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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想好他的去处,”她轻轻道,“只是如何去做,却没法设想的周全,所以——”
“那是——?”封青看着她指间蜡丸。
“那个海盗首领,”叶其安看着蜡丸,面色柔和,“那个叫宛玉的女人,她的海岛——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真的能用得上,所以,给了小包——以后,连我,也不会知道他去了哪里。”她抬头,看着韦谏和封青,“帮我。”
“好。”韦谏应承,伸手将蜡丸接过,“许我几日谋划,一旦诸事齐备,便送他离京。”
叶其安松弛了紧张的肩背,闭闭眼:“好。”
……
……
“娘娘。”叶其安垂首,给站在面前的贵妇行礼。
“郡主。”平淡疏离的声音。四年之久,皇后却一如往昔的精致无匹,愈发尊贵典雅,只是见到叶其安,却一改那时的隐约恨意,换上些许恐惧,避让离去的意图昭然若揭。
叶其安保持着恭谨的姿势,等到皇后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才站直了身体。她曾在她眼前那样突兀地消失,似乎已从一个极有威胁的对手,变成了不该存在的阴影——或许已被妖魔化了吧。
“殿下。”李鸿躬身侍立一旁。
叶其安甩甩头,转身:“都好了?”
“好了。”
“恩,好。”叶其安抬步,又停住,“公公,若是现在反悔,我会当你全不知情,且尽我所能,保你后半生平安。”
李鸿更加弯了腰:“奴才的命早已是皇上的。”
叶其安不语看他,直到他起身坦然直视,良久,她点头:“好。”转身入了暖阁。
暖阁内榻上,皇帝已被换上寻常衣袍,黑色的,衬得他容颜胜雪,安逸的睡容,没了痛苦纠缠。叶其安站在榻边,静静看着他,不觉时间流逝。
“封青,”她看了许久,终是轻语,“让他醒来,我要与他道别。”
封青望她一眼,走上前来,在皇帝唇间滴了一滴什么,又在他身上轻拂两下。他退开的同时,皇帝缓缓睁眼,环视阁内情形后,紧紧看着叶其安的眼底显出几分怒意,却无法开口说话。
叶其安握住他没有反应的手:“皇上怪我也罢,恼我也罢,这件事,不会更改。”她将他的手握紧,放在心口,“允炆,”她第一次唤他名字,竟是那样自然,“我不能伴你终生,却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放弃生命。许久以前,我便已经将你当做自己亲人。你本是天之骄子,若是没有我,也许不会有今日——我知道,你要说,此事如何能怪到我的头上,可是,可是,即便如此,我又怎么能让你去死?你若是死了,我又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你曾说,要替燕王,替天下做个了断,这个了断,还是由我来做吧,我开的头,我来结束。这是我如今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所以,离开这里之后,你要好好活下去,不为我,不为别人,不为天下,只为你自己,好好活下去……”
皇帝目中的怒意渐渐消散,眼底一抹悲凉,一抹柔情,千丝万缕,缠眷不休。
叶其安抬手,指尖在他眉眼滑过:“没有了天下压在肩头,你会活得快乐许多的。只是,我没办法让你妻儿与你同行,不要怪我。我本就是个普通人,许多事,已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幸好我总是遇见你们这样出色的人,才不至于束手无策。”她微微倾身,在他额间落下轻吻,“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莫要让我一生不得安宁。”她站起身,仿佛不曾看见他眼中央求,侧头轻拉封青衣袖。封青上前,片刻之后,榻上人合起双目,重又陷入沉睡。
“封青,”叶其安这才将视线移到那沉睡的人身上,“好好照顾他。”
“放心,”封青拍拍她肩头,“我既答应你,自然尽心,他定能平安出海,却是你,留在京城,可要当心。”
叶其安浅浅一笑,点头:“我知道。”
角落地面下传来声响,不一会儿,地面石砖松动抬起,次郎跃出来:“好了。”
“恩。”叶其安长出一口气,回身环视室内精挑细选的忠诚护卫们,下一刻,一揽衣袍,行下大礼,“眼看燕军便要入城,危机当头,叶其安今日,便将皇上交给诸位,千万要保他平安。”
众人不敢受礼,纷纷跪下。
“殿下,”李鸿道,“殿下为保全我皇血脉不惜行此大险,当是我等拜谢殿下大恩。”
“不必多说,”封青看看时辰,“走罢。”
护卫们将皇帝抬起,沿着次郎挖出的地道离开。封青走在最后,临去时,回头看叶其安。
“保重。”
“知道。”叶其安重重点头,看着地砖在人影消失之后慢慢合闭,李鸿将掀开的毯子重新盖好,屋内再无一丝异常的痕迹。一阵疲软,她跌坐在榻上,褥被中,还残留皇帝的体温,但也随着时间,在她指缝中渐渐消逝。
从今以后,怕是不能再相见了吧……
呆坐了许久,她低头,暗暗吐出胸口闷气,平复了心虚,抬起视线,看见一旁守候的李鸿神色惘然,也是凝重难解。
“公公,”她站起身来,“今后一月之间,皇后和娘娘们那里,就要靠你周旋了。”
李鸿回神,躬身:“奴才知道。”
“此刻——”叶其安看看阁门,“皇上的替身也应该准备好了,只希望尽快些,若是皇后返回时——”
话音未落,门口白影晃动,小包几步跃进,扑到叶其安怀里,令她踉跄退后了几步。不等她站稳,一个人在赵哲、孙善拥簇下,施然走了进来,停在几步之外,朝她微笑。
叶其安回看来人,有些恍惚。
金丝蟒袍,面若冠玉,一双眼深沉如古潭,乌发上金冠生辉,身材俊挺,威仪天成……
“皇……”李鸿下意识就要行礼,突然止住,瞠目结舌。
若这个是皇帝,那刚才送入地道的,又是谁?
——好精妙的易容术。
叶其安放开小包,走近来人身前,仔细端详许久,叹息着,笑开来。
“一月时间,一定瞒得过去。公公你说呢?”
李鸿点头称是,抬手抹了抹额头虚汗。
叶其安又是一笑,侧头看着赵哲、孙善:“韦谏呢?没有和你们一起吗?”不等两人有所回应,她却已吃惊抬头,再次看着眼前皇帝的替身,看进他眼底深处,半响,伸手握住他的手,“原来是你。”鼻间熟悉的清新味道还不曾被皇袍上的馨香掩盖,那清新的味道,是韦谏的。
“是我。”韦谏的声音,“我与皇上身材相仿,且熟悉他神态动作,我做自然合适。”
“可是,你——”
“放心。”韦谏说着,刻意变了嗓音,听上去仿若重病伤了嗓子,的确再难分辨得出,“不过一月时间,应当无碍。何况如今情势,人人自危,怎么还有心管这皇帝真假?”
叶其安眼神一黯,终于点点头:“幸好有你们,否则,靠我一人,不知道该如何。”抬头看着面前熟悉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面容,“……希望他一路平安。”
“放心罢,”韦谏用皇帝的脸微笑,“以无生门一门之力,借着乱世,将他送走,并非难如登天,何况封青、次郎陪伴,胜算更大。却是你那郡主府,府中女眷幼儿,届时大军入城,混乱之中,恐生事端,千万细心周详安置才好。”
“嗯。”叶其安点头,复又叹气,“……现在,就只需等着燕王入城了……”
第九十八章六月戊午
燕王拒绝了庆城郡主带去的割地求和旨意,六月初三,燕军自瓜洲渡江,镇江守将降城,朱棣率军直趋金陵。
……
……
“妖佞!……巧言媚主!……”
奉天殿前,须发银白的老臣狰狞了面容,抛开了礼法尊卑,一直一直地扑上前,那样的仇恨,好似要将眼前人抓住撕成碎片,一口一口吃下肚去也不能解脱。
隔着微有怒意来回走动的小包和早已剑拔弩张的侍卫们,叶其安望着被牢牢抓住却还奋力试图挣脱的老臣,心中阵阵悲凉。围观的几位大臣,虽不似那老臣一般张扬,但目中的鄙夷怨恨,离了老远仍旧朝她侵袭过来。
如今,城破在即,她也成了众人眼中的红祸,尤其,众人内心的恐惧无法找寻排遣的出口时。
明明知道,迟早一天,这样的场景定会出现,可当真发生时,才晓得,无论怎样准备,都是不够,正如这一刻,面对老臣尖刻的指责、杀人不见血的犀利语言,她却只能一退再退,反驳的话一句也不能出口。
此时朝散不久,奉天殿前仍有许多官员未曾离去,见朝中颇有威望的老臣将路过的安阳郡主截在道中,且节节进逼,不由各怀心思驻足观看。有大臣忍不住上前劝阻,其中有宁常和几个与他交好的人,试图将老臣劝开,可惜,劝阻的话没说几句,反被老臣不讲情面地骂了回去,于是纷纷脸色难看地甩手不理,任由老臣喧闹惹得众人瞩目。闻声赶到的巡卫们,也因为在场人员的位高权重,不敢擅动,围在四周警戒。
原本肃穆威严的殿前空地中,渐渐如同闹市,在压抑阴沉的天空下,凸显出诡异的一面。
叶其安突然有了几分怒气,冷冷看着那老臣,一字字道:“方大人,安阳敬您是一代名儒……”话说一半,却泄了气,因为对方狂怒背后眼看着信仰趋临崩溃的剧痛,因为这人将来拒绝接受燕王登基而遭遇的“诛十族”,那么此刻,被他骂上一骂,其实本就算不了什么,何况,他的指责,本也并非全无来源,这么想着,她看向对方的眼光,刹时间没有了对抗的意图。
“……不必拦阻,”她转而对着赵哲说,“放开方大人罢。”
赵哲随即下令,侍卫们依令退开,只是将方大人与叶其安隔开。方大人年迈羸弱,挣了这些时候,显得有些体力不支,抚胸连连喘息,脸上怒意不减,仍不忘指着叶其安,骂声不断。叶其安只是低头不语。赵哲等人虽然面有怒意,却不敢违令。
骂着骂着,方大人情绪越发激昂,口中一通圣人、古道,从仪态骂到衣着,从修养训至节操,长篇大论,全无重复,终于又上前,挥掌朝着叶其安打来,不等侍卫们动手,早已不耐烦的小包低啸一声,疾风般跃上,阻在路中央,呲牙示威。方大人措不及防,惊叫一声往后退,失衡坐倒在地,随即又是一声痛呼,脸上顷刻灰败惨淡,似乎跌倒时伤到了腰骨。
这白虎在宫中年长日久,众人早已见惯,此刻看这通晓人性的白虎发威,才好似乍然记起它原来是只人力不可及的猛兽,于是纷纷惊叫退后老远以求自保,而看向叶其安的眼光反倒更加鄙夷。
叶其安只做不知,唤着小包。小包鼻中喷气,极不耐烦地冷冷扫视众人一眼,才迈步慢悠悠踱回她身后。她欲上前搀扶方大人,却被方大人唾了一口。孙善、赵哲顿时变了脸色几欲发作,被她眼色制止。
正好这时,李鸿总算匆匆赶到,看了看周围情形,脸色不好地唤过两个小太监将方大人扶了起来。
“皇上命奴才来瞧瞧,究竟何事喧哗。”李鸿给叶其安和几位大员见过礼,这才开口,姿态虽卑微,语气却不善,“皇上说了,若奴才眼瞎瞧不明白,便亲自前来——方大人,郡主殿下量大,不予计较,可奉天殿前,大人们这般胡闹,不是要做奴才的们往死路上奔么……”
李鸿身份虽是尴尬,但地位不容小觑,朝中大臣多少忌惮,见他出面,又将皇上抬出,何况以地位尊卑,方大人的确是逾越了,众官员久经官场,知道分寸,闻言顺水推舟,纷纷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