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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下人奔跑流散,只剩下唐云暖面对空荡荡的柴房,夜风顿时也凉了几分。
三奶奶死了,六小姐跑了,唐家奉旨成婚的儿媳妇一个也没有了,贺家六小姐必然是要归家的,那时候贺家一定会动用全身力量来兴师问罪,唐家这一个欺君之罪是必然要定下来的了。
唐云暖几乎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果然一切是朝对唐家最不利的方向发展的,太太这一招逼人太甚了,那贺家六小姐毕竟是豪门嫡女,这么许多年的磨砺能一点本事都没有么,唐家上上下下人人一双势利眼跟一颗贪财心,说不定她早就埋了后路,若是买通了哪个下人,如今杀了人再跑出去,就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了。
太太如何就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呢?
红豆一脸恐惧地走到唐云暖身边:“姑娘,这里不干净,还是赶紧走吧。”
唐云暖叹了一口气,望着草席也没能盖住的假三奶奶肿胀面孔,轻轻道了句:
“往京城送一封信吧,就说云暖谢世子爷所赠美意,只是恐辜负了他所想,即便是枕着一块上好玉石,也难高枕无忧了。”
夜色中仍旧弥漫着些硫磺味儿,那是才刚燃放的爆竹味道,原本还以为那是接应六小姐的暗号,如今想想,那爆竹更像是炸响在半空中的示威。
唐云暖隐隐觉察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唐家移花接木的儿媳妇出逃,再兼这儿媳妇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太太自然是派出了不少家丁围捕,即便是乔大人也派出兵丁在出京路上把守,势必拉起一张细密的网必要将贺家六小姐抓回来。
只是这样兴师动众地去抓六小姐,唐云暖却十分不以为然,这六小姐有本事从深宅大院里杀了一个人还跑出去,身后自然是有一众人在保驾护航,贺五这人虽然已经废了,行事却更加阴毒狠辣,绝非一个太太一个乔大人就能收拾得住的。
事态果然如唐云暖所想,在乔大人纠集了兵丁上山围剿贺五时,只寻得了人去楼空的山匪窝,那贺五并着一众狗腿子,已经不知去向了。
六小姐逃出唐家后的几天之中,唐家整个后宅皆是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即便是太太也唯恐哪一日会有圣旨降临,将整个唐家抓捕至天牢里。
唐家的儿媳如今就只剩下了许大奶奶这一个,太太得空便将怒气全往她身上撒,夜里作兴要吃糖醋莲藕,偏生说儿媳妇采的莲藕才显孝顺,吃着也香甜,硬是逼得大奶奶这样体面的身份也要下河踩泥摸两斤莲藕上来。
永平府的天气自那日六小姐出逃后开始转凉了几日,水汽越发阴寒起来。许大奶奶在生第二胎时本就做下了些月子病,这么一下河沾了凉水当即腰疼了几日,太太把莲藕吃腻味了又要吃莲子,哪管这个季节也采不来莲子,只要大奶奶下水才罢。
唐云暖实在心疼娘亲,便求了山月坞送来些莲子充数,自然就有太太的眼线显好卖乖将这事说给太太听,太太找着了茬处置人,当下唤来人将唐云暖推进河里,采不来二斤莲子便不让上岸。
虽是夏日,也架不住几日没有日晒,那河水深处也算是冷得刺骨,唐云暖不过游了几下便抽筋沉了下去,还是报春看不过去眼入水给捞了上来。
太太却一丝心疼都没有,便将这湿淋淋的孙女罚跪在正房明堂里训话。
“让你娘亲去采莲子,采不来不过告诉我一声罢了,你这大家子里的姑娘让跳进泥堆儿里就跳得的么,贺家那自愿做丫鬟的六小姐也比你体面些,云丫头,别以为你手上有几个钱了我就不敢处置你了,说破了天,我也是长公主的表妹,是唐家真正的当家主母,你想替你娘亲受过这几个心眼子,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怎么,嫌我折磨你母亲了,告诉你,做人家儿媳,受气是应该应份的。便是你将来,保不齐有多少罪要受呢。”
唐云暖此刻周身湿透,又沾着泥巴,唯有竭力不让自己发抖才不算失礼于人前,此刻她静静地盯住太太嚣张的脸,不由得觉得这个祖母实在有些可怜。
的确是一个九转心肠的要强女子,偏生世事不遂他意,却唯有将满心的不满释放在儿媳妇身上,自此便越发变得歹毒而不自知,甚至连一个孙女也不放过,仿佛非得折磨了他人,自己才能好过。
却不知道灾难近在眼前。
唐云暖脸上一抹冷笑越发让太太不满意了起来:
“你笑什么,难不成我说不得你么?”
唐云暖也没理太太说什么,自顾自地起身站在太太面前,正视太太的眼:
“太太是云暖的祖母,莫说是说云暖几句,就是把云暖沉在水塘里,云暖也是没有怨言的,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太太应该想想如何应对外边,而不是折磨自家人吧。”
唐云暖在唐家这么许多年,除了没有为三叔出那一大笔娶媳妇的钱,其余任何时候都没有这样明目张胆的忤逆太太,如今在太太没有允许之时就起身同太太这样讲话,莫说菊金同年妈妈这样在一旁的下人有些诧异,即便太太都觉得颇有压力。
可唐云暖字字铿锵,反问也颇为胸有成足,便让太太的气焰自然地灭了几分,遂也没有时间理会唐云暖是否得了允许便起身,只是很没底气地问了一句。
“你倒说说,我要如何应对贺家?我看那贺家这么多时日也没生出什么事来,想来那贺家六小姐是出逃路上遇上了什么意外,保不齐已经没命进京了吧。”
太太这话若放在往日,的确是有些盲目的乐观主义精神,但放在灾荒肆虐的今日,倒不算什么耸人听闻了。
已经是七月,米价照往年已经翻了数倍,各乡各镇灾民无数,抛家舍业逃难者更是数不胜数。若不是永平府有胡一海等人守护,早就被无数灾民攻城了。
如今这些难民仿若洪水猛兽一般,过路之地连树皮都剩不下,像贺家六小姐这样娇滴滴的姑娘想沿着出京的路回贺家,能否平安到达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太太起先的确担忧了数日,等到今日也不见京中有什么变故,自然就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放心地拿长房出气了。只是唐云暖隐隐觉得,以贺家六小姐的命数来看,她倒不像是一个死在逃难路上的窝囊人,太太这样窃喜仿佛过早了一些。
她是在详细分析了形势后才敢出手,势必将太太的注意力从大奶奶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再让太太意识到危机没有消除,她唐云暖还有可利用之处,才可保住眼下。
果然太太心中隐隐的不安被唐云暖所勾起来,问了一句后唐云暖缓缓作答:
“太太可听过这样一句话,暴风雨前总是平静的。”
太太虽然没有学过现代文学,但人生经验还是有的,此刻眉头便皱了几分:
“云丫头,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若是贺家六小姐真的逃回了贺家,怎么能这么久时间还不来咱们家寻事,若是你姑母在乔家受气,我必是要拆了乔家的。更何况,我已经得了秦家的信,秦家自贺氏逃出去那一日就在贺家布置了眼线,这几日贺家可是平静的很,除了送礼行贿的人多了些,别的倒不觉什么。”
唐云暖不由得感叹,太太果然是老了,人一老才会喜欢万事都朝好的一面去想,而唐云暖则正是青春年华,为人也不在乎去往最差的一面预计。
这行贿的人突然多了起来,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贺家一但升官崛起,便是对唐家最大的威胁了。
“太太也说若是姑母受气,必然是要拆了其婆家的,我们且当贺家六小姐一路顺风顺水回了贺家,会是什么让他们家还没有来永平府兴师问罪,想来绝对不是她佛心起了不做计较,那么就是他们在寻一个恰当的时机来报复。其实太太仔细想想,咱们唐家跟贺家又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贺家是宸妃的人,咱们是二皇子的人,所谓相争相斗,最根本的主使就是宸妃一心要除掉长公主一门,霸占二皇子以入主东宫他日以图做皇后。所以贺家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是极其狠毒的……长公主派人守了这几日,只能保证六小姐没有回府,却不能保证六小姐同其没有联系啊?”
唐云暖一席话说的太太冷汗都下来了,若说她没有想到这一点也不可能,只是她置身于错综复杂的关系里,从来没像唐云暖这般将事情看得这样透彻。
如今唐云暖才一点破,太太才觉心惊,一惊的是自己已经处在这样无力而危险的宫斗中,二是这云丫头是什么时候,长成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大姑娘了?
唐云暖继续道:“太太身后虽有长公主,但凡事也不能完全依靠秦家,毕竟秦家的唯一目的只是世子爷袭爵,二皇子入主东宫,所以若要对付贺家,恐怕一定要让秦家除了亲戚情分之外,仍要对我们有所顾惜。”
太太眼见唐云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暗觉唐家有望,想来唐家祖训说的没错,第一最好不宅斗,留待本事好宫斗。这云丫头一向不屑宅斗,难不成,这是个有宫斗潜质的好苗子。
遂忽然有些放松:“照你这样说来,难不成你早打算好了要如何部署么?”
唐云暖眼见太太面目的微表情现出一丝信任的意思,遂将心思和盘托出:
“咱们唐家所以没落,只是因为朝中无人做官,姑父身为唐家女婿,不过也只是一介知府。如今宸妃一人独大,定然在朝中安排了不少耳目,但是皇上并不是一个摆设,这些耳目也定然会小心去除,这样朝中就会留出很多空位,太太定要把握这个时机,尽可量地为咱们唐家子弟在朝中谋求位置,才可抵挡贺家。”
太太闻听此言,不由得在心中佩服唐云暖,原来她今日是故意惹怒太太让她责罚,好来能让太太虚心听进她的话来为父兄谋求前途。
太太的笑容就有一丝诡异:“云丫头这话说得糊涂,我的儿子好与不好自然于我息息相关,能谋求一官半职我又如何会等到今天?”
唐云暖微微笑笑:“云暖还小,自然不会揣摩太太的心境,想来是太太尚有其他顾虑吧,只是不管太太有多么不喜欢我母亲,还请太太以大局为重,莫要将唐家置于险境。”
太太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唐云暖便已经转身而去了。
那一夜,太太往京中秦家送的信跟银票才出门,贺家老爷高升的消息便传了过来,贺老爷,已经脱离昔日盐商的名声,自理藩院升为御史了。
作者有话要说:秋天到京城来汗蒸。。。。全城免费,不热不要钱,热死也不要钱。。。。
☆、85恒源祥,羊羊羊
贺家高升一事传到永平府来已经是小暑的事情了;永平府在经过贺六小姐出逃那一个稍微清凉一点的夜之后,越发炎热起来。日光由明亮变为暴晒;禾苗绿树日渐枯萎。
山月坞的农田已经进入了伏旱;从前所储备的水早用得七七八八的;胡一海的挖井工程却没有什么进展,挖是挖了不少口井;却没见出水。
这却是在唐云暖心里预计好了的,若是随便一挖便能挖出水来,那这份工程款的银子也轮不到她来赚了。
所以仍旧是淡然度日;并没见有多着急;偶尔会去前宅姑母那里学着做些精致针线;毕竟自己日日大了,不学着古代名媛般绣些女红也说不过去。
因离着前宅近了,官府里的事情便听了不少,更多的却是姑父乔一本投下了钱却不见回报的怨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