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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自然知道,这位郡主在皇上面前的特殊,因而连眼皮也不曾动一动,弯腰告退出去。
最初的一段时间过去之后,叶其安的视线不觉转向埋首工作的皇帝,渐渐地就看得出了神,就连许久之后,皇帝抬起头,同样深深看着她时,也不曾立刻反应过来,只觉得,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中,藏着不知多少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你入宫来,”皇帝先行收回了目光,“是为了回返孝陵之事么?”
在他开口时,叶其安才惊觉自己走神,迅速垂头,掩去了面上的慌乱,听他说完后,不由又抬头看他,他却已经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文案中去。犹豫了一下,她起身走上去,在他身前跪下来。
“皇上,安阳有个请求,请皇上恩准。”
书写着的手微微一滞,他看她一眼。
“有何请求?”
“回返孝陵的事,还请皇上收回旨意。”叶其安抬头看着书桌后那抹明黄,“我不想回去。”她顿了一下,垂下视线,“我愿留下来,陪在皇上身边。”
笔间的墨汁在纸上留下好大一块墨迹,跪在地上的叶其安自然不能看见,皇帝盯着墨迹呆了呆,随即抬眼看过去,神色复杂不定。
这时,正好李鸿来报说,皇上宣召的人在门外候宣。皇帝立刻掩去了面色的异常,接见来人。
叶其安起身站在一旁,看着进来的一名身着锦衣卫服饰的男子向皇帝行礼。
“但说无妨。”皇帝在那人露出询问的神色后,开口道。
“是。”那人应道,“皇上要的人,已有了眉目。”
“查明了?”
“回皇上,查明了。不过有一人,尚不能确定。”
“唔。”皇帝点头,“都杀了罢,其余的,接着查!”
“遵旨。”那人磕头领命而去。
“宁可错杀,朕也不许身边留着异心之人。今后,朕或许还会杀更多的人,却不会因此有一丝不安内疚之感。”皇帝抬眼看叶其安,“——朕,可以当做不曾听见你方才的话。”
“为帝王者,杀伐征战,独断专制,我早已知道,也正因如此,后世才将君制推翻了,而我——”叶其安复又上前,跪下去,“如今我只想陪在皇上身边,陪着皇上一齐,将因我开了头的事继续下去。”
皇帝静静看她,良久,没有起伏地道:“你要留在朕的身边,也可,不过你却须与那人分开,入宫为妃,如此,也仍旧愿意?”
叶其安全身一震,眼中恍过痛恸,继而渐渐清明:“若如此,皇上便能恩准……好。”
第八十六章已千年
“好”字出口,叶其安顿时一阵虚脱,眼前仿佛又看到韦谏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又听到他淡淡而柔和地说着“你明知我不会离开”……身体深处好象有还未愈合的伤口再一次撕裂开来,痛得就连呼吸也成为负担。
皇帝定定看着她,穿透她微垂的眼睑,看着她眼中的不舍和纠葛,许久之后,终于闭眼一叹,提笔继续书写,然而再次落笔时,执笔的手却微微颤抖,不能遏止,于是心头的懊恼渐渐就化作了怒气,而这怒气,又在时间的流逝中化作了疲惫。
“你答得这样干脆,是笃定如今朕已不会果真这样做了么?叶其安,朕的退让并非无止境,莫再试图尝试。”皇帝垂眸,“罢了,此事不用再说,退下罢。”
叶其安抬头,惶然的眉梢眼角重又恢复坚定:“皇上,别再将我赶走,我要留下,不关男女之情,不关道义,我只是想陪着皇上,一路走下去,走完这四年时间。这件事,是因为我而开始,就算逃到天边,我也无法全然撇清关系。皇上——”
“不用再说,先退下罢。”皇帝淡淡道,摆手,“李鸿。”
李鸿应声入内:“殿下请。”
好一会儿,叶其安终于起身,随着李鸿走出书房。她的身影刚刚消失,仿佛不堪重负似的,皇帝手中的笔重重跌落在桌上,染黑了桌面的锦缎。皇帝皱着眉,看着面前不成规则的污渍,眉头紧紧聚拢,突然间扬手,将桌上的文件砚台扫了下去,同时用力闭上了双眼。
急促的脚步声又起,很快停在了身前,皇帝睁开眼看去,却看到去而复返的叶其安,有些慌张,又有些窘迫地站在那里,以往始终显得苍白的脸上带着些微的潮红,几缕发垂落在耳边,伴随着呼吸而不明显地飘动。
“我以为……”她的视线落在地面碎裂的砚台上,嗫嚅着。
皇帝凝视着她,眉宇渐渐舒展,良久,无声长叹,起身朝她走去。
“陪我走走。”
将随侍遣得远远地跟着,皇帝与叶其安几乎并肩走在花园中。天空云层厚密,遮蔽了星月,风中带着一丝潮湿的味道。
快要下雨了。
前后侍从手中的灯笼,将脚下的石径晕染得朦朦胧胧,柔和光润得看不见任何棱角,正如此刻行走其上的人,掩藏在夜色中的心绪,舒缓而沉静。
“你可还记得先皇将你关入牢中?”皇帝和声道,“那时要杀你的,还有一人,便是五王叔朱橚,而五王叔兴起杀你之意,却是愤于先皇立朕为太孙,因而处处与朕作对,欲令先皇对朕失望而重立储君。你身边那名小太监,便是他送进宫中。”
双福么?叶其安黯然,这时即便知道那个少年是在为谁做事,也不会再有意义。
“这样的人,自然也不能留。”皇帝又道。
咋一听,叶其安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渐渐地,一股森冷的气息就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因为太过震惊,她骤然停住了脚步而不自觉。
“察尔斤……”她听见自己干干的声音。
“听命从事。”皇帝回身看她,眼底幽黑得,好似将天地间的夜色都吸纳了进去。
听谁的命?昭然若揭。
难怪,以察尔斤的武功,已能做到收放自如,一招便取人性命,必然是出手前已有了置之死地的准备。
杀死双福的,却原来是……
叶其安喉间一哽,肺叶忽然间就扭曲起来。
“朕做过的事,你可还要一件一件地听?”皇帝就好像在照着书一字一字地念,“如此,你可还要说想陪在朕的身边?”
叶其安呆呆看着他,视线渐渐模糊。
皇帝移开眼,再开口,已换了话题:“洪武二十三年,燕王奉旨出兵漠北,时值寒冬,狂风暴雪,王叔却令大军冒雪前进,如神兵天降于平章乃儿不花营帐前,而后兵不血刃,大获全胜。先皇曾说‘肃清沙漠者,燕王也’,此后屡屡令王叔出征,又令他节制沿边士马,其威名赫赫,藩王中无人能及。王叔料敌制胜,洞烛千里,威震朔漠。”他抬头遥望远方,目中露出倾慕之色,“如今,我与王叔之战,结局已定,但或者四年之内,我应当还有时机,与王叔较量一番。只是,此番较量,我却须全力以赴,不得有一分侥幸。朕的削藩令,便要拿周王朱橚开头,一则是为此前旧怨,二则,周王是燕王同母胞弟,战事一起,他必定为燕王协助。”他一顿,接着,极为决绝地抿抿唇,“朕接着要杀的第一人,是朕的五叔,除非——”他垂眼看她,“如此施为,与你所知后世不符。”
天空开始落下水滴,风的温度也开始让人有些瑟缩。远处的李鸿开始着急起来,担心皇帝受凉,却又因为皇帝不准打扰而迟迟没有上前。
即便隔了一段距离,叶其安也仍旧看见了李鸿不停的暗示。
“皇上,”她将被风撩拨起来的发丝拢到耳后,轻轻道,“下雨了。”
皇帝仰首向天,半响,点头:“是啊,下雨了。”
“无论如何,”叶其安又道,“我仍是要留下。我也有我该去做的事情。”
“……罢了,回去再说罢。”皇帝淡淡道,折身返回。
……
……
送安阳郡主的圣旨迟迟不下,朝中也再无人还有多余的注意力,去理会原本应当在孝陵守孝的郡主久留京城,是否有何不妥之处,因为大家的眼光,都已被另外的事情牢牢抓住了。
八月,新皇建文密令曹国公李景隆北上备边,兵临开封,趁周王不备,将其抓获押送回京,随即颁旨将之遣往西南烟瘴之地。
削藩序幕由此拉开,接着,湘王朱柏、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逐一地排上了建文皇帝的日程表。
转眼已是冬天。
十一月,朝廷诏令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掌北平都指挥使司,监察燕王行事。燕王却在此时犯了狂病,常常在市集街巷中逗留,抢人酒食,胡言乱语,甚至躺在泥地中整日不起。朝廷派人查探,调查结果返回京城后,朝中人于是以为燕王或许真的疯了。
“王叔这一计,用得极好。”深宫中,皇帝举着来自北平的密报,唇角边嚼着一抹笑意,“换做朕,怕是再如何也不能令人信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将锋芒掩藏起来,消减对手的戒心,适当的时机,适当的示弱,却是许多智士擅长的计谋。
叶其安将视线自一旁酣睡的小包身上挪开,望向远方,心情却不能像桌前翻阅奏章的皇帝一样轻松。
事情,终归是朝着既定的轨迹一点点推进了,终有一天,皇帝与燕王叔侄二人面对面在战场上相遇的残酷,将会不可逆转地来临,那时,慢慢积聚的伤口,会在一瞬间迸裂得鲜血淋漓。
良久,她收回目光,看向已经敛了笑意、聚精会神于厚厚奏章的皇帝。
几月来,他不再彻夜不眠,不再饮食不佳,也时常如同方才那样欣悦,然而,他的消瘦依然明显,鬓边的白发也增加了许多,劳心劳力,正慢慢损耗着他的本元。
叶其安心酸地垂下眼。
她却不能为他做什么,也阻挡不住渐渐消逝,或是渐渐开始的一切。
“江浙一带田赋一向重于他地,乃是先皇为惩戒此处缙绅依附张士诚。”皇帝屈指在一本奏章上轻叩,“重赋只能为一时之惩戒,而非定制。朕将江浙田赋削减,与民休息。寺庙侵占民田之事,也需着人去查,不得纵容。王叔曾说,家给人足,斯民小康,乃是天下治平的根本,朕不曾有一日忘记过……”
叶其安知道皇帝并非要听她的意见,因而静静听着,不多语。皇帝却突然抬起头,朝她看来。
“为君,朕不逊王叔,朕自来有此自知。”他眼底恍过一丝无奈,“这一仗,朕却赢不了,并非因结局已定,而是,若要削藩,却不该朝周王动手,应是……”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应是燕王,叶其安默默接道。若要削藩,一开始,便应朝着最强的燕王动手。只可惜,如此一来,又怎么能实现燕王未来的登基为帝?
真真是无奈……
殿外传来压抑过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李鸿进来,禀告道:“皇上,皇后在殿外求见。”
皇帝皱皱眉头,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李鸿行礼告退。
“皇上?”叶其安拍拍小包的头,站起身,欠身轻道,“我先回沁园了。”
皇帝深深看她,最后仍是点了点头。
行过礼,叶其安带着小包离开,出门时,李鸿已经引着皇后走进来,她连忙将小包掩在身后,却仍旧来不及,皇后已经吃惊低呼,花容失色地退在一旁。
叶其安拍拍小包的背,让它跑远,然后弯腰向皇后道歉:“娘娘恕罪!”
皇后年轻而保养极好的脸上虽然带着受到惊吓的苍白,惊慌之色却很快已被掩饰开去,声音不高,但端肃有度地慢慢道:“郡主的白虎,如今越发长大了,虽是畜生,却颇为懂礼知退让,可见郡主管束得好。咦,郡主,怎么本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