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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真抬起头来,猛地看见他安静的面容,眼神里却是无可奈何与略显脆弱的神情。
他自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如今为了自己的私心把她也留在深宫,可是他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把惜华宫变作一处没有勾心斗角的地方,做不到把整个皇宫都变成她和孩子安然生活世外桃源。
心下陡然一软,容真拉住他的手,“臣妾没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他能快快乐乐地度过童年时光,不要……不要过早地接触到这宫里尔虞我诈的一面。”
顾渊叹口气,他早该知道她会这么想,就好像她硬要把祁儿的人生扭转过来,弥补他从未享受过的孩童时光一样。
“朕希望我们的孩儿能成为这宫里顶天立地的人,若是皇子,就要担当重任,挑起社稷大梁;若是公主,也应饱读诗书,关心天下苍生……也许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残酷之处,若想将来安心地、有尊严地活下去,受人敬重,就不可能有一个多么快活无忧的童年。”顾渊直直地望进她眼底,“这是朕最珍视的一个孩子,当然,他日我们还会有更多孩子,像是这池子里的鱼一样,一连串地跟在父母身后,成群结队的。”
“可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朕希望不论儿女,都会是一个受人敬重的皇子公主。”
容真心头一紧,反问他,“就不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公主么?为何一定要担当大任?臣妾宁愿他只是个平凡人,也好过这么高高在上却孤独一人地坐在至高无上的宝座上。”
“朕说了会给你一个盛世无忧,若是你和朕的孩儿不能继承朕的天下,他日立了储君,你该如何在宫中立足?朕是宠着你,可是你这辈子都要看着朕与皇后状似美满地幸福给天下人看,你心头难道好过?”顾渊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
因为这就是宫规,这就是祖宗之制。
现在的后宫有皇后,虽只生下个公主,但一直以来都仁爱宽厚,受到天下人的爱戴,顾渊哪怕再宠爱容真,始终有皇后在上。若是容真的孩子无法成为储君,那么他日立了储君之时,她就无论如何都只是个妃嫔,哪怕将来顾渊退位了,新帝即位,她也只能是个太妃,而非堂堂正正站在顾渊身旁的太后。
容真倏地笑起来,“皇上担心的只是这个问题?”
他肯这样敞开来跟她说,她心里自然十分欢喜,他说要给他们的孩子这个天下,还要给她最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的资格,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而事实上,她自然也有后路,不会让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太妃。
所以她才要来了祁儿,不是么?
“皇上难道以为臣妾是那种为了地位和尊荣,宁愿用孩子的幸福来交换的狠心母亲?”她笑得开怀,与他十指紧扣,无奈地说,“皇上难道忘了祁儿不成?他这样聪明,又与臣妾感情颇深,若是他日能够担当大任,臣妾也不愁余生了。再说了,不是还有皇上在么?只要您的心在臣妾这儿,天下人看到的帝后美满,不是臣妾站在您身边又有何紧要呢?”
顾渊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坦然的神色,还有唇边娴静美好的笑容,再也没办法反驳。
“不要这么无欲无求,朕会觉得朕想要给你的一切在你眼里都一文不值。”几乎是喃喃的,他把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这样说着,“朕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来,你却总是一点也看不上眼,真是叫朕焦躁又不知所措。”
容真满足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含笑道,“臣妾冤枉,皇上给的一切,臣妾心里的感激都没法说,而您已经给了天下最好的东西给臣妾了,还说什么焦躁不知所措呢?您给了臣妾一方净土,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一个英俊温柔的夫君,还有一个等待出生的孩子……这整个惜华宫,一花一草,一砖一瓦,包括这一池的锦鲤,都已经是您送给臣妾最好的礼物了。”
顾渊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这样静静地搂着她好一阵子,才说,“朕倒是觉得,你才是上天赐给朕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最佳男主桂冠是朕的,陆炮灰死开!
下章看点:
珠玉:我回来了……
容真:嗯,再一次准备滚蛋吧,这一次滚了就不用回来了。
PS:终于可以揭开本文一开始就埋下的伏笔了,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T…T【忽然唱起来是怎么回事= =】
☆、第108章。开春二
第一百零七章
当顾渊与容真在惜华宫的后院里晒太阳时;珠玉就站在偏殿旁的长廊尽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对璧人。
春日的柳絮纷飞,梅英疏淡,那池子周边像是被阳光镀了层金边,连带着一对如画的眷侣都显得越发美好了。
心里像是有根针,一下一下扎进肉里;然后又被人轻轻□;以更为磨人的姿态再次重复这个过程。
珠玉站了很久,此处不比阳光下,因为缺少了那点光晕,丝毫感受不到春日的暖意。
她站到脚底有些发麻;这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对着身后惴惴不安的念香说了句,“摆驾尚食局。”
她不知道自己还回去做什么,可是似乎除了那个地方,这宫里没有一处是她熟悉的所在。
她甚至对容真产生了一种激烈的仇恨,因为事到如今忽然想明白了,当日容真肯把自己弄进后宫,兴许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场面。
她倒是如愿以偿成了皇帝的女人,可是比日日见不到皇帝更凄惨的下场,便是如今这样日日相见,却都只看见他温柔宠溺地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事实上,这样的结局并非容真安排的,很大程度上也有顾渊的个人情感在内。他自小经受了兄弟反目的各种桥段,如今自然是对珠玉这种背叛姐妹的人深恶痛绝,只是看在容真的份上才给了珠玉一个安度余生的机会。
只是在这深宫之内,一个费尽千辛万苦爬上龙榻却依旧不受宠的低品宫妃,能不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这一点,顾渊倒是不置可否。
………………………………………………
珠玉坐在步辇上,看着周遭的景色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尚食局。
她没有进去,只是在周围慢慢地走着,眼下正是午后,忙完主子们的午膳,所有奴才都去休息了,尚食局周围也没几个人。
她就这样失神地走在长廊上,却在转角处忽地与谁相撞,对方走得急匆匆的,也没看路,猛地就擦过她的手臂,弄得她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身后的念香忙扶住她,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样了、伤着没有,那个莽莽撞撞的人倒是率先喝道,“不长眼的东西,走路不带眼睛出门么?竟敢冲撞本公公?”
念香急忙冲那太监怒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小小太监罢了,冲撞了陈美人,还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珠玉这才沉着脸朝那太监看去,一看之下,吃了一惊,“福……福禄?”
站在她面前的太监顶着一张白净肥腻、不带髭须的老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耀着精明猥琐的光芒,可不正是当初对容真起过心思的福禄?
见到珠玉,福禄先是怔了一怔,随即眯起眼笑逐颜开地福了福身,“呀,是奴才不长眼,竟没认出陈美人,奴才在这儿跟美人赔个不是了。”
珠玉脸色难看,似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当下只是点了点头,神色冷淡地对身后的念香说,“我们走。”
“咦,美人为何急着走?”福禄胆子倒是大,用自己那肥腻腻的身躯挡住了珠玉的去路,眯起的三角眼似乎在算计着什么,“想当年美人与奴才也算是相识一场了,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了,难道美人因为自己身份不同以往了,就忘了奴才么?奴才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若是美人您贵人多忘事,可要奴才稍加提示?”
珠玉的颜色顿时变了,扫了眼念香茫然的神情,冷冷地吩咐道,“你先到院子里去等我,我有话与这太监说。”
念香点头,规规矩矩地转过长廊走到了不远处的院子里,背过身去,一点也不朝这边看。
待这里只剩下珠玉和福禄二人后,珠玉终于冷冷地看着福禄,“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福禄眯起浑浊的眼睛,笑得不怀好意,“如今贵为美人,主子您自然忘了当初是怎么伺候奴才的了,可是奴才却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您身上每一寸肌肤,以及腋下的那颗痣——”
“住嘴!”珠玉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却见福禄放肆地盯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脯,顿时怒火中烧,“如今我也是皇上的女人,你竟敢出言不逊,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福禄似笑非笑地拍拍胸口,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呀,奴才可真是好怕啊,这宫里有谁不知道主子您借着容充媛的荣宠踏上美人之位,受封后四个多月了,皇上日日去惜华宫,只可惜未曾召见过您一次。奴才还真是替您捏把汗,好歹当初你我二人也是有过夫妻情分的,奴才自然也希望您有个好前途。”
珠玉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当初还在尚食局时,这个狗奴才就曾经施展淫威,对她做尽屈辱之事,而她在痛不欲生之后,却顾着半分颜面,谁也没说,硬是咬牙忍了将近半年时间。
后来她终于在去年的端午节前想出了法子,刻意带着容真去与这狗奴才会面——她知道福禄好色至极,以容真的姿色必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那个时候她别无他法,一心想着摆脱这种悲惨的命运,甚至不惜拿好姐妹来交换自己。
只可惜阴差阳错的,容真竟然重生了,她不知道,福禄也不知道,于是那段容真受辱于福禄的记忆仅仅存在于容真一个人的脑海里,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而眼下,不论是珠玉还是福禄,都只记得当初珠玉答应福禄要将自己的好姐妹送给他,而不记得容真真的受辱的那一幕。
如今终于真相大白,原来这一切都是珠玉的所作所为,也因此,容真重生后的那个端午节,哪怕是绕到去了若虚殿外,也依旧碰上了福禄,原因自然是珠玉从中作梗,硬是要容真与他碰个正着。
她以为那仅仅是个巧合,却不知一切巧合自有策划之人。
“住嘴!”珠玉太阳穴突突的跳,满腔怒火无处发作,“我还没有与你算当初的账,你就跑来我面前撒泼了,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福禄用眼神上下打量着珠玉,“这么长时间没见,没想到你成了美人,还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不如……”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笑得不怀好意,珠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你这个狗奴才,当自己是什么人?狗胆包天,竟敢如此羞辱我!”珠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沉声怒喝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福禄笑了,好似一点也没被她的话激怒,“美人,奴才自然是狗胆包天,不然当初也不敢那样对您,只不过您的胆子自然也是极大的,不然不会拖着这副残花败柳的身子去伺候皇上,不是么?”
他在威胁她。
是啊,珠玉能把他怎么样?不过一个小小的美人,半点不受宠,难道还敢私自杀了他不成?恐怕今日他死了,明日她这个美人也不要当了。
再者,只要他在一天,珠玉就别想过安生日子,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想不开,把当初对她做的那些事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