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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了个现形,高老爷有些发窘,不是多少年练就的气定神闲如此不济,实在是这个媳妇那如释重负般的表情太有趣了,以至于……“咳”高老爷略一清嗓重拾起正色,抻出了个话题以转移她还在持续的求证,“若对外面那些事儿失了兴趣,不妨多到你婆婆身边走动走动……”
汪紫宸还在受打击中没缓过来,以至于错过了解开一直萦绕在心头疑惑的机会……
看着那有些落荒而逃的裙裾消失视线里,高老爷这才长长出了口气,目光依旧放在刚刚被火红衣衫沾染过的一片藤萝中,“高从啊,我是不是老了?”
高管家悉心的兑上半杯热茶,刚刚他站在垭口边,没听到翁媳间的对话,但从大奶奶临走时的变颜变色和此时主子带着叹息的感慨,让他不免心中发闷,“您正当年呢。”
“可我为什么觉得她挺招人喜欢的?”老人们不都说,开始喜欢孩子就说明是上了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婆婆的刁难
错过了什么,汪紫宸很快就知道了。
回到房里,身上潮乎乎黏嗒嗒的,遂吩咐下去要泡个澡。
话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地说,可忙坏了底下的丫头们,烧水的烧水,涮桶的涮桶,春霖更是收拾好了应用之物。
若说自从来到这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唯有洗澡这一点了。高家算得上富贾之家,宅子里有深水井,闲房多得是,腾出间来做浴房自然不在话下,但又如何能跟高档公寓中的淋浴比?就是这样遭汪紫宸嫌弃的浴房,放在平凡人家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挖不起井,只能到四城门那去打水,每一滴都是肩扛牲口拉,谁舍得弄个大桶来泡一泡?隔个三五天能擦个身体就算是条件不错的了,哪天老天爷下了场暴雨,那才叫真正洗了个澡。
好一阵忙活,才终是有了眼前泛着盈盈雾气的一池清水,将身子没入,任柔柔轻波舒缓疲惫,汪紫宸背靠桶壁,闭目养神。
春霖在边上侍候,说是侍候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递个手巾,说说话而已。丫头先拭探地问了问有没什么顺口的东西想吃,见姑娘如常地答了,没露什么厌烦之色,遂壮了壮胆子,又说:“晌午前总管派人来送话儿:红楼那边修缮得差不多了,只等立了秋再涂两遍漆就能完工……您是不是挑个天凉快的日子过去看看?哪儿不称心也好让匠人们紧着重整。”
汪紫宸淡淡哼了声,“嗯……”倒不是真如春霖所担心的会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今天从侧门出去时,夏霏还特意指给她看,那是一处成片的院落组成的宅子,隐隐有重檐探出,夏霏说,那就是绣楼的翼庑所在……不为别的,记忆里能有翼楼,用得起重檐的府邸,再不济也是明清两朝时的王公,自己名下的产业能有如此高规格,汪紫宸还真想去转转。
又闲搭了几句,水温渐冷,依春霖的意思还是不要一味地泡着好,太阳已西斜,用不了一时三刻,暑热就能消个大半,到时别再着了凉。
汪紫宸从早上起来兴致就不太高,话也不多,春霖察言观色,知道姑娘没有好心情听人聒噪,所以格外小心翼翼,连劝诫的话都说得嘟嘟囔囔。
汪紫宸不想动,装听不到,春霖是干着急没有办法,犹豫着要不要去叫冬霁进来,似是真有所谓的灵犀,念头才成形,想着人就挑帘而入,盯着那匆匆步履带起的裙角翩翩,春霖愣了好半天的神。
冬霁不理春霖发懵,走到汪紫宸身边,轻语,“夕彩带过话来,让您去用晚饭……”
上回高夫人跟这儿碰了钉子,回去就把春莺好一通收拾,据说还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大闺女配给了个六根不全的光棍……而这个夕彩就是春莺失宠后高夫人另觅的心腹,汪紫宸见过一回,也是过来传话,看着倒不像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儿,但毕竟与高夫人素有嫌隙,不得不多想。
挑眉瞥眼冬霁,冬霁又凑近些许,将声音压得更低,“奴婢使了银子……说是今儿中午鲁家做堂会,请了夫人去看戏,回来就不知在发什么脾气……这会儿传您过去,怕是宴无好宴,要不……称病?”
鲁家……汪紫宸眼前浮现出鲁春华艳压芳菲的身影,一下,似是开了窍……勾起一抹玩味,倒想见识见识那位才女发泄忿怼的手段,遂从水中起身,就着冬霁的手臂跨出浴桶,面染绯红,淡淡微笑,“不,我们去上房!”
换好裙衫,拭干长发,描眉打鬓,等汪紫宸整理利落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只带了冬霁,在另三个丫头担忧的目光中慢悠悠地往上房走。
路上很静,只有风拂树叶在沙沙欢唱,汪紫宸侧头看了眼西面最后一团橘,若有所思地喃喃,“鲁家是乡绅吧?”
“是,三代出了十二位秀才,七位举子,都未入仕……”冬霁不理解姑娘在这个节骨眼儿为什么会问这个,只有如实回答。
汪紫宸带着果真如此地释然点点头,那就对了!像这种讲究孝道礼法的家族,势必会有严苛的家规家法,明确尊卑,不容亵渎,那样宅子里的媳妇、姑娘定是维诺、服贴的……往往人就怕比,关起门来,高夫人也就是认为自家媳妇嚣张跋扈,这回见到了为人媳该有的风范,能不窜儿么?!
诚如汪紫宸所料,进入处在高家中轴的主院,就隐隐感觉到些紧张的气息,远远,夕彩正在廊下张望,看她们来了,明显舒了口气,迎上前,低语,“夫人等久了,您……您多忍耐些,奴婢会在边上照应。”
能信得过吗?汪紫宸侧头以眼神询问右手边的冬霁,冬霁微微颔首,汪紫宸这才软下唇角,淡淡吐出“有劳”二字,迈过门槛。
屋子里乌泱泱站满了人,略略扫一眼,足有二三十号,三位姨娘和上房屋里得宠的几个丫头婆子都在,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来个下马威!汪紫宸无所畏地横扯嘴角,不经意间,对上鲁春华探寻过来的眸光,那其中还闪着一抹小小的兴奋,汪紫宸笑容愈发柔婉,猜不到也许会跌得头破血流,看透了就只不过是个闹剧而已,今天这一出儿,注定不会遂了谁的意!
高夫人稳坐在主位,头上簪环首饰插满髻,身着驼色织十样锦的襦裙,外披暗红罩衫,难得的盛装却称不出半点好气色,反而被面前罗列的白瓷银匙映得颊泛油光,印堂发黑。
随后而来的夕彩看大奶奶没及时服个软儿,夫人那口气憋得脸都要抽搐,忙打岔,让小丫头端水过来伺候主子,自己也到另一边净手,然后将银筷放入正傻站着不知要干嘛的汪紫宸手中,还体贴地将几样菜色换到了高夫人的近前,无言地提醒着这位主子的喜好。
夕彩虽没明说,汪紫宸也知道,手里的家伙不是让她来大快朵颐的,平日的三餐,四个丫头都是用它来为自己布菜,这场面当然熟得很。
有心甩袖子走人,又细细回味高老爷那看似没头脑的话,应该是高夫人决心要管束媳妇提前打了招呼,高老爷在隐晦地告诫,如此,偌大的高家唯一中立的人都摆明了立场,又事关长幼尊卑,说到哪都占不到理,只能强压下心头火,为高夫人夹菜盛汤。
一顿饭吃下来,汪紫宸无数次想将成盆的白米饭扣到高夫人头上,这老婆子忒欺负人了!每道菜只吃一口不说,多了不行,少了不行,汤得盛六分满,稠了不行,寡了也不行……最可气得是换菜就得换银筷,还美其名曰怕串味儿,她姑姑贵为太妃都没这么多讲究!
后来,汪紫宸发现,她这咬牙忍得越辛苦,高夫人那越得意,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联,反而坦然了,偶尔还趁空档往嘴里夹点什么顺口的东西,虽是站得有些腰胀,吃得倒欢快。
汪紫宸的怒霁颜开,自然让高夫人的气息又粗浊起来,情绪波动,手也就失了准儿,一时没注意,衣袖拂落了汤碗,精致的名瓷碎成一摊不说,残羹还铺在膝盖上,高夫人立时弹起来,边用绢帕擦拭,嘴里还念着类似“要命了”的话……
汪紫宸冷眼看着,心说:不就一件衣服嘛,绣活是挺有模样的,料子看着也不寻常,但至于这么惨绝人寰地叫唤么?!
这时,冬霁悄悄地近身,冲高夫人那边微挑眉尾,低语,“宫里赏下来的料子……小库里还有。”
寥寥几字,须臾之间,一念成型。汪紫宸放下手中筷,伸直腰身,略缓酸痛,扬声说道:“去小库查查,挑几匹差不多的给夫人送来,既是夫人心爱之物,又岂容污淖沾染?”
屋内一下静得出奇,冬霁明知这话是冲自己说的,也不急于应诺,抻了好一会儿,直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姑娘身上,才朗朗地回:“是!”
高夫人停了手忙脚乱,目现狐疑地盯着媳妇,汪紫宸侧头躲过直视,羞中带涩地笑笑,“您也知道我娘早逝,像这样庄丽的衣料就算赏下来也是放在库中蒙尘,如今有了您,我哪有不孝敬的道理?”
夕彩借机进言,“夫人可不能寒了大奶奶的一片挚情……”
高夫人也不知道是真被感动到了,还是被架到这儿不得不表示善意,拉着汪紫宸的手拍了两下,嘴唇动了动,许是想说什么,终是因为不知如何开口而放弃,被夕彩等几个丫头拥着,转去后堂换衣。
警报解除!汪紫宸心情大好,有了先前垫下的底儿,腹中也不觉得饿,就和冬霁闲散地往回踱,顺便欣赏璀璨的星空。
小月才升,像个披了件纱衣的少女,清冷又骄傲。
印入眼的天空并非是黑暗,而是一片通透的深蓝,缀着一颗颗若隐若现的流萤。和风缓缓地吹,柔柔的凉淡淡的甜,润入心头,赶走了白天的喧尘与浮躁。从来不知道夜可以如此迷人,以前总认为文人笔下的夜与星过于矫情,却是自己以偏概全了,它原来真的很美。
“姑娘,”惬意被冬霁的一声唤打断,凝眸看去,丫头正一脸的严肃,百般不解,顺着冬霁的目光……呵,要用什么来形容这个“偶遇”?狭路相逢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夜会二美
鲁氏一袭青白裙衫,风弄袖袂,衣角翩翩,颇有几分仙姿佚貌的逸态,身边并没有带随从,只一人,在游廊的转角端端而立。
离得有些远,又实在暗,只能依稀认出是鲁春华,脸上神情却是一点都读不出,汪紫宸脚下出现一丝迟疑,对她的拦路有些琢磨不透。
渐近,冬霁知趣地停在了十步之外,看似在避嫌,可短短的距离根本防不住隔墙有耳,这么做,无非是种姿态。
汪紫宸独自前行,直到两人相隔不过三尺,驻步,凝眸。如此平等的面对面还是头一回,见鲁氏的次数并不多,她总是一副低眉顺目地柔贴模样,今天忽而挺起肩胛,汪紫宸才发现,原来她还很是高挑,竟比自己足足高出半个头。
目光游离,草草打量,鲁氏面上无波无澜,丝毫看不出澎湃的心潮。
但汪紫宸明白,她远没有所表现出来的平静,必是恼到了极致。不然,依照世代书香该有的风度,不会出现此时的一幕。
在谈判桌上,先暴露急切的人不可能是最后的赢家,汪紫宸深谙此道,于是定定看她不多言语。
“没想到你竟暗通了夕彩那丫头!”鲁氏无法在沉默中继续假装淡然,只有暴发,“这般欺下瞒上,果真是汪家人!”
话中的刻薄让汪紫宸蹙起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