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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宛在前面走走停停,又采买了些日用的东西。
雷芳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哎,我说……她,她好像,你师傅啊?”
我点点头,没敢分神,紧紧跟在她后头。
再朝前走就是骡马市,气味儿不好闻,声音嘈杂纷乱。靠城墙根儿还有零零散散的人三五个聚一起,都是些想找活儿干的人。前头有许多人聚了一圈儿不知在干什么,有人吆喝有人起哄。
白宛身形灵活,挤进了人堆里头。我拉着雷芳朝前挤。
人群正中有一块用草绳拦出来的空地,草绳圈儿里站着几个人,衣衫褴褛,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头上全插着草标。
我的目光在中间那几人身上扫过,并没留意,只转头注意我师傅。
白宛站在那儿看着。
卖人的那个敲了一声破瘪的铜锣:“来来来,都来瞧着,这些人可都能做活儿的,现在正在耕种时节,买回去正顶用!”
把人当成货物一样任意贱卖,让人看着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我仔细打量,白宛的脸上也露出不忍的神情。
有看热闹的闲人在人群里说:“别胡吹啦,这些人一看就是东南遇难过来的,饿得都不行了,瘦成这样儿,能干什么活儿顶什么用啊?”
卖人的那家伙也不恼,笑眯眯地说:“两顿饱饭一吃,力气不就有了么!左右卖得便宜,你雇个短工,这一季得多少钱?不也得管吃的管住的?倒不如索性买一个,一辈子买断给你,生死不论,什么活儿都能干啊。”他顺手揪过一个小姑娘,把她的下巴硬抬起来给人看,“喏,看这小丫头,买了回去烧水洗衣,嘿嘿,还能……”还能下面的话他没说,“过一二年大了,就算自家不想留着,转手再把她卖出去,这可是稳赚不赔的好事儿啊!”
被他这样一说,不少人还动了心。有人便讲定了价儿,掏钱把那个小姑娘买了去。别的人也陆续被买走了,最后剩下的是两个半大小子,没有人肯买。
开玩笑,这样的大小子,顶大人能吃,却不能干,又是最难管的年纪。买回去耗粮不说,要是跑了,又或是起了凶念,那可都糟糕至极。
卖人的那人看看天色,或许是想早些脱手走人,更卖力地吆喝起来。他还想拉着那两个小子推靠前些给人看,谁知一推之下,其中一个身体已经虚弱不堪站都站不稳的,重重倒在了地上。另一个急忙挣扎着去扶他,可是人没有扶起来,自己也倒在了地下。
他们一定饿了许久了。
人贩子有些发急,踢打着让他们快起来。后跌倒的那个无力反抗,却还用身体遮挡着那个先倒地的,用手臂护着头,身体弓起来,任凭踢打也不退开。人们散去了一些,白宛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她一直看着那些人,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荷包。
“多少钱?”
人贩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小丫头别跟这儿捣蛋,要说事儿啊,叫你家大人来。”
“我家我就能做主。”她挺着胸昂着头,那人贩子比她高了一头,可是在她面前却像是完全被压制住了,反而要对她弯下腰低下头。
“便宜些,我就买了。”她说。
人贩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随口报了一个价:“五吊钱!”
“五吊钱一个还是五吊钱两个?”
价格是不高,即使是五吊钱一个也极便宜了。
“五吊钱一个。”他看了一眼白宛,“你有这么些钱吗?”
“便宜一些。”白宛说。
人贩子摸摸下巴:“也成,你要是两个都要,一个四吊,两个共八吊钱。”
白宛看看缩在地上都不动弹的两个人,冷冷地说:“半死不活的,说不定买回去就死了,我还得白搭棺材钱呢。”
“小姑娘,话可不是这样说,你说说,现在一斤羊肉多少钱?这两个人就算割下肉来零卖那也……”
我听得一阵恶心。
白宛伸出一只手:“五吊钱,两个人。”
她议起价来就像是个大人一般,令人不知不觉就收了小觑之心。
“不成!”人贩子一口拒绝,“我这一路供他们吃喝,又是车马又是乘船,还给他们衣裳,花费了不少,再说我是从旁人手里接过来的货,五吊两个?我还收不回来本钱呢!”
“你不卖也可以,这两个人半死不活,不会再有旁人看上了。你要再去下一个城里接着卖,从这儿到下一处,最快也要走四五天,这四五天你还要搭上饭食盘缠。看他们这样儿,你还得花钱给他们抓药,这么算一算,你不卖的话更要亏本。”白宛又晃晃她叉开的手指,“五吊已经不少了,你就干脆些,卖了吧?”
我心里疑惑不定。
这情景……这情景好像和一件什么事,缓缓地重合在一起。
白宛还在劝说那个人:“想好了吗?快些拿主意,你看那个,都半死不活了。要是他死在这儿,你可一文也捞不着。”
地下那个的确不动弹,不知道还有气没有。人贩子也有点慌神儿,这人要是真砸在手里死了,别说钱没有,八成还得破点财打点。就算他把人当牲口卖,这人毕竟不是牲口,真死了,这里的官衙门地头蛇一定会借机敲他的竹杠。
“好好好,卖给你。”
白宛笑了,可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钱袋,秀气好看的眉毛又微微皱起来:“哎呀,我身上只有一吊半……要不,你跟我家去取钱去?”
人贩子的脸色变得贼难看:“什么?一吊半?”
“我出来的时候带了五吊的,可是刚才买了东西了。”白宛指指地上的篓子,“我家住城外,路也不算远,小半天就能走到,你跟我去取吧,怎么样?”
她的表情特别纯真,口气特别无辜,可是我怎么觉得,这白宛,和我知道的白宛不大一样,简直像只小狐狸似的,瞅着她,恍惚觉得她背后一定生着条尾巴,还在得意地摇啊摇的。
而与之相对的,人贩子那张脸啊……哭得能拧下三斤黄连汁来。
“走半天?”
现在的天色仿佛已经过了午,再走半天那可不得天黑?城外天黑了怎么会太平,山里可有狼啊蛇啊那些,说不定还有劫道的强人。要是他跟着去,拿不拿到钱是一说,拿到了钱有命没命回城里就又是一说了。
“去去去,没钱站一边去。”
“哎,我是做好人啊,看着他们可怜,你也挺可怜,所以才想帮你个忙。你看你看,那人快不行了,你是不是还得破费几文买个窝窝给他们吃?”
这倒是真的,四周那些扛活儿的卖骡马的也开始找吃的了,有的啃干粮,有的就花上两文喝完杂面汤。
人贩子也有点饿了。人在饿了的时候,往往会变得没有耐心。
“你看,都这会儿了,下午恐怕没一个半个时辰就收市了,要买人的上午早就买了,下午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白宛夫人年幼的时候这么精明俏皮啊?怎么长大了倒没灵气儿了?
相貌、眼神、举止谈吐,好像都不及小时候了。
人贩子还是在犹豫。但是能看出来,他已经动摇了。
白宛适时地说:“对了,我这里还有刚买的东西……你看看,还有什么是你能用着的?尽管挑,加上我手里的钱,换这两个人,你不算太吃亏了。”
人贩子终于被说动了,他蹲下来,揭开白宛那个篓子里的油布。
里头都是些日用的东西,油盐酱醋,蜡烛灯油纸张等,人贩子挑了盐,又挑了蜡烛,这些不重,又人人要用,比其他的还贵些。再挑了挑,又拿了些别的:“行了行了,他们两个归你了。”
人贩子把那两个半大孩子脚上拴的铁链子打开,接过了白宛的东西和钱,有点不情不愿地说:“真是,亏大了……这些钱还买不到一只羊呢。”
两个人还不及一只羊!
我想起来了,雁三儿说他和师公被卖过,两个人加一起都没卖上一只羊的价钱!
我刚才光顾着注意白宛,现在才把注意力分给那两个在地上爬不起身的大孩子。他们这样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样子,一时真难辨认,风骨绝佳清贵无双的师公,还有那个杀气凛然性子直爽的雁三儿……
那个人贩子先离开了,白宛叫过旁边一个闲汉来,让他去雇了辆驴车。看起来这两个人是没办法再走半天路跟她回城去了。她又从旁边儿的小食摊儿上买了两碗杂面汤。
那两个孩子喝汤的时候,我倒是看出来一点端倪。那个顾不得烫大口猛灌的是雁三儿,另一个吃相秀气的自然是师公。
不对啊,如果是白宛将他们从人贩子手里这样救下来,那后来白宛怎么会倒过来成了师公的徒弟?
驴车过来,我看着他们上车而去,在后头急追了两步。
可是眼前的一切,像是水中幻影一般动荡起来,雷芳在后头喊我:“小笙,小笙!”
忽然间所有的一切像彩纸般破碎成一片片的纷纷坠下,我忽然醒了。
原来雷芳不是在梦中喊我,而是她已经醒了,顺便将我唤醒。
“哎,刚才我们……”雷芳抓着我的手,“刚才咱们是做了同一个梦,对吧?”
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得不像是一个梦。
平时做梦,醒来后印象模糊,梦中人的面目,梦中的情景,都像雾里看花,极不分明,可是这个梦里,气味、颜色、声音……一切一切,有如身临其境。
雷芳也同我一样恍恍惚惚,心神不定。
我对这个梦念念不忘,连着几天向师公旁敲侧击想打听旧事。倒上一杯茶端过去,还没等我绕上正题,门外有人恭敬地说:“前辈,姚家迎亲的人已经到了,庄主有请前辈移步去正厅。”
师公答了句:“知道了。”
姚家的人已经到了?雷芳还说下雨路滑,他们今天一定到不了呢。
“师公,我也想去瞧瞧……姚家也是练剑的吗?”
“不是。”师公站起身来,“南奎多山多毒瘴毒虫毒草毒石,你说姚家是做什么的?”
我愕然说:“难道他们是用毒的世家?”
“不错。”师公说,“这是我要告诫你的,不要轻易招惹南奎的那些门派,不论大小都一样。南奎的人……骨子里倔犟记仇的本事是一等一,姚家朝前数几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出名,就在于他们既够狠,也能忍。一段仇能记十年,五十年,不讨还回来绝不罢休。而且他们的仇人,无一例外都死得极惨……比死更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忽然打了个寒战。要真有了这样的仇人,这人生就太没趣儿了。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时时刻刻全神戒备怕中招。这样的狠劲儿和忍功,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了。
“你还要和我一同去吗?”
我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去。”
师公眼中似乎有些嘉许的神情一闪而过,点了下头:“你不要说话,跟着我。”我点头答应,将伞撑了起来遮雨。青石铺的路上水光闪亮,雨打在伞面上沙沙的响。“雷芬这丫头要嫁的是姚家的长孙姚正意,这门婚事是雷庄主的至交好友从中说合。雷芬嫁过去之后就是长孙媳妇,将来如无意外,就是当家夫人。”
当家夫人可不好做,更何况南奎是那样一个地方。
我开始替雷芬担忧起来。雷芬一定也是知道姚家的大概情形了,心里才惊惧吧?嫁到这样一个人家里去,这日子该怎么过?雷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