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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无霜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原来,他是明白的,只是他不像自己,他不愿认命,不愿服输。突然脑中忆起太后临终前说的话,她说:“霜儿,这些话你务必切记,将来有一天你自然会明白。皇儿关奇纵然是个明君,善待天下百姓,就是太过软弱,以致边境时有动乱。想来皇儿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独宠楚易,将来皇位必由他继承。可是,物极必反,楚易虽然有勇有谋,资质过人,但性格暴戾,将来登上皇位,如没有人能制得住他,他拿这样的手段对付黎民百姓,必然天怒人怨,大靺如何能不亡?霜儿你与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真挚,楚易敢于顶撞任何人却向来对你言听计从,呵护备至。本来可以让你做他的皇后,可是又怎么能保证楚易将来一定娶你?即便楚易立你为后,夫唱妇随,后宫佳丽无数,楚易也未必独宠你,更别说听你的话了。我思前想后不如让你做他的母后,楚易自然对你多一份敬重,儿子孝顺母后,听从母后的命令是天经地义的事。霜儿,为了我大靺江山,太后姑奶奶只能对不起你了……”
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不能明白太后的深意。可是这一刻却全部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的确如她所言,楚易孤高清傲,桀骜不驯,独行专断。难得太后想得如此深远,竟是把大靺的兴衰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啊。
事已至此,自己能怎么办?若真如太后所言“她能保燕氏江山金汤永固”不要说亲手葬送自己的幸福,就算赔上这条性命又有何妨?这就是她的命,她的路。
第二天早上无霜刚刚起床,宫里就沸沸扬扬传着小皇子身中剧毒的消息。有如五雷轰顶,无霜一阵晕眩便向地上倒去,幸亏紫云及时抱住她。
夏无霜挣扎着站起来,脸色惨白,虚弱道:“紫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明明还好好的。
紫云一脸茫然,低声道:“娘娘先别着急,奴婢出去打听一下。”
“算了。”夏无霜喊住他,“你扶我去临渊宫。”
到了临渊宫,屋子里人满为患。夏无霜一眼便看到燕楚易安然无恙站在那里,顿时松了口气。环顾子四周,这才发现燕关奇,寒贵妃等一群人都在场,连忙上前向燕关奇行礼:“皇上万福。”
燕关奇本来肃穆威严的目光稍稍变得柔和:“坐下吧。”
“是。”夏无霜福了福,在燕关奇右侧入座。
燕关奇神色恢复凝重,沉声道:“太医,有何发现?”
那太医已过六旬,两鬓斑白,面色慈和,上前一步道:“回禀皇上,这花蕊中的确有毒粉,花开后,毒粉就会随花粉飘散在空气中,害人于无形。幸好小皇子聪慧心细,发现花苞旁被毒死的昆虫,心生警戒,否则等花完全盛开,后果不堪设想。”
燕关奇闻言脸色铁青,一贯温润的眸子陡然生寒,直直射向寒贵妃。
寒贵妃全身一震,一双秋水盛满惊惧,慌忙下跪道:“皇上,臣妾胆子再大也不敢加害小皇子啊,这皇宫内外谁不知道皇上宠着小皇子……”
燕关奇拍案而起,震怒道:“就因为朕宠小皇子你才更要加害吧?你们这些心思能瞒得过朕吗?”
“皇上,臣妾冤枉,这花的确是臣妾赠与小皇子,但臣妾并未从中做手脚而是有人嫁祸,如果杀了臣妾能保小皇子不再被奸人所害,臣妾死不足惜。”寒贵妃说得义正严词,虽然身处如此境地,言语依然强势。
燕关奇看着寒贵妃,心里万分不忍,不由叹息一声。他向来是个念情的人,纵然寒贵妃真做了手脚,燕楚易无事,他也下不了决心杀她。
燕楚易目光瞥向燕关奇,见他脸上有不忍之色,心中了然,开口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禀报。”
“讲。”燕关奇以手抚额,想来心里必是在挣扎。
“毒粉一事是儿臣几天前发现的,儿臣不想冤枉了贵妃娘娘,所以一直没有禀报给父皇,而是暗中调查。儿臣记得当年母后病逝的时候,宫中曾有传闻说母后是被人害死的。儿臣想若母后真是被人害死的,那凶手必与加害儿臣之人有所牵连。于是儿臣派人彻查此事,找到了当年宫里离奇失踪的宫女,那宫女被人割了舌头,剜了双目,幸好她念过书会写字,儿臣这才得知真相。毒粉一事儿臣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也不想再追究。但加害母后的凶手儿臣决不能任其逍遥法外,请父皇为已逝的母后做主。”
燕关起早已经听得震惊不已,怒道:“把那个宫女带上来。”
燕楚易朝手下微微点头,两个劲装侍卫领命离去。片刻,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女子被带了进来,双目已被人剜去,其状可怖。
夏无霜惊骇不已,不由看了寒贵妃一眼,寒贵妃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想来是认出这个女子了。夏无霜心里生出极深的厌恶,她怎么如此歹?这个女子还那么年轻啊,当年被剜去双目的时候应该不超过十四五岁吧?她怎么下得了手,就这么毁了这个女子的一生?
燕关奇见此情景也不由微微蹙眉,又见那女子全身不住地颤抖神色慌乱,心里生出一丝同情,声音缓和道:“你就当年失踪的宫女吧?你别怕,放胆告诉朕,到底是谁害了夏凌皇后?”
燕楚易眼中神色一闪,挥了挥手,身后的婢女立刻取来了笔墨纸张。寒贵妃此刻镇静下来,心中一片坦然,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年轻女子。只见那女子缓缓提笔,脸上神色悲戚万分,空空的眼眶里竟渗出血泪来,几个大字跃然纸上“寒贵妃害了皇后”。
寒贵妃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住。不是的,她没有害夏凌皇后。蓦然,脑中神思一动,突然明白了一切。都是圈套,是燕楚易容不下她。绝对是这样!自己刚刚得到一盆西暨的摩兰,燕楚易就不经意在自己面前透露他一直想要一盆西暨摩兰。她想大概是他知道自己得此稀世之物,所以才加以暗示,于是便做了顺水人情将花赠与他,谁知过了这几日便出事了。至于那宫女,自己只看着面熟,不知燕楚易从哪里找来的。自己从来没有剜人双目,割人唇舌,更没有害过夏凌皇后。然而现在……真是有口难辩!
燕关奇手中拿着纸张,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寒贵妃害了皇后”几个歪曲的字,手不住地颤抖,眼中突然涌出深切的悲戚。
凌儿啊,原来……原来,你竟是被人毒害的……而朕竟然一直被那恶毒的妇人蒙蔽至今。凌儿,你泉下有知,必然不能原谅朕。朕……也不能原谅自己……是朕对不起你!
燕关奇神情痛苦,蓦然抬首,目光森冷满含厌弃,直直射向寒贵妃,一字一字怒道:“朕竟不知你这般歹毒,害了朕的皇后又要加害朕的皇儿,你……”
“皇上……”寒贵妃伏地哭泣,意欲辩驳。
“住口。”燕关奇大吼,“拖下去,满门抄斩!”
言罢,低头垂目,不再看苦苦挣扎的寒贵妃,心中满是对夏凌皇后的愧疚。凌儿,虽然我能为你血洗杨氏一族,然而却再也换不来你的性命。
两个侍卫将寒贵妃拖着向外走去,寒贵妃满脸惊恐,瞳孔放大,高呼道:“皇上,冤枉,冤枉啊……”听起来竟是如此悲凉,啼血般悲凉。
一人之错,满门诛之。
夏无霜轻轻叹息一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盲女。那盲女神情痛苦而恐惧,全身微微颤抖,泪水干涸在脸上,透着淡淡的血痕。她又在为谁哭泣?
只是初冬,天气却异常寒冷,梅园里已经可以闻到淡淡的梅香。夏无霜走在青石小径上,眉宇间凝聚着些许淡愁。寒贵妃申时行刑,她已经征得燕关奇同意去为她送行。
隔着狱门,寒贵妃面目憔悴,心念俱灰,双眸暗淡无光,见了夏无霜也不再喊冤挣扎。
夏无霜心里生出一丝怜悯,柔声道:“寒贵妃……”只轻轻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本可以替她在皇上面前求求情,然而她实在是罪孽深重,纵然自己开口皇上也不见得会法外开恩。
寒贵妃似乎没有听见她这一声呼喊,一动不动,披散着头发盯着斑驳的墙面。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夏无霜,眼里尽是怨恨。
夏无霜心头一震,这怨恨像结了几生几世一般深深望不见底,叫人心底生寒。
蓦然,寒贵妃眼神变了变,仿佛活了过来,幽幽道:“我没有害夏凌皇后,也没有害燕楚易。”像是自言自语,眼神又恢复了空忙,神情绝望。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夏无霜叹息一声,若不是铁证如山,若不是那可怜的盲女流着血泪指控她,此刻她真的会相信寒贵妃是无罪的。
行刑时间到了,两名狱管打开狱门拖了寒贵妃往外走。寒贵妃并不挣扎,眸中是深深的绝望,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紧紧盯着夏无霜,一字一字怒斥道:“夏无霜,今日燕楚易为你诛我满门,他日我看他如何为你倾城覆国!”
夏无霜心里震惊无比。寒贵妃一路狂笑而去,每一声大笑都重重地砸在夏无霜心上。真的是她害死了夏凌皇后么?真的是她对楚易下的毒?夏无霜内心突然慌乱起来,强烈的不安充斥了整个身体。
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寒贵妃的话像魔障一样刺进她心里:夏无霜,今日燕楚易为你诛我满门,他日我看她如何为你倾城覆国!
身体居然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夏无霜越想越害怕,突然拔腿狂奔,她一定要弄清楚,那么多条人命啊。
由于走得太急,夏无霜差点摔倒在燕楚易的宫门口。
“无霜。”燕楚易连忙扶住她,“怎么了?走那么急?”
“楚易……告诉我真相,不要骗我,真的是寒贵妃下的毒么?真的是她害死你母后的么?”
燕楚易神色变了变,安抚她坐下来,替她倒了杯水:“你先歇一会儿……”
夏无霜见他不紧不慢,丝毫没有把自己的问的话放在心上,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吼道:“歇什么,再晚就来不及了,那么多条人命。”
燕楚易静静看她一眼,漠然道:“已经来不及了。”顿了顿又道,“毒不是她下的,我母后也不是她害死的。”
夏无霜全身一冷,宛如被人扔入冰窖中,抬头狠狠盯着燕楚易,目光中是深切的难以置信:“你……怎么会……”
“都是我设的圈套。”燕楚易打断她的话,说的云淡风清。
夏无霜突然开始摇头,一把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燕楚易,往门外走去。
“太晚了。”燕楚易高声道,“你现在去太晚了……况且父皇怎么会放过她?”
夏无霜一愣,目光突然绝望的失去神采,身体沿着门框瘫软下来,就这么蹲在地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燕楚易眉宇间是深深的怜惜,缓缓走到她身边,想要扶起她。夏无霜蓦地抬头,一双眼睛盈满泪水,狠狠推开他的手,避之如蛇蝎。她认识的楚易不是这样的,楚易不会那么残忍,自己受一点点伤他都会很心疼。可是那么多条人命,他竟然视之如草芥……那么多条人命啊,他怎么连眼睛都不眨?
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长划而落,夏无霜看着燕楚易,拿出全身的力气,低声问道:“那个宫女呢?她不是被剜了双目割了舌头么?”难道连她也是假的?
“不过是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夏无霜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可是……她的眼睛和舌头……难道是你……剜去的……”夏无霜艰难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满脸泪水看着燕楚易,却见他残忍地点头。一瞬间心如刀割,怪不得……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