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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三人给少师夫人见了礼,那主座上的瘦高妇人横眉冷对,却是理也不理。这个下马威给的真是利索。周围贵妇多是看好戏的神色,只有步夫人和固演侯夫人眼里还算关切,谁不知道,少师夫人打小就才名高绝,孤芳自赏,大面上的规矩却是一分也不顾,十分的恣意妄为。可碰巧,少师夫人的这位婆家小姑子,也就是吴氏,那也是自小嚣张跋扈惯了的,两人碰头可不就是狭路相逢一场恶战。反正这姑嫂二人没一个人缘好的,这些边上的贵妇早就习惯了,乐得看笑话。
那靠着少师夫人落座的长顺侯府四奶奶,正是被皇帝赐婚的少师府姑娘吴菲烟,她估计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不怀好意着实不像那么回事,表情有些讪讪。
静夭见这少师夫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尽兴,只得抬头笑看着吴菲烟道:
“表姐你看,母亲来也来晚了,若是再站这半晌,说不得把午饭也误了,要不咱们待会儿酒桌上立规矩吧。”
吴菲烟一听这话,脸上有些发烧,无奈旁侧的母亲丝毫不为所动,只得堆着笑容站了起来:
“表妹说哪里话,母亲也不过是玩笑,姑母快坐。”
说着就要去搀吴氏过去坐下。吴氏堪堪避了,她可是有洁癖的。最终静夭三人还是混上了座位,虽然少师夫人的脸子十分不好。
贵妇们错过了一场好戏,内心很是遗憾,这不,一位细弯眉的中年美妇盯着静夭好一阵审视,然后假笑着大声说:
“你们瞧瞧,这连家的姑娘长的真好,刚刚往这花厅中间一站,满世界的就只瞅见她了。”可就看不见别的姑娘了。
明知这不是好话,还是有那好事的接上:
“是呀,难道你们不知么,连家姑娘美名远扬,连九原王都请旨赐婚呢!”
一时激起千层浪,这下贵妇们可是有的话题了,都是耳聪目明的,你一句我一句,直想把静夭剥了皮研究,估计过不了多会儿,连着静姝都要遭殃。还是步夏颖看不过眼,非要吴菲烟带着逛逛少师府的园子,这才解了围攻。
一众贵女出了花厅,四散在少师府光秃秃的园子里,实在是天寒气燥,这时候连梅花都懒怠开了,没有半分好玩的东西,很快就都跑到暖阁围炉子去了,只有静夭和步夏颖坐在假山旁的小亭子里说话。
因为做寿宴客的关系,那亭子周围拿锦绸围着,也不是太冷。步夏颖正手里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里的灰,幽幽道:
“自从将傅姨娘遣了出去,我心里畅快了,却连累了母亲。”
静夭双手拢在鼠貂暖袖里,圈着四方手炉,拿下巴支在炉柄上发呆,她真没料到步夫人这般爱慕步严法,因着傅姨娘被勒令东山寺礼佛,步严法竟再也不进步夫人的屋子,步夫人嘴里虽不说,却容颜清憔的不成样子。
“我原以为这世间的好女子不用依赖男人,堪堪忽略了情之一字。”女帝上一世未经情爱,不懂这里面的柔肠百结,只是感觉如步夫人这样胸怀坦荡的好女子,也有这样的哀愁,不由心有戚戚焉,有感而发。
在步夏颖眼里,静夭总是智慧果敢雅致风流,从未见过这番多愁善感的摸样,怕家里的事惹了静夭心里不敞亮,因而故作玩笑道:
“好不知羞!可是由于许了好亲事,就这般的情啊意啊的,莫要污了好姑娘的耳朵。”说着就作势那双手遮住耳朵。
静夭回神大笑,步夏颖今日头上戴了雪白的貂绒昭君套,再加上脸色细白鼻尖红红,本就如小兔子一般,这番拿手遮着耳朵,五指纤长,平白就多出了一双兔耳朵,再加上微嘟的小嘴,好不可爱!不仅静夭忍不住大笑,连同旁侧的荷风和樱桃都轻笑出声。
步夏颖大羞,弃了手炉就要打将过来,静夭连忙作揖求饶,好一番才徐徐哄住,突又想到昨日的事来,正色问说:
“那一日马球赛上歌咏的冯大家,姐姐可知道底细?”
步夏颖闻言兴起,就要张嘴答话,又想到刚刚静夭戏耍自己,不由愤声:
“你莫要拿话转开,我今日一定不轻饶了你。”
嘴上虽这么说,最后还是将冯大家剖解的清清楚楚。
步夏颖一向钦慕冯大家的才艺,了解的竟是十分透彻。这冯大家真名不知,艺名单单一个‘怜’字,是这几年来红极一时的歌咏大家。细说起来,冯大家不仅才艺出众,样貌亦是十分俊美儒雅,而且,这个得天独厚的歌伶大家,脾气也是一顶一的古怪:首先就是不近女色,一度有人怀疑他是个兔爷儿;还有就是从不为不喜欢的人献艺,固执到死,甚至连皇亲国戚也不卖面子,貌似九原王就在他哪里碰过钉子。
“如此不识时务还能活到今日,这个冯怜还有什么后台不成?”
步夏颖一听静夭这样问,莞尔一笑,低声道:
“我就知道你聪明。有人传说冯大家身世可疑,好像与一个权势熏天的大家族有关。”见静夭疑惑,步夏颖悄悄地对她比了个口型。
傅?和傅家有关?傅姨娘,傅太子妃,傅皇后,傅家的女子几乎完全把持了女人最尊贵的地位,可不是权势熏天,如果冯怜真与傅家有关,这就好说通了。
静夭捧着手炉站了起来,踱步到亭子之外,似是忽的一下想通了所有关节,顿时脑子一片清明。
现在不但景王妃要除了自己,连太子一党也看连家不惯,也不过是怕自己嫁了景王,之后呢?那只能与连焕仲有关了!别看连焕仲每日里一副糊涂模样,弄不好靠着和少师的关系,还知道什么太子一党的秘辛呢!而且是那种不能让太子党以外的人知道的秘辛。静夭想。
☆、51大婚(上)
就在静夭凝神思索的时候,一个仆妇从假山旁走过,静夭蹙眉,这人怎么这么熟悉?那仆妇似是察觉有人看她,匆匆回头,正与静夭四目相对,这一看不当紧,只一眼,就吓得她胆战心惊,匆匆遁到假山后面逃走了。
静夭握紧了手里的小炉子,还在回想那仆妇惊慌的神色,以及眼下的红红泪痣,不由唇角勾起,田氏么,身份转的可真快,摇身一变又成了谁家的仆妇。这手段,着实厉害。
没过几日,静夭遇见一件棘手事,自从查到傅家,以往所有关联的人物全都消失不见了,包括田氏,醒儿,冯怜,还有被傅姨娘安插在步夏颖身边的红豆,统统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如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极善侦查的步多也束手无策。
这事竟这么断了。静夭敛眉,暂时按下不管。既然是敌人,就注定还会出现,这么汲汲于权势的一群人,她就不信还一辈子不出来了。
再说时局,经有司查证,郑王世子一案牵扯巨大,连固演侯和安国公都被罚了俸禄,两府从此被皇上冷落。另连带查出郑王党几个武将或多或少因残暴虐杀草菅人命革职的革职,发落的发落,一时间空出缺儿来,正巧把步多补上,将被派去北疆领兵。
这样折腾几个月,新年都马马虎虎的过去了,朝廷里面风雷不断,直到静夭绣完她的那幅《隐山百子图》,已经到了次年三月。
之于静夭来说,维太宗三十五年注定不够平和。
三月中旬,正值春闱第三场,连老太爷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二岁;三月底,连家二爷,三爷均杏榜有名,于四月参加殿试,二爷静承中二甲进士第七名,三爷静易中二甲进士第四十五名。
圣旨里静夭的婚期定在九月廿四,还有两天,南域千里迢迢,骑快马少说半月,就算提前往回赶,依着他信里所说的忙碌,静夭没有自信那个小瞎子能够回来。因为二人是皇上赐婚,一应的纳吉请期都免了,吴氏虽在积极的准备嫁妆,静夭也老老实实的绣了嫁衣,可是听说景王府里根本就没有半分娶亲的准备,九原王本人又没有回来,也许全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也说不定。
到了廿二日那天傍晚,景王府仍没有消息,吴氏厚着脸皮派人打听也被拒之门外,可是按照俗例,明日就要往新郎家送嫁妆了,到时候景王府若还是闭门不受,这一百二十抬嫁妆可往哪里放?
“母亲不用担心,明天一早咱们就派人到景王府打探,若还是一个样子,这嫁妆就暂不用送了,只防着往后皇上问起来,咱也算存了证据,不是我们连府不嫁,却是景王府不娶,左右罪责摊不到咱们身上。”静夭坐在榻上,捏着嫁妆礼单扫了一遍,安慰吴氏道。
“若是那样,五丫头,你这一辈子可是完了!”
吴氏愁容满面,狠狠的叹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让人犯难呵!再看静夭花骨朵一般的美人儿,九原王竟舍得不要吗?
静夭托着腮,表情沉静,唯有双眼盈盈动人,蝶翼一样的睫毛微微垂着。若是那厮真是回不来,最好这一生一世也别回来,好好地治理南域去吧,免得哪天大路上碰见剥了他的皮!
这却是恨上了。
若说女帝为何有这样女儿态的一天,那可要从今年二月开始说起了。要说商甯安也是个情种,每日一封书信的快马传送,偏偏是十几个邮差挨个儿来送,没有一个迟到的,不说邮差辛苦了,也不知南域的马累死了多少匹!
在南域,那是商甯安的故乡,不管多么厉害的人物,多少会看在景王爷的面子上,明面上让他三分,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商甯安来来回回吃了不少的苦头。先前吃亏的时候一件也不给静夭说,后来不知怎么开窍了,为人处世也开始用脑子了,这才渐渐地搬回颜面,有时在信中会稍稍提及。
依着静夭的聪慧,怎能猜不出来他受的委屈,一个从来只他吆五喝六的公子哥,到了山高水长的地儿,不吃亏才怪,等商甯安传信传了一个月,静夭心里感动,也就开始动笔给他回信,里面少不得知道一番,两人有来有往倒也和乐。
婚期临近,商甯安赌咒发誓要回来的,因而也是愈加忙碌,再不给静夭说仙女湖的白鹤,和漫山奔跑的野兔,有时信中只有寥寥几句,不过是他带人一日之间猎到多少宝贝,静夭苦笑,商甯安这厮,这是要准备聘礼吗?
静夭对着身侧荷风凝露说:
“去把妆匣子里第二格的书信全拿过来。”二人动作麻利的拿了过来,静夭愣了愣,一封封的拿出来,数在榻几上,整整二百二十六封,一直到廿二日,这信才没有再来,这每封信的信皮背后都拿笔标了数字,依次类推,正是距离大婚的天数,最后一封信皮背后写了一个小小的‘叁’字。既然商甯安回来的决心这么坚定,她,就没有理由不相信。
可是,临到大婚了,不但没有新郎,连婆家也大门紧闭,这也是天下第一桩了。
这时曼冬满面喜色的跑到屋里,气喘吁吁道:
“夫人,姑娘,聘礼到了。”
吴氏怔住,赐婚一年多来,景王府一点动静也无,后日就要大婚了,这大晚上的又是哪一出?难不成景王府里的想通了?可统归还是一件喜事不是,吴氏瞬时高兴起来:“快,快随我去看看。”边走边问曼冬道,“来送的是景王府的哪一位,大管家还是小管家?”
曼冬为难道:“外边来的是一群兵爷,奴婢远远地看一眼,分不清大管家还是小管家。”
吴氏拍额头笑道:“是我糊涂了,你哪里能知道这个。莫非是王府的规矩么,送嫁妆用的却是穿兵服的?”
静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