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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变化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呢?
这边的人心头有想法,伺候人的容真心头也有。
那个摸不清喜怒的皇帝终于还是有了这样接地气儿的一面,卸了心防,显露出平常人的喜怒哀乐来。
她夹了块糕点送到他碗里,岂料他就这样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因为天气缘故,里面的红糖汁都凝固了,吃在嘴里没了那种入口即化的感觉。
容真叹口气,“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颇有怨他不及时吃的意味。
顾渊却扬了扬眉,“凉了有凉了的滋味。”
容真笑了,下一刻又严肃起来劝他,“嫔妾知道皇上勤勉,可是也不能总这样误了饭点,您是天,百姓们是地,没您撑着,大伙儿也过不了安乐日子。所以您别只顾着国事,自己的身子才是硬道理。”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朕或许还听得进去。”当皇帝的面不改色地睨了她一眼,像是在嘲笑她这弱不禁风的小身子也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要注意身体。
容真一下子被噎住了,眉眼间显露出一丝恼羞成怒的模样,“嫔妾这是为了皇上好,您怎的老是和嫔妾过不去!”
顾渊吃完了那块糕点,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朕成日里听着郑安在耳边聒噪就算了,如今到你这儿来,也跟个小老太婆似的啰嗦朕。”他感慨万千的摇摇头,“看来日后惜华宫也得少来了,免得朕耳根子受苦。”
“那嫔妾正好乐得清闲自在。”容真黑了脸,嘴巴撂得老高,顾渊禁不住摇头苦笑,这丫头的胆子确实越来越大了,也敢给他使脸色了。
这番对话听在一旁的郑安和宫人们的耳里,都有些想笑不敢笑,敢情素来严肃的皇帝也有这样生动的一面。
可是珠玉一点儿也不想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睛有点发酸。
容真受到了老天的眷顾么,得到的总是这样多,叫人眼红都来不及。
后来顾渊命人撤了食盒,携着容真进了寝宫。
容真心里其实还是暗暗骂皇上心狠的,一面说着她身子还没大好,一面却又要做些体力活,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待她帮顾渊褪了外衣后,顾渊只是揽着她躺在床上,也没动。
她转过头去借着留的那盏烛火看他,顾渊侧过头回视,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拍拍她的背,“睡吧。”
她眼珠子还轱辘轱辘地转,像是有点难以置信似的。于是顾渊哑然失笑,帮她捋了捋耳发,含笑道,“你身子还虚,朕忙了这么久也累了,朕就是来看看你罢了,不做别的事。”
她红了脸,眼神亮晶晶的看他半晌,最后凑近来响亮地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闭眼睡了。
闲云吹熄了最后那支蜡烛,黑暗里,顾渊也因为疲倦很快睡了过去,惜华宫里有种别的地方没有的宁静安谧,就连黑夜也变得格外美好,一觉就能睡到天亮。
晨起时,顾渊察觉到身侧的人似乎在观察他,凑得很近很近,鼻息都能抵达他面颊上,于是动了动眼皮子,这才睁开眼来。果不其然,容真迅速闭上眼,却被睫毛的颤动给出卖了。
他不动声色地又闭起眼,假意又睡了过去,然后就感觉到面前的人犹豫了片刻,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来,一点一点轻轻抚摸他的睫毛。
她的指尖很轻很轻地落在他细密的睫毛上,带着点俏皮似的轻轻触碰,然后又退开。最后是从喉咙里溢出的一声微弱叹息,像是惆怅着黑夜短暂,一眨眼又要分别。
说不出心里是股什么滋味,总之他再次睁眼时,怀里的人又已经睡了过去。
在他闭眼沉睡时,她有多少次怀着这样喜悦又惆怅的心情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呢?
瘦得令人心疼,小脸苍白苍白的,皮肤薄得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下面的血管,好似那层肌肤都是透明的似的。
他伸出手来忽然想学她一样摸摸对方的脸,却只是动了动手指,终究没有落到实处。那种旖旎的柔情,大概一辈子都不应该出现在皇帝身上。
没有吵醒她,闲云不在,他就在珠玉的伺候下换好了龙袍。
珠玉的手颤得有些厉害,系腰带时好几次都出了错,顾渊隐约记得郑安提过,容真有两个要好的朋友,一个是长顺,另一个宫女……约莫就是眼前这一个了。
她全家人都无辜惨死在宫廷争斗里,而眼下就剩下这么两个亲人一样的存在……顾渊顿了顿,淡淡地说了句,“不着急,慢慢来。”
珠玉的手抖了一下,只感觉到额头上方呼出的温热气息,慢慢地熏红了她的脸,那感觉像是喝多了酒。
他的声音那样温柔清冽,如清泉一鞠,如日光几缕……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昨夜见到的那个场景,他那样温柔地揽着容真,模样不似凡人,反倒如同天上谪仙。
她又去外面端来了参茶给他漱口,捧着铜盆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看着那茶送入轻薄红润的嘴唇里,然后又进了铜盆。他张开嘴唇的时候,牙齿像珍珠一般白净光洁,而染了些许水渍的唇瓣润泽美好,宛若枝头红杏。
她有些心不在焉,却又战战兢兢的,这是九五之尊,是当今皇上,可他长得这样好看,发起怒来比谁都要威严,不经意间却又流露出比谁都要温柔的一面来。
顾渊看了眼她略微紧绷的脸,缓缓道,“今后朕来惜华宫,不用你来伺候了,这些事情交给别人来做就好。”
她一怔,却只看见他离去的背影,而那句突如其来的话却令她失神半晌……是什么意思呢?是觉得她伺候得不好,还是……还是觉得这样的粗活不应该由她来做?
心下突突的跳起来,明知自己不应胡思乱想,可思绪翩跹,哪里由得她控制?
门口的奴才全都俯□去恭送皇上,而珠玉怔怔地抬起头来,目送那个背影远去,心下一片纷杂。
容真去给皇后请安时,皇后照着惯例夸了她几句,明明侍寝了一夜还来得这样早,当真是个懂礼节的人。
沐贵妃也笑了,“皇后娘娘说的是,眼看着容婉仪身子还没大好,又伺候了皇上一晚上,能坚持来请安实属难得。”
皇后点头,“皇上是九五之尊,大男人,心思都放在国事之上的,难免对咱们后宫的女人就少了点细心。容婉仪前些日子病了,昨儿谢太医为本宫请脉时还提到,如今你的身子还虚着,要一直进补。皇上他没顾忌这么多,留宿了惜华宫,但你自己要好生将养着,万一落下病根来,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皇后是好意,也是在尽自己的责任,雨露均沾素来是皇帝应该做的事儿。可眼下皇帝回宫半月,除了第一日在沐贵妃那儿住了一晚,就一直拖到昨晚才临幸了惜华宫,其余妃嫔都只有眼巴巴望着的份儿。
沐贵妃盛宠集于一身,地位高,家世也好,自然没人赶去招惹。但容真不同,如今也不过就是个正五品婉仪,太受宠了自然会招人嫉恨。
可容真只是低眉顺眼地说自己知道了,也不讲明昨夜皇上压根什么都没做。
也是,皇帝对后宫女人素来就不怎么上心,女人那么多,也不过就是挑几个顺眼的解决生理需求,外加繁衍后代。要是让人知道两人竟然像寻常夫妻一样就这么盖着棉被纯聊天地睡了一晚,个中意义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出了景尚宫,容真忽地叫住了走在自己前面的蒋充仪,“充仪姐姐请留步。”
蒋充仪转过身来,面上的笑意和她的个性一样温柔浅淡,不显眼,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容婉仪找我有事?”
容真注意到她从来不自称本宫,在后宫里三品以上的宫妃里是个很特别的例外。足以见得她的低调内敛,却也更为她降低了几分存在感。
在这样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面前,容真也放柔了语气,盈盈一笑,“今日天气不错,不知充仪姐姐可有闲情与妹妹散散步?”
蒋充仪笑容未变,看了她片刻,唇角弯弯的,“既然容婉仪有这个雅兴,做姐姐的自当奉陪。”
还是深冬之景,哪怕是皇宫内也不例外,凋零的花草树木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没生气,叫人摸不准是否真的春日一来,万物都会重焕生机。
两个人都很娴静地走在小径上,宫女奴才跟在后面不远的地方,而转过一处草丛时,容真忽地侧过头来望着她,含笑问了句,“听说充仪姐姐前些日子曾经去浣衣局走动过?”
蒋充仪面色丝毫未变,语调轻快地说,“是啊,前些日子本宫的百花石瑛裙送去浆洗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本宫就亲自去浣衣局走了一趟,问了个究竟。”话音一转,她似是有些尴尬地看着容真,“只是我素来不是对下人太苛刻的主子,自认为也没责罚过谁,怎的这事儿都传到容婉仪耳朵里去了?”
好似真的只是在为自己不体恤下人的名声而担忧。
“哪里,充仪姐姐素来温和宽厚,不过是去浣衣局走了一趟罢了,这事儿自然没人注意。”容真笑了笑,颇有深意地抿着唇角,轻描淡写地说,“充仪姐姐也知道,妹妹从前是在赵容华那儿当差的,和当时为她梳头的宫女雁楚也有些交情。只是去祈福的时候,雁楚竟然服毒自尽了,闹得皇上不愉快,妹妹心中也不好受。后来偶然得知,雁楚便是上一次害得充仪的裙子浆洗失误褪了色的人,就想着她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寻了短见……”她轻轻摇头笑了几声,眼神明亮安静地望着充仪,“不过今日来问充仪姐姐之后,忽地又觉着自己这样胡乱猜想有些可笑。充仪姐姐这样温和的主儿,哪里会对她严加责罚呢?底下的人犯了错,将功补过就好,也不至于责罚一顿,叫人自寻短见,您说是吧?”
她丝毫未提自己在净云寺中了寒食散的事情,也未曾提到雁楚是吞服寒食散自尽的。只是字字句句间饱含深意,一语双关,着实有些巧妙。
蒋充仪恍若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叹了口气,关切地说道,“当时我去浣衣局问裙子的事时,就看出她是个心气儿高的人,也没有过多苛责,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要她下次注意些罢了。毕竟在那儿的人也不容易,大冬天的手都冻得通红,谁又没个怜悯之心呢?哪料到她后来出了这种事,也真是可怜,不知是因为什么就想不开了……”她轻轻握住容真的手,拍了拍,“我也是今儿才知道,原来容婉仪与她一同当过差,有些交情,你莫要太难过,还是多注意身子的好。看看你这样子,比从前瘦了不少,虽说后宫里没有什么姐妹之情,但我既然对皇上也没什么念想了,也自然希望看到你这样的善良人能入了皇上的心,好歹也比那些心高气傲没个底线的人得了宠的好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温柔似水的眼神里也平静得如同没有涟漪的水面。
容真侧着头与她对视片刻,含笑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看不出心中所想,也猜不透意欲何为,相比起那些一心争宠不择手段的人来说,这样神秘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容真玩味了片刻“敌人”这个词,笑得毫无城府,好像真的只是想要与她一同散散步,晒晒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么么了大家,没有一个人回我一句么么哒,而且纷纷霸王了……_(:3」∠)_
这个节奏叫我周末哪有心情酝酿三更啊╮(╯_╰)╭?
是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