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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绷的神经稍有放松,千雅冰修拉了拉缰绳,也不理会旁边尚在出神的官员,驾着马车进入了长乐城。
长乐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看起来一派祥和,虽不及国都平安城的繁华,但也要比途经北州的其他城镇要正常的多——
这里的百姓没有面对生人的恐惧神色。
施月舞漫不经心地观察长乐城的情况,一抬头,猛然看到一座洁白的宫殿矗立在长乐城城北。
宫殿的造型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与极北之外的巫丏山极其相似,仿佛是将巫丏山缩小改造摆在了长乐城。
“那是什么建筑?”她奇怪地问。
“圣莲宫,你想见的人就住在那里。”千雅冰修也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将声音压低,仿佛是怕被人听到,他轻声道:“几日以前我提醒过你,长乐城是一座死城,有进无出,到了这里你必要后悔。”
长乐城(8)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他面色沉重地望着前方宛如莲花的圣莲宫,“你要是想走,我现在立刻调头带你离开北州。”
施月舞古怪地转头凝视千雅冰修。
武林盟主为了她得罪南精忠?看来她的价值比南精忠给予他的利益更诱人。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不动声色地说道:“是死路,还是活路,未来是无法估量的,太早下结论把自己框死在无形的牢笼里是愚蠢的作法。”
“不知好歹。”千雅冰修瞪了她一眼,低骂一声,扬鞭喝道:“驾——”
仿佛带着怨气,他将一鞭狠狠地抽在骏马的身上,感受到疼痛,骏马顿时飞奔起来,他也不管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百姓,驾着马车朝圣莲宫的方向飞奔过去。
沿途的百姓惊慌地尖叫起来,纷纷避让。
施月舞仿若无事,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处逃荒的无辜百姓,眼神冷漠,仿佛在看一场生死极限的演出。
******
大街上传来惊恐的惨叫声,混杂着无数人凌乱的脚步声,以及马蹄声与车轮滚滚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吵。
距离圣莲宫不远的一家小医馆,院子里,躺在长凳上的年轻男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喃喃道:“怎么长乐城今天这么吵?”
沉思了一会,只听“噗通”一声,手里攥着的抹布掉进了水盆,他霍然站起,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悬壶济世”的匾额,还有一盆满满地污水,方才掉落的抹布渐渐地沉到了水底。
“唉——”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自言自语道:“每天都让我擦一遍,上面的漆都掉色了,我还不如重新写一块。”接着慢吞吞地弯下腰从水盆里捞起抹布,拧干,继续一个时辰前的工作——擦拭“悬壶济世”的匾额。
院外的大街上,尖叫声不绝于耳,粗布衣衫的年轻男子自顾自的拿着抹布擦起匾额。
仿佛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沉,大叫一声:“糟了,难道真是她来了?”
长乐城(9)
“糟了,难道真是她来了?”
甩掉抹布,男子端起盛满污水的水盆,疾步便朝院门走去。
院子不大,他一转身就到了门前,提起一脚就往两扇门中间踹。
“哐当”一声,看似结实的两扇门被他踢到了大街上。
他奔出医馆,神色凝重地站在街边,转头往南面看。
只见一辆马车正以迅猛的速度朝他的方向奔来。
马车上坐了一男一女,那青年男子正是数月前离开长乐城的千雅冰修,而他身旁的白衣女子却是一张生面孔。
眯起眼睛,他计算起马车的时速,手紧紧地握着水盆。
坐在马车上的两人没有注意突然走出来的端着水盆的文弱男子。
千雅冰修冷然地目视着前方的圣莲宫,施月舞抱起车内的包袱——
那只从平安城的春风满意楼带出来的包袱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蹙眉对千雅冰修说道:“慢一点,你要把我的东西颠坏了。”
话音刚落,“哗啦啦——”冰冷的水,来势汹汹,准确无误地扑在了千雅冰修与施月舞的身上。
施月舞一身洁白的雪狐大氅瞬间染黑。
猝不及防地变故,千雅冰修猛地勒马,停止了前行。
两人抹去脸上的污水,施月舞看了看一手污泥,满身污迹,忍不住皱眉低骂:“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哪个缺心眼的不长眼睛?”
千雅冰修也是一脸怒意,迅速拍掉滴滴答答的脏水,不等他回头寻找那个不长眼睛的“缺心眼”,那肇事者就自动地送上了门。
“这不是千雅公子吗?好久不见。”爽朗地声音出现在马车旁边,千雅冰修与施月舞顿时齐齐看过去。
只见一粗布衣衫的年轻男子笑容可掬地向他们打招呼,袖子卷在胳膊肘以上,胳膊下夹着一只空水盆。
水盆里残余的污水沿着男子的胳膊滑了下来,显示了这个人就是那个将脏水往大街上倒的罪魁祸首。
长乐城(10)
“楚致远!”认出了眼前这个文弱书生样子的年轻男子,千雅冰修低吼出他的名字,脸色铁青。
这个叫作楚致远的男子世代经营一家“悬壶济世”的小医馆。
在长乐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已然是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
当地百姓到他的医馆只买药不看病,时间一长,连买药的人也日渐稀少。
“是,正是在下。”楚致远笑容灿烂的看向千雅冰修旁边的白衣女子,见她抱在怀里的包袱湿透了。
他突然扔了空盆,热情地伸出手去抢夺施月舞的包袱,“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的随身物弄脏了,我帮你洗洗吧。”
施月舞有病痛在身,身体本就虚弱,一个不慎就被那男子抢走了。
楚致远粗手粗脚的将包袱拿在手中,仿佛是用力过猛,竟将那包袱扯散了。
包袱里面也没多少东西,只有一件黑色锦袍与一只沉香木盒,随着楚致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举动,落到了地上。
“哎呀,真是太抱歉了。”楚致远大叫一声,连忙蹲下来捡起掉落的沉香木盒。
木盒上了锁,很普通,没什么特别。
他又捡起那件黑色锦袍,质地奢华,不是寻常百姓买得起的衣料,领口一圈金边。
手指轻轻拂过金边,楚致远低垂的眼睛忽然闪过狡猾的笑意,随即站了起来,指着旁边不远的院子,道:“我家就在那里,现在立刻帮姑娘洗干净。”
说着,也不管施月舞是否同意,抱起黑色锦袍与沉香木盒就往那缺了门的院子跑。
“楚致远!”千雅冰修跳下马车。
那两件东西可是施月舞一路上小心呵护的宝贝,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少不了要埋怨他,挖苦他,更何况怎么能让一不懂武功的文弱书生在堂堂的武林盟主眼皮底下抢走东西?
“等一下。”施月舞却突然出手阻止了他,“我自己拿回来。”
满嘴粗话的书生(1)
“等一下。”施月舞却突然出手阻止了他,“我自己拿回来。”
这个叫作楚致远的年轻男子不简单,他是故意将水泼在她和千雅冰修的身上,促使千雅冰修停下马车,然后借机夺她的包裹,这个人有备而来。
“也好,楚致远是个大夫,你的怪病就让他看看,进了圣莲宫可不一定有人肯替你医治。”千雅冰修伸出手准备将施月舞搀扶下马车。
这个不好好在皇宫享福的皇后已然是虚弱到了某种程度,如果不是他的内功够强,每日自耗内力护着她的心脉,现在恐怕是一缕幽魂了。
施月舞看了眼千雅冰修递过来的手,手掌上满是练剑遗留下的茧子,粗糙的表皮,与他英俊的脸庞截然相反。
她扶住马车一角,冷漠的一笑:“我自己可以走。”她讨厌被人碰到。
千雅冰修也是冷笑,猝不及防地将她一把抗上肩头,道:“我的大小姐,等你走进楚致远的医馆恐怕太阳都落山了。”
虽然不喜欢施月舞贪恋财富、过分奢华的喜好,也讨厌她处处暗藏心机和善变的态度,但有一点却令他非常的佩服,这个夏国的皇后,柔弱的外表下暗藏着令七尺男儿也感到惧怕的力量——坚忍!顽强!
是的,她是可以自己走过去,只是每一步都需要倾注无穷大的毅力,不出十步就开始气喘,脸色惨白,她却每一次都还能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看着前方,坚持靠自己的力量走完所有的路程。
施月舞整个身子挂在千雅冰修的肩膀,她皱了皱眉,感觉浑身要散架了似,气息也出现了微喘,道:“你能不能换个舒服一点的抱法?”
“你要是乖乖听话就会好过一点。”说罢,千雅冰修双臂一揽,将肩上的女子横抱在怀,唇角弯起一个闲逸清朗的笑容,低头看着怀里蹙眉瞪他的施月舞,笑道:“不要在男人面前要强,适当的软弱,男人才能温柔的对待你。”
满嘴粗话的书生(2)
“温柔的……”施月舞望着眼前笑容温雅的千雅冰修,恍惚间,视线模糊了起来。耳畔突然产生出幻听,她好像听见了那个远在平安城的声音,低沉而魅惑的嗓音,在跟她说:“整个夏国都是你的。”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呵?
怎么就突然的想起来了呢?
那个总是在她面前怒吼的帝王,稍有不顺心就沉着脸给她脸色瞧的男人。
是吗?原来是自己太要强了,没有在他面前示弱,所以才得不到他的温柔吗?
那个在月下吻了她的男人,自作主张地立她为后的帝王。
那个强势的、孤傲的,却又优雅的、高贵的帝王,她又想起初次见面时候的情景——烟雾缭绕的浴池,散发着薰衣草的独特香味,优雅的身形,乌发如丝般亮丽,如同梦境。
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呢?
挥之不去!挥之不去!
仿佛听见他在她耳畔轻轻地呢喃——朕喜欢你。
施月舞苍白的唇瓣浮出宁静的笑容,圣洁而单纯,在千雅冰修的怀里不知不觉的昏迷了过去。
“喂!施月舞,醒醒。”千雅冰修却是心底一惊。
施月舞不是没在他面前昏迷过,所以很了解她昏迷前必然伴随着一些预兆,然而这次却太过于平静了,让他有一种功德圆满的仙子离开人间的感觉。
脚下步伐加快,没有阻碍的冲进了“悬壶济世”的医馆,院门在之前被楚致远踢飞在大街上,现在也仍然保持着一开始的状态横亘在街上。
“楚致远,滚出来。”站在院子里,千雅冰修却不知楚致远进了哪间屋子,只能大声喊叫。
院子不大,到处摆满了晾晒的药草,“悬壶济世”的匾额也如那院门一样躺在地上,仿佛被人遗弃。
“叫什么叫,叫魂呐。”楚致远从左侧的屋子走出来,表情是一脸的不耐烦,与刚才满面笑容与他们打招呼的样子判若两人。
满嘴粗话的书生(3)
“叫什么叫,叫魂呐。”楚致远从左侧的屋子走出来,表情是一脸的不耐烦,与刚才满面笑容与他们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