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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美美地嘬了两口,才长出一口气,“你是想投资点啥?不过我先强调一点……要共同富裕,光你一个人赚钱的话,我这老脸没法跟乡亲们交待。”
“我是想问一问,这么大的山,里面有好石材吗?”陈太忠信口胡说八道,“我是在天南张州搞大理石的,现在矿有点跟不上市场了,所以过来了解一下。”
“大理石……怎么可能有大理石?”王书记摇摇头,又看一看旁边的廖大宝,“小廖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这是我拉来帮咱乡脱贫的,没有大理石,搞水泥厂也行啊,人家是有钱投资,”廖科员笑着回答,“我是想着,老书记你在这儿干了一辈子,说不定真知道什么好矿……我找来个大款,咱们共同开发嘛。”
“***吧你,有矿我还修自行车?”王书记笑着啐他一口,然后面色一整,转向陈太忠,“这个水泥厂……也开不成,你要真想开,去西庄乡开吧,咱临云的山不行。”
“怎么个不行法呢?”陈太忠笑眯眯地发问了,西庄那边的山有石英矿,还有采石场,比临云富裕很多,地方上有自主发展经济的推动力,所以他还来不及关注那里。
这一次,王书记就不是冲着他回答了,而是转头看着廖大宝发话,“小廖,你有没有考虑过,咱临云到处是山,为啥连一个采石场都没有?”
廖科员愣了一愣,斜眼瞟一眼旁边的新区长,犹豫一下,才试探着发问,“咱这山……石头不行?”
“没错,石头不行,”王书记重重地一拍大腿,这才又看一眼陈太忠,“陈总你这算问对人了,咱临云的石头……有油,别说水泥厂,采石场都不能用,”
“石头有油?”陈太忠讶异地看一眼廖大宝,“大宝……这个方言你能翻译一下吗?”
“你听得一点都没错,石头里有油,”王书记皱起眉头,很不满意地插话了,“小伙子,难道我的普通话,说得真的很糟糕?”
“石头里,怎么可能有油?”廖大宝见他对领导的态度恶劣,说不得就要冷哼一声,帮区长顶撞他——你手上还夹着古巴雪茄呢,就这么跟区长说话?
不过乡镇干部,也就是这种素质了,廖科员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顶撞之后,又出声化解,“老书记,旁人说石头里都要榨出油来,是形容一个人贪婪……你这说得,不科学啊。”
王书记也没计较他的顶撞,其实基层干部,也都习惯了类似的拌嘴,他微微一笑,“小家伙,石头里榨出油来,那就叫石油,对不对?”
“石油?”陈太忠和廖大宝齐齐地叫出了声,不过下一刻,陈区长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廖科员愣得一愣之后,哈地一声笑出了声,“老书记,咱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北崇要是能有石油,早就不止一个人知道了吧?”
这还是表面上说的,他心里的不屑,可就海了去啦,能地表开采的石油,还没被人发现……你是在侮辱谁的智商?
“你这小毛孩子,懂个什么?”王书记不屑地哼一声,靠在椅子上双眼望天——其实望的是屋顶,吧嗒吧嗒地猛抽几口雪茄之后,方始缓缓发话,“咱临云乡,李四光来过……你知道李四光是谁吗?”
“地质学家,我知道,”廖大宝好歹是大学本科,哪里能不知道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他也是微微地一惊,“李四光来这里找石油?”
“是啊,咱们这一块的地质,有出现石油的可能,”王书记洋洋得意地点点头。
“然后李四光扫兴而去了,”陈太忠冷冷插话,他就见不得这种卖关子的主儿,都穷成这样了,你就别藏着掖着,拿肉麻当有趣了吧?
“这你可说错了,咱这儿就是有石油,”王书记洋洋得意地回答,“只不过含量低了点儿,开采划不来。”
“石油还讲个含量?那是说杂质的吧?”别说陈太忠了,廖大宝也听不懂,对上这种乡镇干部,他直截了当地发话,“我是帮咱临云乡引资,你要是不需要,就直接说。”
“不懂了吧?咱临云的山,都是油页岩,”王书记笑眯眯地发话,“你个小家伙,怎么跟我说话呢?油页岩,知道不?里面就能榨出来石油。”
“那我咋就没听人说起来过呢?”廖大宝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真的不知道这个说法,而今天自从见了陈区长到现在,他表现出来的,是对整个北崇的熟悉。
他对北崇的了解,其实还是要从秦叔宝对他的打压说起,县政府法制办,这样的办公室真的存在感不强,很多时候,都是作为体现上级意志的辅助部门出现的。
然而……关键就是在这个然而上了,阳州的民风彪悍,经常有热血上头的事情发生,由于宗族观念强,大规模械斗的现象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下,法律宣传的必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而负责这个事情的,就是法制办,他们不但要宣传法律、拟定文件,更要到地方普及法律,而法制办总共就三个人,办事员就只有廖大宝,更别说主任是秦叔宝这个冤家。
去乡镇跑,未必是苦差事,乡镇也能接待,但是普及法律绝对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而条件允许的话,谁不愿意呆在区里享清福?
所以这差事,大部分就落在了廖大宝身上,他又不能反抗,所以十六个乡镇他跑了一个遍,而且对当地的民情,也是相当地熟悉——不熟悉民情,你怎么排解矛盾?
然而,正是这种基层的积淀,让他在短短的几年内,对整个北崇区,都有了相当明确的认识——他下基层下得不情愿,但是既然下去了,总要工作的吧?
因为这个原因,他结识了王媛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今天在新区长面前很露脸,而眼下猛地听说,临云有石油,他居然不知道,那真是脸上一阵燥热。
想一想一个小时之前,自己还说临云要啥没啥,再想一想,自己的咸鱼翻身计划,可能就此夭折,他怎么可能不痛心——我怎么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呢?
“你没听说,这很正常,”王书记笑一笑,他已经退休了,闲的无聊去修自行车,也确实很少有卖弄见识的机会,于是就要多说几句,“这个油页岩就采不出油来,但是它还确实有油,李四光说了,这里有……成油条件。”
3271又有新发现(下)
李四光不可能亲自来这儿,陈太忠听得嘴角一抽,不过对方既然愿意卖弄,他也就懒得多事,哥们儿先听着,只要能发展,你想怎么卖弄就怎么卖弄。
“那它也是有油,市里怎么能不重视呢?”廖大宝听到这里,也生出了点好奇心,当然,同时他也会借机解释自己的失误,“我在县里……在区里七年了,没听说过这事儿。”
“要不说你……还是年轻,经历的事情太少,”王书记微微一笑,借机摆一下老资格,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也确实不值得重视……咱国家油页岩多了,到处都有,而把这个石头榨出油的成本很高,国家不提倡,所以咱临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因为是油页岩,做水泥和做石材都不合适,对吧?”陈太忠开口发问。
“对,没错,你石头里面有油,是酥的,怎么做混凝土?怎么做水泥?”王书记一把年纪,也不是活在狗身上了,他冷冷地反问一句,然后苦笑一声,“所以说,咱靠的这山……没内容,反正你别打石头的主意,没用!”
“这石头不是能炼油吗?”说到这个地步,廖大宝也不怕多问两句了,事实证明,人家王书记这块姜,确实老辣,“不能想一想办法?”
“我都说了,这样的油页岩,全国很多,不是咱们北崇独有的,”王书记苦笑一声,“不过值得骄傲的是……咱们是富油页岩矿。”
“富矿?”陈太忠听得眼睛一眯,他很清楚这俩字代表的意思。
“是富矿,百分之十二到十四,就算是百分之五十的损耗,一百吨石头,你能榨出来六到七吨油,”王书记淡淡地回答,“但是没用,人家正经采石油的,打个井就往外喷了……你别觉得油页岩就是个宝,其实扯淡,煤矸石也是油页岩,那玩意儿谁要?。”
说油页岩,陈太忠真是不懂,但是要说煤矸石,他还是比较清楚的,天南是产煤大省,凤凰的煤炭资源也很丰富。
这煤矸石,就是煤炭里夹杂的石头,烧是不好烧,而且大多确实是酥的,不可能当作建筑材料用——,各煤矿外,这东西都是扔得到处都是。
不过最近,张州在搞一个电厂,燃料就是煤矸石——那叫矸石发电机组,想到这里,他禁不住问一声,“那这么说,油页岩也可以用于发电了?”
“煤矸石发电机?”听到这里,王书记微微一笑,他知道年轻人的所指。
在官场里,千万不要过分高估某些人的智商和情商,但是同时,也不能低估下面人的智商和情商,这王鸿就是活生生的一例。
虽然他只是一个偏远到不能再偏远的地区的偏远乡镇的乡党委书记,但是他的见识不凡,一句话问得年轻的区长无言以对,“你说的是链条炉吧?”
“这个炉子我不懂,”所幸的是,陈区长也很坦然——因为他有底气,没必要在此事上较真,所以他咄咄逼人地发问,“我知道的是,现在国内在建的,有十万千瓦的煤矸石发电机组……我只需要你告诉我,油页岩能发电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王书记很遗憾地双手一摊,然后抓起雪茄来吧嗒两口,才发现说得兴起,好久不抽雪茄已经灭了,他一边拿起打火机点燃,一边回答一句,“那东西烧起来的味儿,很难闻。”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有点不高兴,去尼玛的吧,你“需要我告诉”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一个小商人而已,你会不会说话?
“老板你看?”廖大宝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临云乡的这个收获,实在有点惊人,于是他请示一下领导。
“咱们到山上看一下,”陈太忠沉声发话,虽然王鸿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是他一定要亲眼看过,采集到样本才甘心——这不是说他闲得蛋疼,一定要事必躬亲,关键是兹事体大,他要是就此转身走人,岂不是不负责任?
“老书记,这就麻烦你了,”廖大宝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笑眯眯地邀请王鸿出山,“我开车拉您过去。”
“这个啊……让我想一想,”王鸿只顾着埋头抽雪茄,也不说确切的话。
陈太忠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拿起手包站起身走了,既然带了本地人,这个工作就让别人去做吧,他连听的意思都没有,人家俩一说方言,他就登时抓瞎。
果不其然,他才一出门,王书记就用方言表示了不满,“这个人说话没大没小的,小廖,你可要操心他是骗子。”
“他不可能是骗子,就算我是骗子,他也不会是骗子,”廖大宝苦笑一声,他注意到了,陈区长说话较为强势,这大约是王鸿不满的地方,“老书记您帮指点一下,哪个地方能采集到比较合适的样品?您不用亲自去。”
王鸿一边斜眼看着他,一边吧嗒着雪茄,好半天才似笑非笑地问一句,“你跟我说一说,这个陈总到底是干什么的?”
廖大宝登时语塞,心说老书记你眼光还真毒——凭良心说,陈区长身上的官味也确实很浓,不小心就能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