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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镇定下来。为什么裴海的声音会给她带来这样大的影响?
“我没有打扰你吧?”低吟般的嗓音在她耳畔询诉。
“没……没有。”老天,别再结巴了!她把话筒拿开一臂之遥,用力深呼吸了一下,才又凑回耳旁。“您有什么事吗?”
“不算什么大事。”低沉的笑声漫扬开来,轻柔如一首歌。“我忽然想起,上次和妳签完合约后,忘了拿回我的那份副本。”
“什么?”她一楞。
“合约副本。”他的语气充满笑意。“还记得吧?两造签约,应该各自拥有一份合约?”
“啊!对。”她的脸颊忽尔热辣辣的发红。真是难堪,这下子还怎么让他信服她的专业呢?
“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请妳今天下午送过来给我吗?”
今天?有这么急迫吗?她有点晕眩。“嗯……好的,应该没问题。”
“下午四点以后,我都在家。”他顿了一顿。“待会儿见。”
“再见。”
两人自各收了线。
她忽然觉得两脚酸软无力,立刻捱着沙发坐下去。为什么呢?为什么她的反应如此奇特?天知道她才见过他一面而已,两人比“素昧平生”交深不了多少。这样一通简短的电话,竟然对她的理智带来如许大的连锁效应。
种种异样情绪来得如此凶猛,如此快速,又毫无来由。在那次奇特的会面中,裴海深沉无尽的眼芒一直纠缠着她,直直缠进她的心里,梦里。他的眼神彷佛在诉说着什么,欲言又止,百转千回;似乎希望她懂,又希望她别懂。她也希望自己懂,但又希望自己别懂。
今天下午四点,再隔五个小时,她即将与裴海二度会面。
她将要再度见到他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心房突然像脱了缰的野马,易放难收。
※※※
今天下午四点,再隔五个小时,他即将再度见到池净,那个缠绵了他多年的小女生。
你在做什么?大脑中,理智的那一面不断逼问他。
然而,感性的那一面却压倒了微薄的理性。他想见她,想了三个多星期。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断思考着该如何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而不会显得突兀。
不能急。一旦操之过急,他可能输掉一切。
于是他强迫自己按捺住急迫的冲动,先耐心的与她的上司周旋。目的,只是为了在讨论工作的空档,更进一步探知池净的生活点滴。
他当年就知道,池净在十二岁那年被远房亲戚收养。然而也随着她的被收养,远在英国的他鞭长莫及,只能白白让她从眼前飞走,从此失去踪迹。
命运之神终究是厚待他的,竟然让他们俩在冥冥中选择了相关联的职业。他是艺术家,她是艺术鉴赏者。
其实,他不懂自己最终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他只知道,他想接近她,暸解她,再看一眼那双美丽深邃的黑眸。
池净知道他是当年撞死她父亲的真凶吗?答案想必是否定的。任何官方纪录上都找不到他的名字,所以她绝对无从得知。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她一定会恨死他吧?裴海忍不住苦笑。
拿起话筒,他再度拨通另一串号码。
“喂?”熟悉的问候声让他稍微定下神来。
“牛仔。”他的语气很轻淡。
“阿海?”老朋友显然相当讶异接到他的来电。“奇了,你这个世界知名的大忙人很少在一个月之内打两通电话给我。”
“少挖苦我了。”他苦笑。
老友警觉起来,立刻听出他声音中的异状。“你怎么了?”
裴海停顿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照实说。该死!他好久不曾体验过如此这般的彷徨。
“牛仔,我见到她了。”
轮到彼端停顿了良久。“池家的小女孩?”
“还会有谁?”他又苦笑。“她是我台湾巡展的艺廊代表。”
“这么巧?”牛仔喃喃低念。“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的口气略微苦涩。“牛仔,我想多认识她一点。”
“小心一点。”牛仔立刻提出警告。“假如人家的生活很平静,别下去扰乱一池春水。”
“我知道。”裴海仍旧只能苦笑。一池春水早被扰乱了,只不知道是她那池,还是他这池。“你呢?最近在忙什么?”
牛仔明显顿了一顿。“忙着搬家。”
“终于肯搬离你花莲的那间狗窝了?”话题转移开来,他立刻放松许多。
“没办法,台北居、大不易,我好不容易才从虎视耽耽的亲戚之间分到一块地。”
这下子轮到牛仔苦笑。“倒是便宜了你这小子,我搬到台北之后,你想A我的水果或花卉就方便多了。”
“等你搬来,我打一把镰刀送你。”他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别忘了在刀柄上落款。”牛仔立刻变得涎兮兮的。“那把镰刀卖了,够我多进口几款新品种的花栽。”
“少废话。”他笑骂着挂上话筒。
抬头看看钟,还剩四个半小时。
他的心情迷茫,眼瞳却迸放出光彩……※※※
“嗨。”裴海亲自来开门。
池净收回漫飞的思绪,脸颊却无法克制的赧红起来。
汗湿淋漓的他似乎刚从工作房走出来,额角和颈侧淌布着几颗汗珠,古铜色的胸膛上也滑过两三道汗水;紧身牛仔裤贴服着下半身的肌肉线条,蓝衬杉的下襬塞进裤腰里,扣子却完全敞开,露出肌实块垒的胸肌。
他实在是个很有男人味的男人,长发披散,气质狂野,粗犷豪迈。倘若古时候铸刀铸剑的匠工都有着他这样的外貌与气质,也就不难想象为何富家千金会不顾家人反对,甘心与对街的打铁匠私奔。
“我替你带了合约来。”她怯怯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公事夹。
“请进。”他侧了侧头,让开一小步。
她犹疑的瞧了瞧门内。“我没有打扰你吧?”
“妳?妳的大驾光临不可能是打扰。”他微笑,露出白亮整齐的牙齿。
她又无法克制的脸红了。池净,这句话只是一句普通又中性的言词,没有其它意义,不要乱想!她警告自己。
房子里仍然像上回一样空荡森冷。即使有了上一次的视觉刺激,再度回到现场时,她仍然小小的被震撼了一下。
“随便坐,我去倒茶。”他的长腿跨开来,直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丑话先说在前头,老邓向我请了两天假,回他儿子家过生日,我的泡茶技术可没他好。”
也就是说,这间偌大的山区豪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蹩手蹩脚的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只要待在他附近,她就会完全施展不开。
其实她只是来送一份文件而已,合约放下,人就可以走了。事实上,她根本不必亲自送过来,只要派个快递、或到邮局寄封挂号信给他就行了。
但是,他要她送;于是,她也就来了。
“来,我已经尽力了,能不能下咽就看妳运气。”转眼间,他两手托着一个大茶盘从厨房走出来,全身肌肉随着运动而伸展出优美的线条。
池净不禁有点纳闷。她两次看到裴海,都有不同的感觉。第一次见到的他像个深不可测的魔法师,今天见到的他却像个轻快活泼的大男孩。就她所知,媒体们向来替这位才华洋溢的艺术家冠上“阴晴不定”、“很难相处”的形容词。就连她的老板也常常和他说完电话后,愁眉苦脸的挂上话筒,一副“我又被削了”的倒霉样。
好象,她看到的裴海和别人不同似的。
“谢谢。”她接过他递来的茶,视线不自觉的避开他。
“满足我一个私人的好奇心吧!”一只细致的瓷杯勾在指间,他跷起腿,闲适的开口。“一般女孩大多选读商学系,妳为何会选择艺术呢?”
“纯兴趣而已。”她故作无事状的耸了耸肩。他连她是艺术系毕业的也知道?“不过我的专长在于画作鉴赏,对于古刀剑这门新兴艺术真的一窍不通。”
“嗯。”他没再说下去,淡淡的透过杯缘打量她。
“合约我送来了。”池净被他直率的眼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从公文包里拿出签约的副本。“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就不打扰……”
“想不想参观我的工作室?”他忽然放下茶杯,俐落的站起身。
“现在?”池净讶异。
“妳不方便吗?”他挑了挑率挺的眉。
“方便!当然方便!”强烈的兴奋感袭涌过她,冲击得她脸颊发红。据说工作室如同艺术家的圣殿,外人不得轻易涉足,更何况脾气古怪如同裴海,而今,他却主动邀请她。参观一个铸造出伟大艺术品的殿堂,是所有艺术迷追逐的梦想。
“来吧。”裴海藏住一个胜利的微笑,搀起她的手。
她又是微微一楞,忽然挣开他似乎太刻意了,只好也就这么让他握住。
热。
这是他的工作室给人的头一个印象。
热气彷佛统战了整个空间,不让一丝丝冷空气有入侵的机会,而这还是他尚未全面激活锅炉的温度而已。
“真是……太壮观了……”她近乎虔敬的低语。
他们彷佛置身于一座小型的兵工厂。
内部面积比她想象中大上许多,沿着四周墙壁摆放一圈特殊设备,看起来颇似大楼电机房里的机组:四方四正的箱形铁门里,嵌满了大大小小的开关。
“这一排是温度控制器,负责调整两座锅炉的温度。大多数的设备都用在第一座锅炉上,因为它负责烧熔我自行调配的原料,现成的铁材并不能满足我的需要。”他站在她身后,一一替敬畏结舌的娇客做介绍。“铸模机、工作台、铁锤、风扇,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工具。”
她轻吐出近乎梦幻般的语气。“原来,原来铸造刀剑铁器需要这么多高科技的设备,我现在才明白。”
“妳该不会以为我只需要一只火炉、一柄铁钳、一把铁锤,然后整天敲敲打打,就能敲出无数把刀鎗剑斧吧?”他好气又好笑。
池净俏脸一红。她原本还真这么以为的!
“隔行如隔山,我又不是做你这行的。”
啊!他竟然靠得她如此之近,几乎等于贴住她的背心。她的俏脸微微一热,连忙往前跨出一大步,假装检视铸压器的外观。眼光一扫,瞄见地上委落的半成品,形状肖似一柄斧头。她心疼的跑过去捡起来。
“老天,你居然这样随手乱丢!这些完工之后都是博物馆级的收藏呢……啊!”斧头的重量超出她的预期之外,她才提到膝盖的高度而已,两只手已经发软了。
“当心。”裴海赶紧冲上前,及时捞抱住她的腰,免得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重。”她余讶犹存的松开掌心,让他从后面接手。“原来古人用的斧头这么重,难怪骁勇擅战的将军们都以臂力闻名。”
“我的工作室里陷阱很多,当心一点!”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检视着。从她肌肤的细嫩程度可以知道,她应该一直被善待着,没有受到太多的欺虐。
一时的意动,他纵容拇指滑过她粉嫩的掌心,淡淡鼻息呼动她耳畔的发丝。
“谢谢。”她再也克制不住红潮的泛滥。这样轻蜜细致的温柔,太太太容易让人产生遐想……他真的是“那个”脾气古怪、难以接近的裴海吗?
“此外,它叫做“銊”,不是斧头。”裴海退开一步,克制自己进一步侵略她的生物领域。
“銊?”她真的对武器一窍不通。
“銊和斧的构造非常相像,但是銊比斧大三分之一,杆端也比斧多了一个矛头。而且銊的末端像鎗杆一样,有个钻子,在较技格斗中可以发挥点格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