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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连焕仲可是个聪明人呢!
“既然父母大人已经有了决断,这将军府的请帖也就罢了,女儿身体不适,就先告退了。”到了这个地步,还让静夭接下请帖,连家的女儿当真这么廉价,能过府让人相看吗?
吴氏没有说话,只低下头喝茶,她岂会不知这有多么不妥当,只是这件事是老爷决定的,她不便插手,也不想插手。将静夭嫁入将军府,未必不是一步好棋。
“不行。”连焕仲说的斩钉截铁,“不能这样失了礼数。”
静夭连声冷笑,一双威势毕露的眼睛紧紧盯着连焕仲:
“父亲说话好没有道理,连家好歹也是世代簪缨的大家,女儿怎么说也是待字闺中的贵女,如今女儿遵照父母之命,遵循《女诫》之言,又何来的失礼?若女儿这样都算作是失礼,莫不是大家贵女任人相看才是全了礼数吗?”
连焕仲早被那一双眼睛盯得惴惴,秋高气爽的天气,后颈上都粘了一层薄汗,又听静夭义正言辞的质问,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静夭行礼离开。
吴氏见状,冷眼看了连焕仲一眼,嘲讽轻鄙之意尽显。
再怎么避世,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也改不了,弱肉强食强权第一,太软弱了,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要拿捏你。做惯上位者的连静夭,体味过高高在上的辛苦,原以为这样守着兰筝安稳度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让自己的人生更顺遂更美满,但是,她现在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
午饭后,静夭一反往常的没有午睡。她坐在日常刺绣的凉棚里,绣她那幅没完工的《百老图》。
荷风拿大蒲扇给静夭挡了太阳,她还以为姑娘听进了自己的话,要改了嗜睡的毛病呢,高兴得很,正想夸姑娘绣的好,却看姑娘愣愣的在发呆。
静夭正在想,神仙山府里的鹤发童颜,这是多少人的期盼,只可惜,能有几人如意。思绪飘着,就不自觉想到了上午的事。
上午的事很反常,将军夫人昨日才见过自己,今天就写信来说要结亲,既然有心结下这场婚事,为何又那么凑巧的病了?按规矩来说,儿女婚事是后堂夫人太太们忙活的事,为何到了将军府就非要宣威将军亲自出马呢?难道连个会说话的媒人也找不来吗?再说,宣威将军,奋威将军,父子二人同为三品将军,同朝为官,封赏相似,前朝都没有先例,怎么会这么奇怪?
不行,这些事,必须要找步多问个明白。
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想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一下午也只绣了一大把胡子,最后实在不愿意耽误工夫,就准备让凝露把绣架收了,门外看门的小丫头报说,兰姨娘来了。
静夭轻叹,兰姨娘定是听到了风声。
静夭把上午的事儿给兰姨娘说了,兰姨娘不但没生气,反而特别欣喜,激动地站了起来,手里绞着帕子,来回走着,嘴里还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静夭皱起眉头,嗔道:“娘,别念了——”
“好女儿,这可是一桩好亲事啊!”兰姨娘坐下来,眼里有掩不住的欣喜,“你想想,步多是你小时候就认识的,年龄大就大点,可胜在脾气憨直性子好,你还能制住他。虽说将军府里复杂,可来年步多就开府另住了,到时候,你就是家里的正头夫人,上边不用和人请安立规矩,下边都听你的管束,日子要多自在就多自在。说起来,你是托生在姨娘肚皮里的,和嫡出小姐不一样,幸好夫人没有亲生女儿,你也没有姐妹,若是不然,你这一辈子在嫡出小姐那都要矮一头去,人家将军府不嫌弃这个,可不是托了佛爷的福气。”
“可娘想没想过我是否愿意?打小我就当步多是哥哥一样,他也当我是妹妹。娘你想想,兄妹怎么能结为夫妻?”听着兰姨娘的这一番道理静夭就头疼,虽然听着处处都很有道理,可是让她和步多结成夫妻,想想就很滑稽呀。
兰姨娘可不这样认为,拉着静夭的手说:
“傻孩子,你能有这样的亲事已经再好不过,你说的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你现在长大了,就会不一样了!”
静夭知道说服不了兰姨娘,就干脆耷拉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兰姨娘以为她害羞了,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兰芷院去了。
☆、21拐杖
次日是个大晴天,像是秋老虎的尾巴扫过京城,有点燥热起来。
静夭栽啊栽的,很难得没去睡回笼觉,她今日穿了一身娟素银丝钩边曲裾,下摆露出一段桃红褶皱内裙,鸦黑柔顺的头发垂在背上。若是端坐于一架古琴边或立于繁华绚烂之中,会颇有‘琴瑟在御,岁月静好’的意思,可静夭偏偏是坐在榻上垂着头打瞌睡,完全没有半分意境,浪费了一身好衣服。
“啊——啊——”
院外传来两声急迫短促的叫声,静夭一机灵,完全的醒了。荷风和凝露赶紧出门去看,不一会儿,却见曼冬和绮寒两个小丫头鬓发凌乱,身上湿了一块一块的,抬了根檀木镶金龙纹拐杖进了屋,静夭定睛一看,不由得想翻白眼,小瞎子,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曼冬绮寒两个小丫头见姑娘脸色不愉,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拐杖,大气也不敢出,就像往外退。荷风在旁边见了,冷着脸娇声喝斥:
“成日里没一点规矩,你俩说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绮寒脑袋一缩,抵死了不说话,曼冬倒是有几分胆量,条理也清晰,绷着小脸小声地解释说:
“刚刚我和绮寒正在大鱼缸那给锦鲤换水,绮寒说她看到藤子里金光闪闪的,我不信,今儿太阳好,花眼了也是有可能的。我们俩争执不下,就把水桶放在边上,往藤子里面找去,谁知就发现了这个东西,原本我俩抬着它打算给姑娘看看,哪想被藤子绊倒了,好巧不巧的栽到了水桶里,就成了这幅样子——”
静夭原本见了这根拐杖心情不好,却见两个小丫头头上身上都是水,摔得好玩又狼狈,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曼冬见姑娘笑了,忙拉着绮寒跪下,磕着头说: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见荷风凝露各个沉着一张脸,静夭心里明白了,就问:
“还闯了什么祸?说吧。”
曼冬脑袋点着地,声音小的能钻进地底下:
“姑娘饶命,我和绮寒被绊倒了之后,拐杖就飞了出去,正巧砸中了姑娘的琉璃大鱼缸,鱼缸,鱼缸全碎了——”话毕,拉着绮寒两个人磕在地上不起来。
静夭忍不住一阵心疼,那琉璃大鱼缸是步多送给自己的稀罕物,红绿色的一只,色彩明亮质地剔透,平时爱重的很,统共养了两只锦鲤,每日里还着人换水,现今就被这破拐杖给打碎了。静夭怒火中烧,小瞎子,你我果真八字犯冲,连一根破拐杖都惹这样的大祸——
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静夭才稍息了心中的怒火,叫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丫头先起来梳洗,再做发落,指着拿拐杖对凝露说:
“快去,把它拿到柴房烧水去,我一刻也不想看到它。”
这边凝露刚拿了拐杖出去,守门的小丫头报说,老太爷跟前的小厮过来通报,让连家的小辈都去福寿堂候着,六小姐也得赶紧收拾了。
静夭纳闷,连家的老太爷她当年遥遥的见过一眼,是个倔老头子。这些年大老爷连焕仲和大夫人吴氏管家,老太爷早就淡出世事,在福寿堂后面辟了一小块地,每日里读书耕读,连老夫人都很少见,今天怎么突然就要召集连家后人了,莫非——
细想之下,也就只有那件事让老太爷大动干戈,静夭了然,想来没有什么大事,让他们这些小辈过去也不过是正正家规,威慑一番。于是稍微梳洗了,带着荷风和一个小丫头去了福寿堂所在的春晖院。
凉衢院在连府西北角,春晖院却是在连府的最北边,两下里离得并不远。因此静夭到的时候,福寿堂里四房只刚来了的静姝静月,大房里竟只来了小书呆连静辛,这边她才刚进门,六只眼睛就看了过来。
静姝眼圈红红的,想是刚刚哭过,手里捏着兰花帕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摸样;静月的情况就好多了,眼圈虽也红红的,但翠纹的烟罗裙还是新上身的,估计最初的惊慌过后,并不觉得事情严重,此时许是那副珍珠坠子戴的不舒服,正动作小小的矫正;小书呆依然一副正襟危坐临危不惧的做派,笔直坐着,只一双眼睛瞄到了静夭时笑意闪过。
“五姐姐来得真快,送信的前脚出去后脚就来了。”静月见静夭过来,终于不再和那副坠子较劲了,端庄做好,语气颇为不善。
静夭不接她的茬,挨着小书呆坐了,抬眼柔柔地问静姝:
“这是怎么了?四姐倒哭了。家里可是出了事?”
静姝一听,一趟儿眼泪就下来了,拿帕子拭着几次张嘴竟说不出话。还是静月见静夭不回她的话,反问这个没用的庶姐,心里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言语凌厉起来:
“明知故问!五姐这么着急着过来,不是摆明了要来看笑话吗?这会儿又装作不知情,却不知道要哄骗哪个?”
静夭抬眼一瞥,轻笑道:
“六妹妹是吃了火药还是吞了火油,说话怎么这般大的火气?我是遵了祖父的意思来的这里,他老人家却是不需要给我说事端始末的,难不成我还要跟妹妹提前打探好有什么事,能不能来?”
静月气结。静姝好不容易擦干了泪,见两个妹妹剑拔弩张,急忙劝说:
“五妹妹不要生气,这事儿事关着父亲,六妹难免上火,这事情也复杂,咱们在内堂里不知道明细,祖父来了就知晓了。六妹也别着急,兴许没那么严重呢。”
静月闻言扭过头不说话,她心里原本就不认为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父亲输了几两银子,连府家大业大,还填补不了这个窟窿?今日叫大伙都到堂上,想是小惩大诫。只是,她一看到静夭的那张脸还有那清高的样子,心里的无名之火就要发作,可是拦也拦不住的。
经这么一说,更肯定了静夭的猜想,她不禁心里乐呵,看样子连家老爷子的脾气不小哇。这时,旁边的小书呆递来一个看好戏的表情,她坦然接了。
不多会儿,连家的子孙都到齐了,大房四房大大小小十几口一个不差。众人的表情都很肃穆,当然,四老爷连焕临的表情不止很肃穆,还很灰败。
静夭敢肯定,连家老太爷是个谏官的好材料。单看那张脸,只有一个表情:严肃。甚至那张脸就只适合这个表情,多一种表情都无法想象,若是做了谏官,管保实事求是眼里揉不进一粒沙。没想到这样的好料子,终身却只做到了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直到致仕,皇上可怜着给了个正五品的名儿。鸿胪寺少卿是做什么的?其实就是一国的外交大使。让脸上只有一种表情的连老太爷做外交官?怪不得官运如此的不亨通。
老太爷虽然严肃,精神却很矍铄,端正的坐在主座上,冷冷的扫了一眼厅里儿孙,冷声叫了旁边的老管家:
“顾雍,先去把家法请出来。”转头看着一堂白了脸的子孙,威严道:“连家三百年诗书兴家,虽不是世代簪缨,祖上也算是出过几位肱骨栋梁,在大良国史上,连家祖宗也有一席之地。到了我这一辈,虽说不再做达官显贵,但靠着祖宗们几百年造下的清贵名声,哪一个不说咱们连家规矩严整,是清流榜样?不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