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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难道等到磨出趼子来?我一想到自己腿根长趼子就打个哆嗦。再习惯几天,我非成罗圈儿腿不可。
他出去了将门带上,我把裤袜鞋子脱下,两腿间倒还没破皮,可是磨得红肿起来,那里的皮肤已经肿得透亮,热水一淋上去,疼得我呲牙咧嘴。洗洗擦干,把他给的药抹上。那药膏带着股儿青草的味道,抹上之后先觉得一阵清凉,疼痛倒真消了不少。屋里两张床,中间隔着一道帘子,我总觉得有些别扭。吹熄了灯,屋里一片黑暗。
“师公,咱们要去哪儿啊?”
“还要走几天的路?”
他一声不响,我换了几个问题,都没能引得他说话。
骑马头三天特别难熬,后来渐渐地还真习惯了。师公分段分段地教我法术口诀,赶路授业两不耽误。几天下来倒也学了好几样幻术。
“师公,点石成金难学不难学?”我索性把脸缩在他怀里避风。
他眼睛看着前方,冷冷地说:“不难。这只是旁流末技,不值一提。”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钱当然不算很重要。而且幻术里的点石成金又不是真把石头变成了金子,不过也是障眼法而已。
“下午我们会到雷家庄,记得不要乱走动乱说话。”
我立刻来了精神:“到了?是师公你的故交?你这故友是做什么的?咱们要在那儿停留多久?”
他又不说话了。
其实他人不坏,真的。这几天一路同行下来,我感觉他挺细心挺体贴,就是脸太冷了,不愿意说话的时候你再问也没用。非说不可的时候也是惜字如金,能少说一句是一句。
可是真的习惯了,倒觉得他这样寡言冷漠的性子……似乎也不那么糟糕,反而让人觉得踏实。
雷家庄建在半山,门墙极高,雷家庄三个字写得遒劲淋漓。师公放满了马速,雷家庄的大门正缓缓打开,有人从里头迎了出来。
“纪兄!”
师公下马抱拳还礼:“雷庄主。”
雷庄主笑容满面,像弥勒佛似的,满面红光,还长着一个大肚子,衣襟都快撑裂了。师公却表现的淡淡的,并没有故友重逢的喜悦。雷庄主有些一头热似的,显得过分殷勤。
“这是谁家的小闺女儿?”
“她叫齐笙。”
雷庄主十分诧异:“你又收徒弟了?”
“徒孙。”
雷庄主极大,墙高院深,阶阔檐齐,和青鸾夫人那里不大一样。下人来来去去,显得比青鸾庄热闹。
雷庄主转过头去说:“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连徒孙都有了。劳顿了一路,先歇着。晚上咱们好好说话。你上次说那青酒好,那半坛我留着呢,等下挖出来,晚上把它喝了。”
我洗了个澡换了衣裳美美地睡了一觉,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绝不像是在路途上蔫蔫巴巴的样子。
早先有个婢女给我提了个食盒来。
“姑娘吃好了?”她等我吃完,端了杯茶进来,一边把碗碟再收进食盒里,“姑娘要是闷了,就去我们姑娘屋里坐一坐玩一会儿。”
我捧着茶杯闻茶香,这可是好茶,看着清亮,浅浅尝一口,茶汤很醇、很柔。
“我们庄上有两位姑娘,就住您东边的院子。”
话没说完,外头就有个脆脆的声音问:“咦?齐姑娘睡醒啦?”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下午像猪一样贪懒贪觉了?
小厮说:“二姑娘来了。”
二姑娘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眼睛圆圆的,端着一个小盒子推门进来。
“哎呀,你吃过了,我还带了点心来呢。”
她倒不见外,把盒子放桌上,掀开盒盖,里面整齐地码着两样点心,一股芝麻糖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开来。
我冲她笑笑:“谢谢。”伸手从盒子里取了一块芝麻糖吃。
这位二姑娘圆圆的脸儿,像个苹果似的,嘴巴大些,眼睛小些,脑门大了些,下巴小了些,不过看起来很是可爱。她笑眯眯地说:“我下午就过来一次了,看你正睡得香呢,所以也没吵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我叫齐笙,五岁多了。二姑娘你呢?”
“我九岁半,我叫雷芳。”
我客气了一下:“雷芳姐姐。”
这位二姑娘落落大方,说话爽利,又爱笑,我倒是蛮喜欢她的,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你是纪前辈的徒孙吗?那你的师傅就是白宛夫人了?”
“嗯。”
“白宛夫人是不是相貌很美?”
我想了想,认真地描述了一下:“我见过的人里面,我师傅是做好看的。”
这可是实话,这辈子我见过的人里,白宛夫人是最漂亮的一个。
“唉,可惜我没见过。上次他们来时是三年前啦,我那会儿正好去了舅舅家,等我回来纪前辈和白宛夫人已经走啦,错过了。”
“嗯,我师傅是挺漂亮的。”我想了想,从案上抽了张白纸,提笔蘸墨,在纸上绘了个简单的人形,只有墨线,但是大体轮廓就是白宛夫人的形貌。
“哎呀,你还会画画儿,真了不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什么也不会。”她捧着纸细细看:“这就是白宛夫人?可真是个美人儿啊。怪不得……”
她说了半句不说了,我有点好奇:“怪不得什么啊?”
她看看外头,凑近了我小声说:“我听说喜欢白宛夫人的人可多呢,但她一个都看不上,不肯嫁。对了,你这图画得真好,赶明儿帮我也画一张。”
呃,糟……原来的齐笙学没学过画画?这个……咳,可别露了马脚。
她笑了:“对了,你还没见过我姐姐吧?我领你去,我姐姐长得可比我好看,她也肯定会喜欢你。”真是急性子,说风就是雨。
我有点无奈,不过既然在人家家里,也就客随主便吧。
我被她扯着朝前赶,几乎脚不沾地,这雷姑娘年纪不大,可是力气实在大得恐怖,她一只手拉着我跑,我觉得手腕上跟上了个铁箍似的,我和她相比瘦小得多,可这手劲而实在是不容小觑。
远远地能看见高出有一个亭子,灯火隐约。雷芳跑得极快,不过转眼间的功夫就到了亭子下头,半山亭一半在山岩上,一半悬空在水上,还没进去,我就闻到一股清冽的酒香。
“爷爷!”
雷芳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踩着石阶上了亭子。我也只能跟在后头走了过去。雷庄主笑呵呵的,脸比白天还红。我师公一袭白袍,只是眼睛显得比白天亮了一些深了一些,倒看不出来喝了酒。一旁侍立的是个相貌秀美的女孩,比雷芳大两三岁,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是雷芳的姐姐。
“你这丫头毛毛撞撞的,还不快见过纪前辈?”
雷芳在长辈面前多少规矩了些,朝我师公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
雷庄主对我家师公说:“纪兄见笑,这俩丫头自小没娘,让我给惯得不成样子,哈哈,可没有你家徒孙这么乖巧。”
师公指着身旁的圆凳对我说:“坐。”
雷大姑娘正和我坐对面,微微一笑,显得温婉和气,和雷芳那莽撞样子完全不同。
“齐笙姑娘,是白宛夫人的徒弟?”
我嘴里塞满东西,朝她点点头。等把嘴里的果子都咽下去,答了句:“是啊。”
雷芳抢着说:“姐姐,小笙她还会画画,刚才我说我没见过白宛夫人,她就画了白宛夫人的肖像给我看。你要不要看?”
她嘴上问着要不要,但已经从怀里取出卷叠的画纸来。
雷大姑娘朝我笑笑:“想不到齐笙姑娘多才多艺。”
“雷姐姐喊我小笙吧,我哥哥姐姐都是这么喊我的。”
雷庄主插了一句:“正是,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用那么多客套,多多亲近才好。咦?这张画是画的白宛那丫头吗?给我瞧瞧。”
他抢在雷大姑娘之前把那张纸接了过去,展开来瞧,嘴里轻轻惊呼:“这……”
说了“这”一个字,就顿住了没再说。我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可是从他的神情中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雷大姑娘探头去看,怔了一怔,轻声说:“白宛夫人果然是貌若仙子。”
雷庄主拈这胡子,没出声,默默地把画折起来,递回给雷芳。
过了半响,雷庄主许是觉着气氛沉闷,转而笑呵呵地又问我:“小笙学了多少法术了?”
我想了想,扳手指说:“五、六,嗯,七……”我转头看看师公,“师公,我记不清了。”
雷大姑娘也生出了兴趣:“都学了什么?”
雷芳更是兴致勃勃:“快快,使个好看的给我们瞧瞧。”
我还没开腔,我家那位师公冷冷的声音传过来:“幻术并非杂耍,不是让你们寻开心用的。”
我缩缩脖子,雷大姑娘很尴尬,雷芳还一脸纳闷:“为什么不能用来寻开心?”
我师公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怎么形容这一眼呢?现在虽然是夏天,可是这一眼有如极低吹来的寒风,在上者那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连雷芳立刻偃旗息鼓老实下来。
我后来才察觉,正是大家翻看了白宛的画像之后,师公的心情才变坏的,平时他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些微小事。
雷庄主这个老江湖出来打圆场:“你啊,对孩子别这么严苛。小孩子嘛,正是该玩该笑的时候。”接着他对雷家两姐妹说,“不早了,你们去睡吧,明儿别误了”
时辰起身。”
雷大姑娘和雷芳站起来应了,我也跟着起身。雷芳拉着我一只手,我心有余悸——刚才被她用力拉扯过的那只手还火辣辣地疼。我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靠雷大姑娘近一些,甜甜地问:“雷姐姐,你叫什么?”
“啊,我叫雷芬。”
“哦,雷芬、雷芳,真好。”
前头有丫鬟挑着灯引路,雷芬柔声问我多大年纪,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到了我的屋门口,我们就分了手。
没想到,我进屋刚脱了鞋上床,正要吹蜡烛,门就被砰砰地敲了两下:“小笙,你睡了吗?”
我有点无力,真想喊一声“我睡了,你走吧。”
只要晚那么一点点,我就把蜡烛吹灭了。
可是现在只能下床再去开门,雷芳一阵风似的卷进屋来,手里还拎着个枕头:“到了生地方怕不怕?嘿,我来陪你一块儿睡。”
我不怕,一点儿都不怕。
她已经跳上了床,一左一右把鞋踢掉,自顾自地把原来那个枕头挤到床里,自己躺了下来:“快快,上来睡。”
我慢慢腾腾走过去,先把蜡烛吹灭了,然后摸黑爬上床,;拉过被子搭在身上。我猜她就不是来睡觉的。我这边头刚挨着枕头,她就开始说话了。
“我可羡慕你啦,这么小年纪就能出远门。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离开过雷家庄方圆五十里呢。”
我嗯了一声。
“雷家庄里数我最小,连下人的孩子都没有比我再小的了,从来都只有我叫人哥哥姐姐的份,想不到今天也有人叫我姐姐。”
她的声音渐渐含糊起来,我却没有睡意。
窗子上糊着纱,风吹着外面的树叶沙沙地响。
我有点恍惚,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心底的茫然如潮水般涌上来,冲走白日喧嚣。
白天事情多时我可以不去想,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我就无法摆脱那个巨大的疑问。
我是谁?
在雷家庄的日子倒是很悠闲,有雷芳唧唧喳喳在耳边聒噪,日子过的倒是一点儿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