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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贵妃冷冷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恨意,随即一字一句地说,“来人,给我把如贵嫔拿下!触犯宫规,罔顾皇后懿旨,本宫今日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厉害,能不能把自己的过失推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祈福的车队缓缓驶离市集,马蹄声密集地响彻官道,两旁是茂密的树丛,虽是冬日,犹自挺立。
早在上一个岔道口,前去皇陵的车队就与容真这边的队伍分道扬镳,如今容真坐在最华美的那辆马车里,后面跟着几辆载着嬷嬷和宫女的普通马车,车辆前后都是大批侍卫以及随行的太监。
只是马车里却不止容真一人,在她的身旁,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端坐在那儿,剑眉入鬓三分,黑眸深似汪洋,眉心浅浅的纹路仿佛成了如影随形的个人标志。
那个男子赫赫然是本该前往皇陵的顾渊!
而他明明应该虚弱地躺在马车之上,连动一动都困难,却不知为何行动自如,自打一出宫门起,就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再也不复先前在宣明殿躺着的那种虚弱样。
容真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他接了过去,却不急着吃,反而看着摆在木几上的银盘子里那条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果皮,勾唇一笑,“你这削皮技术约莫是朕见过最好的了。”
容真失笑,“是皇上过奖了,想来皇上身边的御前宫女一个个都心灵手巧,哪里会比嫔妾削得差呢。”
“何必拿宫女与你自比?”顾渊移过眼来看着她,闻言道,“你是朕的容嫔,自然要以主子自居。”
容真先是愣了片刻,随即笑了笑,低声道,“嫔妾先前也不过是个宫女罢了,笨重的粗活倒是会干,琴棋书画却差远了,和宫女们放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哪里能跟其他妃嫔相提并论呢。”
她嘴里说着自谦的话,却刻意移开视线不去看他,顾渊好整以暇地用没拿苹果的那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瞧了瞧她眼里来不及掩饰的自卑与黯然。
容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岂料他只是笑着说了句,“张嘴。”
她不明就里,却乖乖张开了嘴,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长得很是好看。
下一刻,顾渊把那只苹果凑到她嘴边,含笑示意她咬下去。
容真略一迟疑,顺从地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去,是从前当宫女时从未享受过的感觉。
顾渊不说话,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喂她,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容真也就依了他,一口一口地把那只苹果吃光了。
反正不吃白不吃,除了他这举动让她隐隐觉得自己是只小狗以外,心里有些恼这男人的恶趣味。可是想了想,也就释然了,毕竟这宫里能有几人享受到被皇上伺候着吃苹果的美事儿?
将残核放进银盘里,顾渊这才拍了拍她的手,大大的手掌将她纤细的手全然包裹住。
“何必要与谁相比呢?朕要你陪在身边并非是因为你比谁强,比谁漂亮,而是因为……”他微微停顿,然后轻轻地说,“你是容真。”
这句话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可是这番谈话就停在了这里,他没有再说类似的温言细语,容真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于是眼里露出比星辰还要夺目的光彩,欣喜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手臂也一点一点环住了他的腰。
“嫔妾也是。”她如是说,“嫔妾想要陪在皇上身边,并非因为您是皇上,而是因为……”
见她迟疑了,顾渊勾起唇角,“因为什么?”
“皇上要先答应嫔妾,不能生气,也不能治嫔妾的罪。”她微微抬起头来,发顶的柔软发丝弄得他下巴有些痒。
“朕答应你。”他在她发上亲吻了一瞬。
于是容真放心了,就这么认真地望着他,小声道,“因为……因为您是顾渊。”
哪怕知道既然她说了刚才那番不让他治罪的话,就肯定是要说些不敬的话,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素来乖巧沉稳的女人竟然敢对自己直呼其名。
他眼神一沉,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怀里的人,对方的眼眸由认真慢慢地开始变质,有了忐忑,有了担忧,有了恐惧,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嘴角蓦地扬起,他终于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一边抬手揉着她的发,一边摇头叹道,“朕实在不知该说你胆大包天还是心直口快……”
他黑黑的眼眸里也有了些许笑意,这是自他即位以来,头一次有人对他直呼其名,可是他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缓缓升腾。
这个女人和别人不同,他一直就知道……
容真也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看似欣喜又不好意思,心里却扎扎实实地松了口气。
天知道这个举动有多冒险,她只能感谢上苍眷顾,总算叫她赌赢了,若是顾渊真要追究,恐怕她把这条命赔进去也就差不多了。
只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成功赢得帝王的心,就须得勇于冒险。
她一边笑一边把头埋进他怀里,这样的举动看似柔情蜜意至极,可在他看不见的那双眼眸里,有的东西却深沉得似有大雾笼罩。
低劣的骗子欺骗他人财物、名利,可是她欺骗的却是帝王的感情,这样算不算是一个高级的骗子呢?
高端,大气,上档次。
只是温情脉脉地环住她的腰的人,此刻本该温柔缱绻的目光里却也并没有几分柔情。
顾渊平静地看着怀里的人,沉郁狭长的双眸里却似是在谋算着什么,明明眼珠里倒映着容真的影子,那眼神却像是穿过了她,看到了别的什么。
还剩一天半。
☆、第37章。祈福一
第三十七章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了不知多久;终于在入夜之时停了下来。
容真拉开帘子瞧了瞧;外面已是夜幕低垂,一片平坦的草地出现在眼前;侍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搭着帐篷;看来车队是打算在这里扎营休息一夜了。
闲云从后面的马车里跳了下来,见容真与皇上在一块儿,也就远远地站在那儿;没有走近。
因着大伙都在搭帐篷,顾渊走到了容真身后,含笑问了句;“坐了一天的马车;累了没?”
容真摇了摇头,“能与皇上这样待一整天;哪里会累呢?”
“原来朕的容嫔也会说俏皮话。”他失笑,朝不远处的山丘看了看,“既然不累,那便陪朕走走吧。”
见主子要走远,郑安和闲云都赶了过来,顾渊回头说了句没事,要他们远远地跟着就行,不必走近。
于是两人就这么朝着山丘走去。
郊外的风呼呼地吹着,没有树林遮掩,寒风肆无忌惮地刮在面上,脚下茂盛的青草也随之飘摇。
天上的一轮弯月清浅明亮,朦胧月光将这荒郊照得十分柔美。
顾渊侧头看着她,“冷么?”
容真摇摇头,回以一个微笑,“不冷。”
“那朕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好像忽地心血来潮,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嫔妾洗耳恭听。”
于是他开始难得地讲起故事来,声音低沉悦耳,很是好听。
“有一个孩子出生在富贵之家,母亲是个温柔美好的女子,父亲是个潇洒风流的公子哥。他刚出生时,父亲和母亲的关系还很好,他活在众人的欣羡里,虽不懂何为含着金汤匙出生,却要什么有什么,身边的人对他也是恭敬有加。”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他两岁那年,父亲有了别的女人,于是来母亲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索性再也不来了。”他的声音一直平静温和,像是在讲述一个听过很多次的故事,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因此不动感情,也不露声色,“这个父亲是个风流多情的人,喜欢孩子的母亲时,恨不得将她宠上天,而终于将她抛到脑后时,又对别的女人宠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而父亲的新欢以及其他妾室对于这个曾经十分受宠并且生下了孩子的女人可谓是眼红至极,在父亲宠着她时尚不敢做什么,可如今她失了宠,就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听到这里,容真已然猜到了故事接下来的走向,却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听完了顾渊讲述这个故事。
那个孩子因为母亲失宠,也渐渐失去了父亲的疼爱,相反,父亲的新欢一个接一个,也都为他诞下了子嗣,也不知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总之那个孩子在父亲心里的地位远远不如新的姊妹,跟着失宠的母亲一起冷冷清清地过着,再难见到父亲。
“那时候,那个孩子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常年都痴痴地站在门口望着远方,好像在等人。他叫母亲,母亲也不理他,眼神失焦地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母亲一直都在等父亲。就连别的妾室来辱骂母亲,母亲也不还口,只是像个痴呆了的人一样,日复一日地等着那个不会再来的负心人。”
“再长大些,他对于这样的母亲有些恼了,就对他的母亲说:你明知他不会再来,为何还要自欺欺人地等他呢?可是你知道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吗?总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她好像忽然清醒过来,转过身来看着许久不曾正眼瞧过的儿子,那孩子兀自高兴时,却被她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那么温柔的女人破天荒地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动了手,理由就是他不应该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在她眼里,自己的丈夫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会抛弃她们母子俩。”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容真轻轻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顾渊好像稍微回忆了一下,才继续说,“后来那个女人死在了那个男人的妾室手中,直到死的时候也没等来那个男人。那个孩子就被送到了父亲的新欢那儿,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故事说完,顾渊转过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很可怜呢?。”
容真静静地望着他,摇了摇头,“嫔妾觉得,那个孩子才是最可怜的。”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言语进入耳中,却令顾渊一怔,好似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样。
知道这个故事的人很多很多,可是从来都只听人说那个女人怎么天真怎么可怜,却从来没有人去心疼过那个孩子。
“识人不慧,错嫁负心汉,这是那个女人犯下的错误,苦等一生没能等到丈夫便是她得来的因果。可是那个孩子才是最无辜的,失去父亲的同时,母亲也变成一具空壳,对他而言无异于无父无母。他的父亲固然可恨,可是依嫔妾之见,他的母亲也很自私,就因为爱情受挫,对幼小的孩子不闻不问,这是一个失职的母亲。”容真用手轻轻握住了他,含笑抬头望着他,“可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经历这样一番挫折,想必那个孩子一定会有所作为,一鸣惊人。”
顾渊垂眸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隔了片刻,忽地笑出了声。
这个女人显然已经猜到这个故事里的孩子是他,他并不在意。可是这个马屁倒是拍的恰到好处,至少他十分满意。
这是一个在朝堂里没有任何臂膀的女人,他也不怕她知道一些别的妃嫔不能知道的事情,再加上她宁静温柔远胜其他一心上位的人,叫他总能不知不觉感到一阵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