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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镇上,天色已是有些晚了,这个时节天黑得渐早,思芸付了车夫的路费,便同玉翠两个一起找地方先住上一晚。
客栈里头倒是收拾得干净,还透着一股子幽香阵阵,仿佛是拿香料熏过的,倒没想到这小地方的客栈掌柜做起生意倒是挺注意细节的。
这一晚,思芸和玉翠两个并肩而睡,一夜到天明。
就这样,一路上安安稳稳,倒是没出过什么岔子。两人游山玩水,转眼便已是寒冬。
从上京到杭州,路途遥远,再加上思芸本就不赶时间,便走得更慢。这一日,她们两个来到了鲁州地界,天气冷寒,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只半日功夫,便已经在屋顶上、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客栈里头倒是起的暖炉,也还算温暖,只是想着这样的风雪,只怕是要在鲁州滞留上几日,思芸便想找些事情解解闷子才是,便让玉翠去打听一番,这鲁州城里可有什么地方值得过去逛逛的。
没过一会儿功夫,玉翠便回来回说,在这鲁州城东五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处玉井山,听说风景秀丽,冬日里红梅遍野,更难得的是还会有文人雅士聚集在那里谈诗论经,煮酒谈天,甚是风雅。
思芸听了便觉得颇合心意,便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玉翠一起去了。
那玉井山其实论起来不过是个小山丘罢了,难得的是这个时节被白雪覆盖,看起来一片莹白,倒是十分雅致。走到近处,便听得山间小亭中一片欢声笑语,不时有谈论声从其间传出。
只听一个清雅之声道:“世间事,风云变幻莫测。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明锦兄不必太过在意。”
又有人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过是丢了一匹马,古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哈哈,哈哈……”众人清朗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思芸走到亭前,见上面书有三个大字“风雅亭”,心道,这名字起得倒是极好,只是不知刚才这些人在里面谈论些什么。
亭子里面三男一女,看起来都是风姿绰约的潇洒之人,几人见思芸身披一件白色鹤氅,头上虽只有简单几支首饰,可瞧着却是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雅韵,便也不敢轻瞧了她。
亭中那女子起身施了一礼问道:“这位姑娘不知何人,怎的会到此处来?”
思芸也回以一礼,浅浅一笑答道:“不好意思,扰到了诸位。我们是上京人士,刚来此处,因听说这玉井山风景秀美,便过来想要游览一番,没想遇到了几位在这里围炉清谈。”
刚才说话的男人见思芸容色清丽,谈吐不俗,便起了相邀之心:“既是有缘相遇,不知姑娘可否介意与我们一起到前面的玉井楼上赏梅煮茶?”
那人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阁楼,相请不如偶遇,思芸自然欣然应邀。
这玉井楼共有两层,虽不高,可是坐在二层楼上往下看,玉井山上的美景当真是尽收眼底。
只见皑皑白雪的大地上,有片片红梅相映,色彩甚是鲜丽。白的落雪,红的梅花,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美丽,这情形不由让思芸想起许多年前在宫里的那一场梅宴,那时候故人皆在,言笑晏晏,如今想来心中甚是荒凉。
一转眼,已是近十年的时光了。
那坐上女子名为舒映媛,是鲁州城里赫赫有名的才女,而刚才那个大家纷纷劝说的丢马之人便是她的大哥,舒映同。
几人听说思芸是上京来的,便问:“听说这一回皇上要为四州减去赋税,不知姑娘可有耳闻?”
思芸回道:“我虽是上京来的,不过只是普普通通一名闺阁女子,朝政之事所知甚少。”
刚才那个声音清雅之人姓风,既起了这个话头便起了谈兴说道:“当今皇上也算是一个神武之人,当初能有魄力发动政变,将那个没有什么魄力作为的六皇子赶下台去,也算得上是了不起了。”
思芸心中咯噔一下,这件事过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怎么到现在还会再被人提及呢?
话音刚落,边上便有人附和道:“是啊,当初那个六皇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听说上台之后,只知道封赏自己亲戚,这才惹得朝中众怒,就是到最后政变之时,也无人帮他,落得这么一凄惨下场。”
那女子舒映媛听了道:“这就难怪了,只是不知道老皇上怎么当初就没选对人,非要闹了一场政变出来才收场。”
舒映同道:“听说当初老皇上疼宠六皇子的生母,爱屋及乌,这才选了他当继承人,可却不想他并非这块料,这也许就叫爱之、害之吧。”
听着这些人无关痛痒地说着当年那些触目惊心之事,思芸原本轻松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来,一时间愣怔出神。
在世人眼中自然是成王败寇,他们觉得现在的皇上好,因为他治国有方,他们觉得从前的六皇子是个昏君,只因他还未上台多久便已被人取代。可是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皇上和六皇子。
思芸是知道的,当初的六皇子是一个多么有才情又悲天悯人的人,当初元帝选他为帝并非只是一时脑热,也并非是全然为了穆贵妃的缘故,他当初是相信六皇子是可以当一个治国明君的。
而现在在这些人眼中的皇上——当初的三皇子承贤,思芸也是知道他是一个心机多么深重,手段多么狠辣之人,只是现在,唯有他受着千万人的赞颂,明君的背后,便当真都是一切完美了吗?
原来世人看人,不过都是肤浅罢了,皆是表象。
蓦然,思芸突然想起了陆千寻,心中突然一颤,自己当初看他又何尝不是只看了表面之象?
她一直觉得陆千寻两面三刀,手段非常,跟在承贤身后为他出谋划策。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却一直忽略了他的抱负,他的为善一面。
也许,当初于他而言,选择承贤是一个赌注,赌的便是他一辈子的前程。
成王败寇。她一直记得那一年她被从穆贵妃宫中带走的情形,她一直觉得所有一切悲惨的事情都是因为陆千寻,因为三皇子而起,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拒绝接受陆千寻,她一直记着他的可怕一面,从心里面就抗拒着他。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他们的难处。事实证明,三皇子也许真的是比六皇子更适合当这个皇帝的。而陆千寻,他多年如一日待自己之心,也是丝毫未变过。
今天坐在这里,听着旁人议论世事,突然之间思芸觉得自己心里一直留着的一个结仿佛悄无声息便就解开了,也许过去是因为她的执着才导致了今日的伤人伤己。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
思芸的嘴角微微笑起,白雪弥漫的冰寒之下,眼角却温热湿润。
☆、接受
玉井山之行令思芸心头突然豁然开朗起来;想起陆千寻;思芸不由拿出当日她和沈书琪大婚之时陆千寻送来的那串碧玉手珠;她当初临走之时,不知怎么就也将它带在了身上;如今再看着这一串东西;不由想起当初种种;心里却有些不平静的波澜微微掀起。。
因为大雪漫天,这几日思芸和玉翠便留在了鲁州。那日在玉井山上识得的几人都是好客之人;那舒家兄妹见思芸也是个风雅之人,便起了结交之心;舒映媛相邀思芸到府上小住几日,也好一起聊聊上京和鲁州的不同风土人情。思芸见他们盛情邀请;又想也不知这雪下到什么时候,自己留在鲁州说不定也还要好些日子,便答应了下来,住到了舒府中去。
这舒家也非什么大户人家,不过倒是书香之家。家中父母健在,兄妹和谐,倒是十分温馨的小户之家的景象。思芸和玉翠住在舒家的厢房里边,冬日冰天雪地的日子,舒映媛便同思芸一起煮茶谈天。
舒映媛读书甚多,见识自不同于一般女子,与思芸偶谈起一些政史之事,又觉思芸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便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意。舒映同也一起来参与过几次这样的谈天,三人皆是觉得获益良多。
思芸在舒家住了几日功夫,一日雪停了,天气也放晴了,思芸本想着打扰已久,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舒映媛却说这天气飘忽不定,今日虽然天气放晴,可说不准明日又会有风雪来袭,若是她们两个女子走到了半路上边,再遭遇风雪那可就糟了,还是再多留待几日的好。
其实,舒映媛想要留住思芸,这天气的缘故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原来当日与思芸在玉井山一会,如今她又在府里住上了这么几日,舒映同只觉这女子聪慧灵秀,是个难得的蕙质兰心,心中便起了爱慕之意,便找了妹妹想要想法子留住思芸,再寻个机会吐露自己的心意。
思芸却是丝毫也不知情,只觉得他们兄妹二人为人热情,甚是好客。这一日,舒映媛的丫鬟过来说是姑娘邀思芸午后到结了冰的鲁州河上游玩,思芸便答应了,又因玉翠受了些小风寒,思芸便让她不必出门,自己同舒映媛两个出去走一走就行了。
可谁知到了鲁州河上,思芸却未见着舒映媛的人影。
天气冰寒,风刮在脸上还有些微微的刺痛之感。结了冰的鲁州河看起来一片冰洁莹白,岸边的树上挂满了白色的霜雪,思芸穿着一身大红绣云纹的大氅,在这漫天遍野的白中显得更加娇俏动人。
她捧着两手到嘴边呵着些许热气,听到身后传来雪地中的脚步声,思芸转过身去道:“舒姑娘,你来了啊?”
思芸愣了一愣,见来人并非是舒映媛,而是她的哥哥舒映同。他身披一件水灰色的披风,看起来容色清癯,走到思芸身边道:“芸姑娘是在等我妹妹?”
“是啊,舒姑娘本邀了我今日来鲁州河上踏冰,只是不知她怎么人还未到。”
舒映同柔柔笑了笑,略有些紧张羞怯的样子说:“妹妹……她有事来不了了,所以……就让我过来陪伴芸姑娘。”
明明是约好的,怎么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就有事来不了了?思芸又见舒映同的神色,心里便明白了几分,这几日,舒映媛总是在她耳边不住地说她的哥哥是个怎样怎样有才华又体贴的好人,起先思芸只当了她是随便说说的,今日看来大概不止如此。
只是思芸如今并不愿去想这些事情,舒映同人既来了,思芸也不好太却了他的面子,反正今日主要是来看这冰河上的风景的,便和舒映同一起在结了冰的鲁州河上慢慢走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舒映同满肚子的话想说,却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芸姑娘觉得鲁州的冬日与上京有何不同?”
思芸淡淡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区别,上京的三九寒天也是风雪连绵,冰封万里。只是每年冬日我看到的不过是一隅冰雪之景,能像今天一样在这冰河之上走上一遭却是难得的。”
走了出来,才发现天地的宽广。从前拘在上京,周围来来去去都是纷繁复杂的人和事,心也变得狭小起来;走到了外面,才看到天高云淡,才感到人的生命的厚度是可以这般积淀累积的。
舒映同走在思芸边上,心中满怀仰慕:“芸姑娘若是觉得鲁州是个好地方,可有想过在这儿多留一段日子?”
“多谢舒大哥了,只是我们和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