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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哲眼底乍起的惊喜冷却下来:“回姑娘,殿下于洪武门设仪仗迎接姑娘,大军入城前,道路已清蔽,因而安静。”
车内好一阵沉寂后,终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哦”,然后便了无声息。
赵哲直起身体,目光远望,许久,不曾变换姿势。
……
……
午时正,行至洪武门,远远就见漫天彩旗飘扬,金甲怒马的御林军整齐划一,环伺路旁,皇家威严尽显。
马车缓缓停下,赵哲恭谨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姑娘下车罢。”
车帘被掀起,叶其安眯眼躲避着车外正午刺目的阳光,挪到车门边。一只手臂伸过来,横在身前。因为手臂上并非熟悉的军人铠甲,叶其安反射性地抬眼望去,赵哲垂首在几步之外,而眼前这个将手臂给她扶握的人,身体弓得像个虾米,皮肤白净,身上穿着数月前曾在双福身上看到过的宦官服饰。
片刻愣怔后,叶其安轻轻推开了身前的手臂,在车身上一撑,跳了下来。
护送她进京的禁军静默在身后数十米之外。
脚下,艳丽的红毯一直延伸向前,红毯的尽头,皇家明黄的华盖和宝扇龙幡簇拥下的高台之上,各色袍服的人群中央,一抹明黄的身影,恍若密厚云层中破出的骄阳,无比耀眼夺目,再无人能夺其锋芒。
即便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咄咄逼人的视线,仿佛要将人心魄都抽走,叶其安皱眉垂下了目光,在那小太监指引下,一步步走上前去。到得高台下,小太监停住脚步,侧身恭立一旁,整个空地中,便只剩下了一身锦服却掩不去风尘的叶其安,霎时间,万人瞩目的不安感蜂拥而至,仿佛要将她吞没在这无边的压迫之中。
高台之上,有人站出队列,手中高举锦书,大声唱诵,之乎者也,艰涩难懂。叶其安浑然没有在意到底读的是什么,眼睛盯住了红毯上一处移动的黑点,看着那迷路的蚂蚁惶然四顾,就快要爬上自己的靴尖……直到许久之后,身旁的小太监惶急地躬身上前,压低声音提醒谢恩,她才跪下地去,磕头的同时,目送那只蚂蚁消失在红毯之下。
谢恩?什么恩呢?是生生逼开了有情人,还是强行掳走她重视的朋友,左右她的人生?这样的“恩情”的确难得……若此刻手中有利剑,说不定她会不顾一切地冲上高台,质问那人,为何不愿放她自由……
那太监再次上前,引她走上高台,那抹明黄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直至那俊美无匹的面容上愉悦的神色和深潭般眼底若有若无的笑意映入眼帘。
踏上高台的同一时刻,明黄锦袍的主人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稍稍将她带往身前,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那深若古潭的眼底有着某种急切的情绪。然后,在服色各异的百官环伺下,在鼓乐喧天将始之前,皇太孙浅浅凑近,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掩不住愉悦地说道:“寡人曾说过,待得云开雾散,自当以国礼迎之,其安……你可还好?”
很想说怎么可能好,很想说你放手吧,放我自由,但那一刻,灼目的眼光下,萦绕四周的馨香中,这样的话叶其安却无法出口,心底的悲凉愈发地弥散开来,卷走了残留的侥幸。
她别开了眼,尽量平定了声音:“殿下,我的朋友在哪里?”
“封大夫和香儿在宫中侍奉皇上,白虎么——”皇太孙眼光在她脸上巡弋,深深望进她眼中,面上笑容不变,眼底的愉悦却渐渐消退,取而代之隐约几分森冷。
他放开她的手,退开了去,久久不语,终于,复又靠近。
“其安——”他声音中添了三分寒浸,“鸟儿始终要归巢啊。”
叶其安抬起了头,在鼓乐喧天中,望着眼前锋芒毕露、不容忤逆的天下共主。那年轻而俊美的容颜映衬着明黄的锦袍,深似寒潭的眼眸散发着睥睨四方的夺人魄力。
这位未来的君主,雍容自若,巍然而立,唇角一抹冷酷的笑意,只手随意轻抬,震天的鼓乐戛然而止,列位两侧的百官、兵将、仆从随即齐齐拜倒在地,口呼“千岁”。
叶其安震撼之余,猛然发现自己竟是唯一站立的两人之一,心中一凛,匆忙就要下跪,眼前却是明黄一闪,下落的身体被稳稳托住。
“且去稍事休息,”皇太孙面上仍旧带了和煦的笑容,“明日巳时,即随寡人入宫面圣罢,安阳郡主。”
郡主?
叶其安怔住。恍然记起适才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中的确听到过这个词——安阳?竟是指的她吗……
淡淡语音渐歇,皇太孙在百官簇拥下慢慢离去,至始至终,未再望来一眼……
“郡主。”近旁有沉稳厚重的声音在唤,一个袍服之下可见铮亮铠甲的中年男子站到她面前,赫然威仪顿时压迫而来。
这人面如冠玉,虽鬓角微霜、眼尾有了皱纹,但难掩其非凡英姿,一旁的小太监躬身行礼,带了颤音唤为“魏国公”。
叶其安愣了愣,便要下拜,来人慌忙虚抬:“臣不敢。”待叶其安直起身,他接着说道:“臣徐辉祖,见过安阳郡主。殿下有谕,郡主暂行随臣回府小住,待郡主府邸妥善,再择日迁往。郡主请——”
随行至徐辉祖车驾前,赵哲率领一队侍卫,连同墨麒早已守候一旁。叶其安上了马车,浩大的队伍便绕往城南而去。
一路鸣锣开道,驱散本不存在的“闲杂人等”。队伍过去许久,街道房檐下才陆陆续续有了人影,老少聚集一起,朝着队伍行进的方向指指点点,绘声绘影……
……
……
下车时,来搀扶的仍是那小太监,赵哲领着侍卫们隔了一段距离在后,叶其安望着徐府门前气势不凡的家仆门人,望着那小太监细腻的后颈,终于没有推开,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进得徐府大门,豪宅大院的奢华气派迎面而来,庭院楼阁,参差错落,纤尘不染;门人仆役,毕恭毕敬、进退自知,令人不禁凭空生出几分敬畏,只是不知从宅院何处间歇传来声声犬吠,不免嘈杂。徐辉祖眉宇间才稍有不悦之色,身后一名管事家仆早已朝着声响处飞奔而去。那家仆身影刚刚消失在回廊转角处,一声沉沉虎啸夹在犬吠中骤然响起,似焦躁、似烦闷,叶其安顿时在这虎啸声中僵住了身体。
“郡主……”徐辉祖神色一凛,正要上前解释,叶其安已抬步朝着那家仆消失方向追去,心急之下,脚下展开盘云步,转眼不见踪影。徐辉祖一愣,随即提气追赶。
远远,眼睛已寻见后院空地之中,几名徐府家丁手执棍棒兵刃,牵了数只体形巨大、凶神恶煞的黑狗围在四周,狗群朝着中央铁笼中的白虎不停吠叫。白虎神色烦躁,在铁笼中绕着圈,喉咙中发出低低鸣吼,被闹得极了,便朝逼近过来的黑狗怒啸几声。
一股热气冲上头顶,叶其安脚下不停,从那家仆身旁猛然越过。那家仆吓了一跳,急急闪在一边。
叶其安奔近时,后面正赶来的徐辉祖已在下令家丁牵狗避开,以免危及叶其安。那些大狗倒也训练有素,主人几声喝斥后,便乖乖蹲在一旁不再吠叫。
“小包!”叶其安扑到铁笼边,一把揪住铁栏,哽咽了声音。小包初时受惊,张嘴就咬,听到她喊,愣了一下,随后歪头望望,眼神随即变得柔和,喉咙里呜呜咽咽地靠了过来。
“小包……”叶其安抚了抚它头上的月牙,却被铁栏阻碍,她猛然回头怒吼,“打开——!”
家丁还在迟疑,徐辉祖已赶上来,索要了钥匙,不顾家仆拦阻,亲自上前打开铁笼。徐府家仆大惊失色,拥上护主,小包已一跃而出,全然不理会四周人,直直奔向此前叫吼得最凶的黑狗,一掌将那黑狗扫翻在地。那大狗有些发懵,倒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狗群为杀气所激,纷纷吼叫着,跃跃欲上,被徐辉祖下令制住。
小包威风凛凛在场中绕了一圈,鼻中不屑地喷了口气,这才转身奔回,一头扎进叶其安怀中。叶其安楼住虎颈,呜咽着,臂上收紧,埋头在虎毛里,终于嘶声大哭起来。
徐辉祖率众守候一旁,若有所思地望着一人一虎,渐渐眯起双眼。
……
……
徐府正厅中央,高高悬挂了一幅对联,字体苍劲有力,颇有古风。叶其安站在堂中,仰头辨认着对联中几个潦草的字体。
“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徐辉祖在身后道,“此乃吾皇亲笔题赐。先父一生戎马,为大明鞠躬尽瘁,万岁特赐此联,以示嘉奖。”
朱元璋的爱将有名的就是那么几个,姓徐的——
徐达!
徐辉祖仰望堂上对联,沉吟不语,眼光有些迷离。这位名将之后似乎也陷入回忆而不自拔。
不多时,徐氏家眷着了正装来到正堂,初时皆被堂而皇之卧在地上的白虎惊住。几个娇弱的年轻女眷几乎要晕过去一般,在徐辉祖凛然眼色下勉力上前与叶其安问礼,此后便战战兢兢缩在一旁。
因为知晓了眼前都是徐达后人,不由感念英烈,叶其安勉强克制了心里的烦闷,微笑回应。徐氏将门后人,见识多广,尽皆不以叶其安一身男装为意,只是徐辉祖一双朗朗星目,令叶其安始终觉得心里真实情绪无所遁形。
见了礼,用了饭,家仆将叶其安带到厢房。梳洗过后,叶其安抱着用了比自己多一倍的水洗了个喷香的小包,一头栽倒床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
用过些米粥,叶其安破天荒要来一句女儿红,遣走那小太监,倚在窗栏上,喝一口龇牙咧嘴一番。小包早已饱足,抱了只烧鸡,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将一床锦缎染得铮光水亮。
叶其安在窗栏上用指轻轻敲打着节奏,不断哼唱着那首戚哀的“黑色星期五”。
渐渐,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不知是因为酒,还是空气中真的起了雾。
然后,就在叶其安眯起了眼,试图让视线清晰时,月淡星疏的天色下,一袭修长身影,衣袂飘飘,如同月下谪仙,朝着她款款踏步而来。
第五十一章位极
是谁……?
手中酒壶哐啷砸在地上,顿时粉碎,惹得满室酒香,叶其安僵滞了身体,怔怔望着窗外。
小包为酒气所激,不满跳起身,慢慢悠悠朝着院中来人踱去,中途突然止步,甩甩头,呆了呆,又转身慢慢悠悠踱了回来,重跳上床,趴在床中,头搁床沿,睡眼朦胧地望着房门。
来人走得近了,屋内烛光下,一袭月白长衫,腰间一抹明黄,衬得风华无边。
“这只白虎倒是有些脾性了。”皇太孙的声音里听不出心情,淡如潭水,“一如其主。”
叶其安扶着窗栏垂下了头,看上去只像是不胜酒力。
皇太孙看了一眼地上狼藉,眉头微微皱起,唇边却是浅笑:“可惜了国公府上好的女儿红,连我也并非时时吃到。”他走到床边,抬手向小包额头。小包动也不动,眯眼任由他在头上轻抚。“畜牲尚且知晓顾念旧情,何况是人。”他回身望着叶其安,目光灼灼,“你说可是?”
一阵风起,卷起鬓边发丝,缠绕不停,叶其安慢慢站直身体,迷蒙的眼逐渐恢复清明。
“殿下对其安的厚恩,不敢稍忘。”
“虽不敢忘,却视作囹圄。”皇太孙冷声回道。
叶其安全身一震,抬起头来。
皇太孙慢慢走近,眼底深沉:“你我之间,我以为,原是与别人不同的……”
一句话,轻易勾起两人相遇的记忆。叶其安望向窗外月色,回想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