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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应该听妈的话,念职业训练学校以便学得一技之长——当个会计什么的,将来好不愁生活。我不该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憧憬;或者空幻想,徒然去梦千里遥。
“若水?”明娟拍拍我的手,拍醒我的怔忡。“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回她一个淡笑。
她耸耸肩,没再追问。相识那么多年,她早习惯我时而怔忡及早显沧桑的表情。我们各自肩负各自的负担;对生活我们各自的解释是不一样的。
甚至憧憬、梦想、感情,也是不一样的。
“唷,若水!”明娟又拍拍我,一摆一摆地,充满孩子气的动作。“你这个星期六晚上有没有空?”
“星期六?”我无法确定。“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突然把脸凑向我,探过半个身子,神情有点兴奋。
“你听我说——”她往前又一靠,险些把汽水翻倒。“这个星期六晚上,我表姐在‘文音馆’举办一场个人钢琴独奏会,你也来好不好?我表姐钢琴弹得很棒!我介绍我表姐跟你认识!”她兴奋得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和辞不达意。
我知道她一向很崇拜她这个表姐,以她表姐为偶像。她表姐今年才刚从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取得钢琴演奏硕士的学位,年纪尚轻就是诸项国际钢琴大赛的冠军,是本地新窜起的钢琴新秀;加上双亲在本地大学任教,皆是知名的音乐家,是以一开始便备受各方的瞩目。
“若水,你也来嘛!好不好?”明娟摇着我的手,像孩子一样地央求着。“以前我找你去听我的发表会,你老是没空,这一次就算是陪我好吗?我知道你对这些没兴趣,但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求你,你就算是觉得很勉强,也该陪我一次吧?”
“可是……”我犹豫着,我哪里是没兴趣!只是生活的浪潮不让我攀附这等高高在天边的彩虹。
“别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不许黄牛哦!”明娟自说自话,自发地伸出小指勾住我的小指,表示约定。“我们勾小指了,你可不许再抵赖。”随即笑开,漾出一个神秘的表情。“等你来了,我再介绍你认识另一个人,他可是个大人物哦!不是随便见得到面的!”
“大人物?”我有些怀疑连明娟的夸张。她讲话有种习惯性的孩子气夸张,看见一颗星就当是全宇宙。不过,我知道她因为种种关系,时常可以相见一些像我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等闲不能见到的各类人物。比方说,艺术家、钢琴家,或者学者和文学作家等。
这就是我们之间所谓“层次”的差别。那是一种现实的距离,将人所处的世界和身在其中的人分了阶级;我跟妈,就在这世界的最底层浮沉。
我常常对天疑问,何为所谓的宿命?但我这小小的疑问,始终未能上入天听。神明是无法回覆我所有的不解与疑惑的;我想,也许它自己也没有答案。
“我几时骗过你?”明娟神秘地笑了笑。“你来了就知道,很多人想见他都还见不到呢!”
“那个人到底是谁?”真有那么伟大?我有些好奇了。
“我说了,你来了就知道。”
“你先说他是谁嘛!”
“不行!我要是说了,你一定就不会来了。”
明娟坚持不肯说,脸上始终透着神秘的气息,那更勾起我的好奇——我脑中一闪,随即皱眉,说:“嘿,明娟,那该不会是哪个明星偶像吧?”十五岁的我、提早沧桑的我,不热衷任何娱乐消息,不崇拜任何明星偶像。
实在说,追星逐月、崇拜偶像什么的,太花时间和金钱了;我没有那种本钱。我仅有的一些零用钱花在参考书和英文字典上。
妈常说,光会念书是不会饱的;我也知道,空幻想,徒然去梦千里摇。但我想,那些参考书和英文字典里,也许有我的未来。
“不不不!”明娟连连摇头,双手也忙不迭地乱挥着。“我知你对那个没兴趣——不过,在某个意义上,好像也差不多——”她搔搔头,模样娇憨得可爱。“不过,绝不是你想的那样!反正你来就是了!我保证你不虚此行!”
她连续用了三个惊叹号的语气,加强她的保证。我支着头看她,未置可否。
“其实,我也是前几天才第一次见到他。”她揣度我的眼神,老实承认说:“以前我就听我爸妈提过他,可我没想到他真的——我表姐也真是的!瞒我那么久!她明明知道我最崇拜他的!这次好不容易应邀回国,我好不容易才央求我表姐介绍我认识他;你是我的好朋友,不见见他实在太可惜,难得的大好机会!”
明娟这番话算是不打自招了。那个“大人物”,八成也是个音乐家;她跟我一样,不崇拜任何明星偶像,却对现代一些知名出色的音乐家万分着迷。
“听你这么说,我是非去不可了——”老实说,不见那个人,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只是,就像明娟抱怨的,我这就算是去陪她也不为过。“好吧!”我咧嘴一笑。“星期六晚上六点半,我在‘文音馆’门口等你。”
“真的?就这么说定了哦!到时你可不许再找任何借口耍赖。”明娟也漾开笑容,伸出小指说:“来,勾勾手。到时我会在门口等你,不见不散;不来的人是小狗!”
我被她最后那句话惹笑了。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她脸庞,透过她肌肤的反射,我才发现,秋天的阳光,是灿金色的。
照得那么可爱又可恋。
晋江文学城收藏转载小说,转载自炽天使书城,愁雨录入。
星期六晚上,竟然飘起了雨。我把中午的饭菜热好,摆在锅内,呆呆地望着屋外的雨。
妈上工还没有回来,这场突如的阴风,必淋得她一身的湿;时间滴嗒地过,雨水滴滴地下,声声不休,仿佛无止尽。
已经快六点了,隔门眺望,仍然盼不到妈的身影。雨使得夜显得黝黑,蒙上一团迷离的雾气。
夏声是蝉,秋赋是雨,雨是秋天的声音。我没有心情欣赏聆听这自然曼妙的旋律。雨天使我的心情忧郁;门外淅沥的雨唱,徒落担人心绪的秋声赋。
怀着心事,夜雨空只是嘈杂的烦绪。
六点半,妈终于回来了。戴着斗笠,披着雨衣,脸上布满整日劳累后的疲惫。
等她稍定,我才嗫嚅的开口说:“妈,我把饭菜都热过了,放在锅里……衣服也都洗好了……嗯……那个……我有事……想……”
妈没有答腔,迳自脱掉斗笠和雨衣,往厨房走去。
我跟在她身后,吞吐地要求着。
“妈……”我低着头。“我想……我跟同学约好了……嗯……有点事……”
妈眼皮一掀,看我一眼。
“这么晚了,外头又在下雨,还要出去。”
“才六点多而已!”我冲口而出,随即瑟缩一步。“我已经跟同学约好了,她……她们都在等我……”
我并不是不安,只是不惯于要求。
妈并不知道明娟的事。她的生活永远只有工作和工作,辛苦得只求一口温饱,没有多余的气力为生活以外的事情再费力劳心。
在家里以外,妈跟我的世界没有交集;她只是辛苦地养活着我,直到一分责任的完结。
我是她的负累。
“去去去!”妈烦躁地挥个手。
我如释重负。
听见妈又用烦躁的口吻说:“早点回来,别一出去就死得不知人影。”
我默默退开,安静地开门出去。
妈的无知无识和粗鄙,时而会令我觉得很难堪,成为我黯淡的梦魇。
有时,我会怨老天,为什么让我生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为什么让我背负这样的命运?
我恨这个既定。
我渴望有像明娟那样的家庭,和学识丰饱的父母;举手投足自在地表现出一股气势和教养,处处散发着优雅的气质与光采。
然而,这样的想法,时常会让我觉得羞惭,认清自己的卑劣和虚荣。两种思绪在我心里互相拉锯着,矛盾地撕裂着我。
冷雨伴带着凉风,雨风中,发丝张扬,拂落成心头一阵一阵的乱,纠结成团,紧紧缠住一分抖颤。那是一种冰冷的感觉,教人思绪停顿的混乱;感官的世界,被凝住在零度的冻结。
雨从四方八面包围而来,濛濛地裹上一层氤氲似的雾气。视线带着黑夜的暗;夜的世界,拒绝我太多的想像。
绣芙蓉2004年12月29日更新整理制作※晋江版本※
赶到“文音馆”时,已经快七点了,演奏会就快开始了。明娟急得在门口频频跳脚,看见我,不等我拍掉身上的雨丝,急急拉着我往里头跑。
“快点!快开始了!”声音急,动作更急。
我尚不及开口,便已经被她拉进场内。里头人山人海,座无虚席。她拉着我,拚命往前头钻,还不时和座中的人匆匆打声招呼。
座中有很多她高中和音乐班的同学,大抵都是认识的。一下子撞见这么多人,我有点不习(奇*书*网^。^整*理*提*供)惯和不自在;家庭的关系和个性孤独养成,对别人,我一直隔着距离。我其实,只有明娟一个朋友。
没有朋友,并没有什么悲哀;我一直是这样成长过来的。我反而害怕太接近,把我看得太透太清太明白。
生物学上有个名词,叫做“生物距离”,意指同种生物在自然状态下同处一起而不会感到威胁或压力的最短距离。
我想,我的“生物距离”比别人大概要来得大些。
一直赶到最前排时,明娟才放慢脚步,放开我,回头边走边说边埋怨:“刚刚真的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害我在门口等好久!”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摆个抱歉的脸色。
“还好你来了,如果你没来,我就跟你绝交。”
我没有出声,没对明娟玩笑负气的口吻认真。她往中间一直走,我跟在她身后,愈走愈不自在,愈觉得不安。
“嘘,明娟!”我拉拉她的衣服,低声说:“你要走到哪里去?这里已经是最前排了。”
她回我一个当然的眼神,伸手再拉住我,往前排中央走道的位置走过去;既然是她表姐的演奏会,她这个表妹,自然是有那个特权坐在离钢琴家最近的位置。
“明娟?你刚刚到哪儿去了?一眨眼就不见人。快坐好!你表姐的演奏会快开始了。”前排中间一个高雅的女人,轻声叫唤着明娟。瞧那气质,自然是她那编舞家的妈妈了。
“我去接我朋友了。”明娟笑嘻嘻地指着我。
我赶紧点头向对方问好。“伯母,你好。”
明娟的父母都来了,还有小她一岁的弟弟也来了。明娟父母身旁,则坐了一对充满艺术气息的夫妇,那自然便是明娟的阿姨和姨丈了;时常在报上艺文版可以看到有关他们夫妇的消息,他们一家人都是音乐界的知名人物,一举一动皆是文章。
更旁则坐了个穿着鸽灰西装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立体的脸庞,不笑的表情,嵌了双夜一样深邃黑魅的眼睛;微微支着头,偶尔转向明娟姨丈夫妇,漫不经心地谈话。
他察觉我礼貌性的注视,也朝我看来。在那极短暂的时刻,我们的双眼相对交会,互看进对方的瞳孔里头。那是极诡谲、难以言喻的一刹那,像时空忽开错乱了轨道,一转瞬便黏闭起来,再也搜寻不出任何痕迹。
“若水,你也来了!”明娟的妈妈亲切地招呼我。明娟的爸爸微笑地对我点了点头。
他们对我其实并不熟,只匆匆见过两三次,没想到却还记得我。我跟明娟的交往,只限于学校和家庭之外。我不爱谈我自己的事,也不爱介入她本人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