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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坐。”老妇人盛了碗菜粥,又从灶上的锅里端出一碗肉来,放在叶其安面前,“快吃吧。”
真的又饿又渴,叶其安坐在桌边,捧着碗一气就将菜粥送进了肚,又撕了一块肉给小虎,这才发现老妇人和小男孩都站在一边。小男孩的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小虎正努力咀嚼的肉。
“你们也来吃吧。”叶其安心里一动,朝小男孩招手。
小男孩看看她又看看那碗肉再看看老妇人,身子却一动不动。
老妇人不自在地搓搓手,笑着:“别,姑娘你吃。我们不饿。这些都是公子吩咐备下等姑娘你醒来后吃的。”
叶其安一再坚持,老妇人终于拉了小男孩坐下,却还是不动手。她只得动手拿了个饼子递给小男孩。小男孩不敢接,抬头望向老妇人。老妇人看看他,终于拘束地接过饼子一掰两半,将大的一半收起,将小的一半再一分为二,大点的一块给小男孩,小点的自己拿着。
小男孩大口吃着饼子,眼神还是往肉碗飘。
叶其安有些了悟地看着一老一小的举动,暗自叹气,将饼子和肉全都推过去,每人盛了一碗粥,又将碗中的肉强行分给两人。
老妇人推辞不过,只得难为情地接了。
吃着吃着,有些熟悉了,老妇人渐渐和她说起了家常。
老妇人家姓张,家中本有六口人,在山里打猎为生。几年前两个儿子参军至今渺无音讯,怕已是凶多吉少。两年前本地遇蝗灾颗粒无收,大儿媳也病死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两个老人带着三岁的孙子。张大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出外打猎常常空手而回,就是这样,还得应付官府的赋役,一家人日子过得极为艰难,食不饱腹是常事。
望着满面菜色、瘦骨嶙峋的祖孙二人,叶其安心里一阵憋闷,想要帮他们点什么,又觉得无从下手,力不从心,只觉得嫌社会主义不够富有的想法变得那么苍白刺耳。
“姑娘,你吃啊。”老妇人见她不动,有些不安,“你不吃饱,公子怕是要怪罪我们的。”
“我不饿,你们快吃。”叶其安吃了十九年的饱饭,比起着祖孙两人来,偶尔饿上一次算是清理肠胃,“对了,张大娘,你说的公子是谁啊?”
“咦?就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公子啊。姑娘睡迷糊了?”张大娘笑得眯起眼,“我这辈子可都没看过这样贵气的公子呢,人长得俊,对姑娘又体贴,姑娘几世修得的好福气。”
“那他人呢?”叶其安脑中立刻浮现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姑娘一直未醒。昨日公子打了两只野兔吩咐我备好,骑着马往北边走了。”
“走了?”叶其安皱皱眉。放过她了?
张大娘却连忙安慰:“姑娘别急,公子原本是要带姑娘一起走的,可那时姑娘身上的毒还没拔清,不便劳动。安心住着,公子办完事准回来接姑娘。”
小山子吃完后,一直乖乖坐在一旁听她们讲话,眼睛却盯着玩尾巴的小老虎。叶其安将小虎抱过来,递给他。小虎也不咬他,一人一虎很快就玩熟了。
“姑娘这只小虎可真稀罕。”张大娘看着小虎,有些害怕,“山子他爷爷的曾祖小时候也曾经在山里看过一只白色大虎。听祖上老人们说,这虎是神物,可不是寻常能见到的。怕也只有公子和姑娘这样的人物才镇得住吧。”
有些书上还说白虎是煞星呢。心里这样想,叶其安却没有说出来,跟着笑了笑。
这样说着话,转眼日头已经偏西,去集市的张大爷还没回来,张大娘有些慌,几次出门去看都怏怏而归。
“大娘,别慌,说不定就快回来了。”叶其安忙着安慰她。张大娘听了劝,点点头坐下,不一会儿又开始往外跑。
又一次无功而返后,一阵喧嚣远远地传了过来。张大娘变了脸色,急急奔出门去。叶其安忙拉了小山子跟在后面。
远远地,七八个人正往这边走来。近一些后可以看清走在前面的几个人穿着统一的服装,其中一人手里拉了根铁链,铁链另一头拴在最后一个身穿布衣的老人手上。老人被铁链扯着往前走,跌跌撞撞几乎摔倒。
“老头子!”张大娘已经奔了过去,不顾衙役的阻拦,扶住老人,惊慌地哭喊,“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官爷官爷,求官爷们行行好,放了我家老头子啊!”
“放了?哼!”拉着铁链的衙役朝地上吐口痰,“你男人犯了律,要我们哥儿几个放了他,去等着砍我们哥儿几个的头吗?”
“犯律?这是怎么说的?啊?老头子?”
张大爷满面凄苦,连连叹气:“我哪里犯律,分明冤枉好人!”
“啪”的一声,张大爷身上已经挨了狠狠一鞭。
“还敢嘴硬!”打人的衙役骂道,“若不是偷抢,你怎会拿着白花花的大锭银子?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官爷……”张大爷不顾疼痛,连连求饶,“我……我已说了几遍,那银子是……我家客人拿给我去集市换米的,不是……偷来的。”
“对对对,”张大娘连忙说,“那银子的确是我家客人拿的。官爷明察。”
这时叶其安也带着哇哇大哭的小山子赶过来,听到这里猜想可能是那黑马的主人拿的银子,忙说:“那银子是我拿给张大爷的!”
几个衙役转头看来。
这几人在集市上绑了张大爷,听张大爷辩解银子来历,有心细的让锁了张大爷来家里察看。此刻发现只是叶其安一个女人带着个小男孩,两人穿得破旧,哪里有给得起那么多银子的样子,自然怒气横生,直觉得白白跑了一趟。拿鞭的人恼怒地举起鞭就朝着张大爷挥了下去,老人脸上立刻多了条血痕。
“住手!”叶其安大惊,血往上涌,也不管脚上的疼痛,奔过去一把将那人的手推开,“凭什么打人?还讲不讲理!”
“讲理?老子就是理!”那人不及防被她推开,恼羞成怒,一掌将她打倒在地,唰唰唰就是几鞭。
叶其安咬了牙,剧痛下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怒火,张口大骂:“你们也是官差?官差不是应该为民作主吗?怎么反倒欺压百姓!你们也是百姓生养的,怎么这样狼心狗肺!……”她越骂,那官差越怒,下手更重,几鞭下来,她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这时,另一名衙役好像看到什么,朝着张大爷家的房子走去。不一会就传来喊声:“哎!兄弟们,快过来看,这里可有个稀奇宝贝,怪不得这老头子有那么多银子……”与此同时,小虎的吼声也跟着传来。
叶其安一惊:“别动它!别动它!!”
“贱妇!”拿鞭人立刻踢了她一脚。她胸口一滞,几乎昏倒,好半天才咳出来,嘴里已经带了血腥味。
忽然听见过去的那人骂了声“小杂种”,然后小山子那小小的身影就往一边倒在地上不动。张大娘惨叫一声奔过去抱住小山子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叶其安耳中只剩下了周围的惨叫声和小虎的嘶吼,怒火烧红了双眼。几分钟之前还说说笑笑的和睦人间,此刻却如坠地狱。她咬着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来,一脚踢向身边那个衙役的双腿之间。那人惨叫着弯下腰去。趁着其他几名衙役没反应过来,她拼命跑向屋前,用身体撞向那正要抓小虎的人,将他撞得一晃,借机扑到地上将小虎抱在怀里。那人站定后恼羞成怒地起脚踢来,她唇角带血,脸色苍白,眼也不眨全无惧色地直直盯着对方。那人一愣,随即恶狠狠抽出腰中挎刀高举过头就要劈下,就在这时,只听得“咻”的一声,一道黑影自那人颈中穿透,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已倒地毙命。黑影去势不消,直直擦过另一个衙役的肩膀才“铎”的一声定在地上。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伤人的原来是只白羽箭。
那个受伤的衙役倒在地上惨叫连连。其余人都呆怔在原地,还没醒过神来,羽箭射来的方向已经奔出一队人马,卷起漫天烟尘。乌盔黑甲,铁骑银枪,烟尘未散,凛冽沉敛的杀气已将众人笼罩其中。
众衙役早已吓得瘫在地上抖成一片。
当先一骑黑马直奔叶其安面前,马还未站定骑士已飞身下马,一把将呆愣住的叶其安扶住。被碰到伤口,叶其安疼得五官都聚在一起,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深潭般的眼睛里骤然阴云密布,肃杀的气焰铺天盖地。
“何人下的手?”低沉的声音冰寒彻骨。言毕,利刃一样的眼掠向早已魂飞魄散的几个衙役。立刻有骑士纵马出队,顷刻间又有两个衙役惨叫出声,双腿已被马踏断。
“小山子……”叶其安回转神来,忍疼将小虎递出去,想要起来,身子一轻却已被他连人带虎抱起。
“哎呀——!痛痛痛痛痛……”她连声惨呼,之前的强悍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他身体一僵,复又将她放下,转身下令:“将本地县令给我找来!”
两名骑士应声出列,纵马飞驰而去。
这时一名骑士抱了紧闭双眼的小山子过来。已经苏醒的张大娘也在另一名骑士的帮助下将张大爷松了铁链。
“孩子怎么样?”叶其安急急问。
那名骑士在小山子身上推拿几下,很快,小山子苏醒过来,面色发绿呼吸短急,嘴瘪着想哭却硬生生憋着没哭出来,一双因为瘦弱看来更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张大娘扶了张大爷接过小山子,双双跪下,老泪纵横。
“大爷大娘,快起来!”叶其安忙说,伸手想扶,却疼得倒抽冷气。
“起来吧。”来人冷声说,示意属下将二老带开,接过属下递来的瓷瓶,倒了颗药丸塞给她。药丸一入口,直觉清凉入内腑,胸口的郁闷随即缓解了许多。
“你是谁?”她抬头问他。他冷哼一声,转头不理。
一个小时左右,离开的两骑飞驰而至,骑士身后多了一人,服饰华丽,又白又胖,像个布袋一样趴在马背上,此时又被马上骑士提了领口扔下马来。
几名衙役一见这胖子,立刻哭喊着“大人救命”,想要奔过去,立刻被两骑阻断去路。
两名骑士领了人过来复命。
他抬手接过随从递来的书册,简略翻看后,转向那锦衣胖子,问道:“你是县令?治下不严、鱼肉百姓,该当何罪?”
锦衣胖子本来正在家中和姬妾喝酒享乐,突然被那骑士纵马进屋将他提上马带到这里,早已吓得没了平日作威作福的气焰,此刻认出周围都是军人战马,又见到自己手下一死三伤,更是恐惧万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他冷冷一哼。身边一名骑士身影一晃,明晃晃的宝剑已经架在锦衣胖子颈中,带出一条血痕。锦衣胖子一痛之下急出几分胆气,结结巴巴地喊道:“我我我……我是朝廷命官,我、我是太原知府的侄儿!你们……”
“好一个朝廷命官,好一个知府的侄儿。”他不怒反笑,语调森冷逼人,抬手将书册扔到锦衣胖子脸上,“好得很,好得很。如今水患肆虐、盗贼四起,你不为朝廷分忧,却贪赃枉法、欺凌百姓,我大明多几个你这般的朝廷命官,才是好福气了。巧得很,我正要去拜访太原知府,这就顺便带个见面礼给他罢。”说着,微一侧头,那骑士手起剑落,那锦衣胖子已经身首异处。
那骑士收剑上前朝烂泥一般趴在地上的几个衙役扔下一块令牌:“把人头送太原府。县衙里主薄代职,你等听候发落。”
叶其安完全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从小到大虽然在电影电视上看了许许多多更加血腥的场面,现在面对面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