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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原谅他了,他们依旧是一对爱唱反调的男女,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当他在跨年的夜晚拎着麻辣烫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他的眼神,分明就是担心她一个人过节会寂寞——除了你所喜欢的人之外,你还会担心谁的寂寞?
他变得偶尔会做些暧昧的小动作,或是说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她假装没注意到,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可是他吻了她——真真正正的吻——男人吻女人的吻!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除了错愕还是错愕,她双手抱胸,捂着嘴,不知所措。
项峰的眼神黯淡下来,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说:“对不起……”
霎那间,梁见飞竟觉得心有点疼。
然后他说他要走了,临走之前还说因为他手骨折的关系,没办法帮她洗碗了,让她自己洗。她点头,看着他转身打开门,然后消失。
她站在客厅中央,看了看墙上的钟,又看看桌上的碗——多么希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汤颖,”梁见飞大口咬着苹果,发出清脆的声音,“你还相信爱情吗?”
电话那头的美人轻轻一笑:“你不是吧,要是十年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可以跟你聊一整个晚上。”
“那么现在呢?”她因为嘴里塞满了苹果,声音模糊不清。
“现在……无可奉告。”
“?”
“不是不想说,是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为什么会这样?”梁见飞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为什么项峰让她感到烦躁的原因——她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相信一个人——就像从未受过伤害时那样的相信。
“人呢,看得越多,就越明白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汤颖顿了顿,像是在喝水,“十七八岁的时候认定‘爱情大多天’,只要我爱他,他爱我,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
“想想真是觉得……很幼稚……”见飞笑着说。
“是啊,其实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力量,远比爱情、地位、金钱来得巨大——那就是命运。”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苹果,已经被咬得面目全非,谁能想到,五分钟之前,它还那么的……完美?她吃吃地笑起来:“跟命运比起来,我们显得太渺小了。”
“是啊,我们很难掌控自己的命运,并且爱情不是一个人的,是两个人的,甚至如果演变为婚姻,那就是十几个、几十个人的事——每次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头疼。我妈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找个人定下来,结婚、生个孩子,她说‘就算像见飞那样离过婚,也总比你一直单身好啊’……”
“……谢谢夸奖。”梁见飞苦笑。
“可我想要的只是纯粹的心动,不想被世俗、丑陋的东西破坏了我心目中最神圣的东西。”
“所以,”她诧异地说,“你还相信爱情?你还有梦想?”
“不确定……”汤颖在电话那头轻声说,“我不确定我以为的、梦想的爱情,是不是就是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
“是啊,爱情真的可以被下定义吗?你怎么保证你以为的爱情就是别人以为的爱情?”
“……”听到这里,梁见飞不禁感到怅然若失。
“所以,真正的爱情就是找到一个跟你有同样爱情观的人。你所认为的,也是他所认为的,那就够了。”
“……所以如果我认为爱情不应该包含背叛,只要找一个跟我一样这么认为的人就可以了?”
“嗯。”
“……所以如果一对男女都认为爱情可以互相背叛,那也叫□情?”
“只要他们真的达成一致,有什么不可以?”
“我好像领悟到了点什么,但又隐约觉得你说的根本是狗屁……”
“哈!”汤颖笑起来,“可是话又说回来,别忘了人是会变的,有些人一开始认为爱情不应该包含背叛,可是后来渐渐觉得可以,那么爱情就变质了。”
“哦……”梁见飞抚着头,“越听越觉得复杂……”
“不,不会的,”汤颖说,“你只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可以了。”
“心?”
“克林顿曾经说过‘我的心将在任何希拉里所在之处’,尽管后来‘拉链门’爆发的时候这句话被当作讥讽他的利器,但我一直相信他说这话时是真心的,只不过……后来他变了。”
“所以心是多么的不可靠……”
“错!心是最可靠的,它不会对你说谎。至于说,你会不会对别人说谎,那就是你的事了……”
“噢!……”梁见飞哀叫着,“救命啊……”
“怎么,你遇到麻烦了?”汤颖的直觉一向很敏锐。
“……”
“是谁?池少宇还是项峰?”
“……”
“两者都是?”
“不……”她想了想,终于承认,“池少宇还好……”
“所以让你烦恼的是我们的大作家?”
“……”
“天呐!为什么要烦恼?”
“你不会懂——”
“——我怎么不懂?我除了没离过婚之外,男女之间的事我有哪样是不懂的?”
梁见飞扯了扯嘴角,对这位表姐的佩服又更加深了一个层次:“好吧好吧,可是你不知道项峰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怎样的人?”
“他……”真的要她形容,她又变得语塞,“他……你难道不觉得他可怕吗?”
“可怕在哪里?”
“首先,他是一个侦探小说家,我的任何一个谎言、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他都能轻易看穿。其次,据我所知,他一直没什么女朋友,一个……一个三十三岁却很少有固定性生活的男人你不觉得他可怕吗?”
“那么一个三十岁却没有固定性生活的女人又怎么样呢?”汤颖反问。
“那不同……”
“有什么不同?”
“男女有别啊——”
“梁见飞!”汤颖打断她,“你不是一向坚持男女平等的吗?你把自己的守身如玉归为自爱,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
“……好吧,”她决定让步,“可是,他常常带着假面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嗯,这倒是真的。”
“他对每一个人——除了我——都表现得很友善,可是那副温柔笑脸的背后是什么,没人知道。”
“!”
“?”
“可是你知道吗,”汤颖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你自己都说,他对每一个人表现得友善,唯独你除外,所以说不定你就是看到他真面目的那个人!”
“……我表示怀疑。”她总觉得,项峰是一个远比他外表复杂的人。
“哦,见飞,离婚让你害怕、让你对爱情失去信心了是吗?”
“……也许吧。”她毕竟走出了阴霾,尽管不能说那对她完全没影响。
“你应该试着跟随自己的心。”
她笑了:“你好像很希望我跟项峰在一起。”
“是的,”汤颖直言不讳,“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
“真的?为什么?”
“因为……他某些地方跟我很像。”
“噢!”梁见飞无奈地抿了抿嘴,然后毫不客气地说,“光凭这一点我就要再仔细认真地考虑考虑!”
第二天上午,梁见飞早早起床洗了个澡,然后比上班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到达公司。
她的办公桌上是一只积了薄灰的咖啡杯,还有一堆文件,乱糟糟地堆着,也没人去理。她走过去随手翻了几本,都是之前已经处理好了的,于是倒在座位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并不是一个会往自己身上加包袱的人,或者恰恰相反,她擅于卸下包袱。可是有些时候,当她独自一人安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会慢慢向她涌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很难对婚姻失败后的这几年时间下一个定论,这究竟是一段怎样的时光?是好、是坏?是喜、是悲?是充满希望、抑或失望?是值得,还是说,验证了一个女人一旦经历这一切,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但她唯一能够肯定的是,现实是不会向梦妥协的,至于梦要不要向现实妥协,那就见仁见智了。
有人敲了敲她办公室那扇敞开的门,她抬起头,是李薇。
“最后一期连载的样稿是给你,还是按照约稿函上的地址寄给项峰?”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为你最近都不在办公室。”
“你直接寄给他吧,谢谢。”梁见飞由衷地说。仿佛一旦不涉及约稿、催稿,李薇的表情并不会那么僵硬。
“好的。”得到了答案之后,李薇就点点头,踩着整齐的脚步离开了。
梁见飞忽然发现,这位杂志主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她所做的这些事表示出哪怕一点诚意的感谢……但她转念一想,也许“冰山美人”根本不适合道谢,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生存法则,如果一个人对别人的抱怨视而不见,那么最后那些抱怨就会消失的。
过了一会儿,咏倩也到了,看到坐在办公室里的她,女孩脸上写着惊讶。见飞微微一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确实来上班了。咏倩连忙进来帮她去泡咖啡,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手机响起,她从背包里拿出来,大大的屏幕上写着三个字:池少宇。
“……喂?”她先是叹了一口气,才接起来。
“我怀疑,”池少宇的口吻颇有些自嘲,“你是所有跟我分手的女人里面,唯一一个没有把我拉到‘屏蔽名单’里面去的。”
梁见飞翻了个白眼:“你想让我怎么回答?这就是‘前妻’和‘前女友’的区别?还是我已经老了,不知道要如何去屏蔽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才说:“如果我是你,也许我会尽我所能地奚落对方——而不是回答得这么充满冷幽默。”
“说不定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女孩都把你列入黑名单的原因。”
池少宇大笑起来,像是真的觉得很好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
“?”
“我是在离婚之后,才开始真正了解你的。”
咏倩走进来,把咖啡放在办公桌上,见飞微笑地向她表示感谢,然后示意她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但你难道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已经有点晚了吗?”确认门已经关上之后,见飞才说。
“……”
“……”
“嘿,”池少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你真的爱上那个古怪的作家了?”
“他并不古怪。”她首先想要反驳的,不是她有没有爱上谁,而是项峰并不是一个如他外表看上去那么古怪的人——他只是有点可怕罢了。
“他很聪明……”第一次,赞美另一个男人的话从池少宇嘴里说了出来,让电话这头的她感到诧异。
“所以,”他又说,“我没机会了吗?”
梁见飞闭上眼睛,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想我上次应该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最后的机会在四年前已经用完了。”
“没有特赦吗?”他苦笑。
“没有——如果我说‘有’,那也是在骗你,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这算是善良还是残忍。”
“我只想告诉你事实,”她顿了顿,“尽管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婚姻和爱情,但我不想连最后的一点诚实也失去。”
“对不起,但我——”
“池少……”她打断他,“关于我们,关于我们青春的那些梦……已经结束了。”
“……”
“……也许有些是美梦,有些是噩梦,但你应该承认……都结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池少宇才用一种,分不清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