忙后的,今天怎么一直没见人?他也在书房吗?”
元辛却没说话。
我又说,“哦,我也就是随口问一下。你不愿说,就算了。”
元辛抿了一下嘴,低声说,“大师兄在前花厅,有客人来了。”
“谁呀?”
我挑拣了一条酱黄瓜吃,同时又有些纳闷。
柳丛容亲自做陪,元辛又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东宫的这些心腹们一个一个神叨叨的,不知道究竟是哪路神仙大驾光临?
我吃饱了,往软枕上一歪,拍拍肚子,无比满足。
元辛让人把残羹剩饭都收拾了,说,“王爷,您想看皮影戏吗?奴婢让两个人过来演给您看?”
我霍的起身,抓起来一件衣服披好,向前花厅走过去。
“吃多了,我到处走走,消化消化。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元辛一脸的不情愿,又不敢拦着我。
我抄了一条小路到前花厅,从那边的山石小路蜿蜒而上,过长廊,湖边,然后从小书房的底楼上台阶,过到前花厅后面的‘烟雨阁’——大凡水边的阁楼,又潮又朦胧,水汽一大,都笼罩在里面了,所以这些阁楼都叫这个名字,又俗又好记。像我王府那个‘小沧浪’这个名字,带着诗经的韵味,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我从这里看到柳丛容就坐在那边的紫檀木的椅子上,他对面坐着一个人,雪青色的长衫,领子上一圈白色貂皮,映衬的他的眼睛颜色有些淡,似乎是苍灰色,而他消瘦的脸颊光洁如玉。
他手旁边放着他的外袍,还有一个花梨木的食盒。
他说,“柳公公,您到祈王府,我从来没有拦过您,有好茶侍奉,我王府大总管黄棕菖陪着,一直不敢怠慢。怎么一到小行宫这里,您就推三阻四,拦着我,不让我见我们家王爷了?”
柳丛容却说,“莲公子稍安勿躁,我已经让人请王爷过来了。”
“是吗?”
柳丛容却不说话了。
“您不说话了,那就是假的。柳公公,都说太子法严量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柳丛容有些不屑的说,“莲公子,……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
我的小祖宗!
他怎么敢跑这里来对着柳丛容净瞎说?!!
我刚要踏进去,就看见小莲一翻手腕,把手中的茶盏放在旁边的几案上,一侧脸颊,一绺发丝没有束好,顺着脸庞滑落。他的苍灰色的眼睛冰一样,看到了我,却突然之间笑了,像天山上绽开的雪莲。
我连忙推开门走进去,“小莲,你怎么来了?”
他转身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我笑,“承怡,我给你送大包子来了。”
53
我王府后巷杨寡妇家的大包子!!
我的眼睛都亮了。
杨寡妇的丈夫杨某人据说是个卖炊饼的,挑着担子满街跑,还和一个卖脆梨的小齐关系不错,两个人一起到街市上做买卖。后来杨某人不知道怎么了,一次从雍京外梅县西山收账回来跌在山谷里面了,等官衙找到他,他早给阎王爷家盘炉灶去了。
杨寡妇就成了寡妇。
杨寡妇家里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都要吃饭,所幸她自己做了一手好菜,就用自家的门脸开了一个小店,专卖大包子。
一个包子不分荤素,一律四两八钱重,一个女子半张脸那么大!
荤的一咬绝对一大口肉丸,然后满嘴流汤,吃起来那叫一个爽快!
这是这个尘世之间,难得的红尘瑰宝!
这几天吃这个瓜菜白米粥吃的我差点啃自己的腮帮子,我想这个包子想的我心肝肺都疼,半夜口水都能流了一地,只是……
这谁都能到太子府给我送吃食,黄瓜,谢孟,凤晓笙,哪怕是杨寡妇自己来都成,就是小莲不应该来。
小莲脾气不好,这半年在我王府养的,愈加难伺候。平时要是别人那句话不对了,饭菜不对胃口,天气不和心意了,对我使个小性子,我都得忍着。
原来在观止楼我愣是没看出来,其实小莲的嘴皮子比楚蔷生弱不了多少。要是脾气不对劲,说的话也酸的够呛。
这要是他使性子乱说话,让太子爷撞见了,我是舍不得小莲受委屈,最后估计要平息太子爷的怒气就够我喝一壶的。
柳丛容果然说,“大殿下过来了。您看,莲公子正说奴婢呢。我想着,奴婢有事情做差了,说两句也无所谓,只不过因为奴婢的过错而牵连太子殿下,还被人说什么法严量窄,那奴婢只能自裁谢罪了。要不,请莲公子稍坐,奴婢去请太子,让太子殿下过来向您陪个不是?”
小莲的脸色也不好看。
尤其是眼神,冰冷的水一般。
他正要回嘴,我连忙对小莲说,“小莲,怎么和柳丛容、柳大总管说话呢?一点家教也没有?这还不让柳丛容、柳大总管笑话?本来我祈王府已经被人说成没规矩了,你再来这么一出,那柳丛容、柳大总管还不得以为我真了笨蛋了,连个家都管不好,他那不得笑掉了大牙?这要是他的大牙都掉了,说话漏风不算,你让他啃猪蹄子的时候,拿什么把骨头啃的溜光水滑的?去去去,一边呆着去。”
我把这个‘柳丛容、柳大总管’念的跟水里的泥鳅一样,弯弯滑滑的。
小莲抿嘴一笑,柳丛容咬牙瞪了我一眼。
我扯着小莲对柳丛容说,“柳芽,我家不比太子府,从我开始就没规矩。小莲又不是大内出来的,什么规矩,他都不懂,我们也没教他。他哪句话说的不对了,你别怪他。要是哪句话能让太子不高兴了,你和我讲,别和太子讲。”
柳丛容连忙站起来,“瞧大殿下说的这些话,太见外了。莲公子是您王府的娇客,自然也是太子的贵客。奴婢可不敢怠慢。王爷和莲公子慢慢聊,奴婢先告退了。”
小莲侧眼看着柳丛容走了。
还动了动嘴巴,我看口型他似乎在说,“早该走了,没有眼力见的家伙……”
我无语摇头,“小莲,这里不比家里,你的脾气收一收?”
小莲无所谓的看了我一眼,还伸着脖子向门外看了看,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他这才拉着我走到那边长靠椅上坐好,还把他自己外袍扯了下来,扔到我身上,让我给他抱着。
他打开食盒,还皱起鼻子说,“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