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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开着斯巴鲁上路的时候,我又想到了方致远。这么高的车他怎么上得来啊?然后我就笑了,上不来最好,彻底死心了才好!
我从十九岁、高中一毕业便开始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工作,九年多下来,熬到了现在的销售部副经理。
原本我是个餐厅服务员。做了一年半、前厅部的经理见我伶俐可爱,便生拖硬拽地把我弄到了酒店前台做领班。没半年的功夫,我成了主任;再半年,变成了高级主任。
有人说我是陪了那个老外睡了才能平步青云,我嗤之以鼻!一个礼拜之后,我揪着好不容易给我挖出来的谣言散布者的领子、恶狠狠地道:“你姐姐我宁可陪个外地民工睡都不会陪外国民工睡的!”她才十九岁,却比我当年那岁数的时候成熟且有心眼多了,不过我的口头加手头恐吓还是把她吓哭了。
姐姐我从小到大可一直是校园里的明星运动员呢!
在前厅部做了一年之后,我突然接到了一纸调令、被调到了客房部。我讨厌客房部!于是我立马冲到了人事部,结果人家乐呵呵地告诉我,我是酒店管理集团打算培养的第一批Local人才,要我好好在各个部门轮岗、以便将来有一天好天将降大任给我。我有点受宠若惊,心里对那个外国民工感激莫名。我知道,他是好人!
至此开始,我就像个轮子一样被管理层从这个部门拨楞到那个部门,轮岗轮了约莫一年半的时间,最后甚至还做了一段日子的总经理秘书,总算把整个酒店的前前后后都混熟了!
后来我开始到各地的联营酒店轮岗。先在香港、新加坡各学习了三个月,然后就被遣送回国,从上海打发到西安、昆明、重庆、大连、北京、杭州……用了四年的时间、跑了大半个中国。那时,我爱上了、爱死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觉得自己就是只谁都管不住、也休想抓得牢的小鸟。可是我的心高气傲和自以为是于某晚终结在北京后海的一个酒吧里了——我遇到了我的高不可攀!
怎么我的男人都是在酒吧里碰到的呢?我郁闷!
他是个过气部长的孙子,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出口成章、诙谐幽默,又相当Man,三下五除二就把我降伏了。他说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有种特别强烈的征服欲,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对症下药。其实他用的是很传统的酒壮怂人胆、利用了我“服务大众”的弱点这一招!
唉,谁叫我服侍人服侍惯了呢?酒店里工作这么多年已经把“服务”二字深深地烙在我的骨头里了。
他父母一直反对他和我的关系,尤其是他母亲。还记得有一次和他去雍和宫附近逛街的时候、在街头巧遇他母亲,然后就被她很热情地拉着一起去吃饭了。吃饭的时候,她很客气地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当听说我既没念过大学、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在她看来,在酒店工作属于不正经的工作!她当场就翻脸了,扯着她儿子的袖子、谎称自己不舒服就把我一人撂下了!那时我就知道,我和他长不了!
没想到我们长下去了。我从北京被调去杭州的时候,他跟着我去了;从杭州回上海的时候,他又跟着我来了。他是做网络的,典型的SOHO一族,在哪儿都能干!
他比我大四岁,很沉稳、很聪明、很大男子主意,还很北京!到了上海没多久,他就买了一套水城路上的房子,我搬去跟他一块儿住了。吵架的时候我会赌气搬出去,要么住到宿舍、要么到朋友家过夜;过个一两天、他总会用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来找我回去,我会端一会儿架子、然后做出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跟着他回去。
我们像夫妻那样地生活,但谁都没提过结婚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明白,他家里那一关肯定是过不去的。他是三房隔一子;他母亲患有严重的糖尿病,他父亲则于前两年确诊为溶骨性骨癌、现在过的每一天都可以说是捡来的。他结婚的事儿绝对是家族大事!
和他同居了一年不到的时候,他爸妈突然说要来上海住、还很直接明了地告诉他,来上海的一大目的就是为了撵走我。
我从他那儿搬出来了,没有回父母家住。那儿小、而且我也没脸回去。他父母反对,难不成我父母就不反对了吗?谁不是打娘胎里出来的呀?父母都指望自己的孩子能找个好对象,然后顺顺利利地结婚、急急忙忙地生孩子。我父母亦然。
他父母来了没多久之后,他就渐渐地疏远了我。我不怪他!我知道他不坏,只是肩上的责任太重大。
突然有一天他妈妈到酒店里来找我了,说约我一起喝个下午茶。我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破费了两百多块钱在我们酒店的咖啡厅里请她喝了个地道的英式下午茶。她开门见山地告诉我他儿子是多么地想念我,求我跟他做个干净的了断、别再缠着她儿子了。临了还很客气地对我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愁找不到别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放了我家小华吧!”
我记得当时我气得眼泪在眼里直打转、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抄起锡兰红茶朝她泼过去的冲动。然后我很客气地买单、很客气地请她离开我们酒店以免她的出现影响我吊凯子的“仕途”。
当晚,我喝了半瓶威士忌,醉醺醺地去敲他家的门。他一开门,我便跳到他怀里、当着赶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儿的他母亲的面儿把他强吻了一顿,还差点把他□了。幸亏他力气大、扛着我进了房间|Qī|shū|ωǎng|,然后任由我吐了他一床一地的、还抱着我坐在地上大半夜。就凭这个,我不恨他!
隔了几天之后,他妈又来找我,我直接一句“没空,在忙着找别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就给她打发了。当天下午,她打电话来,告诉我高不可攀病了好几天、感冒加发烧,不过我不用去看望他了,已经好了!然后还说他们全家都要移民加拿大了。
我很想不通她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既然要我别去找她儿子,干嘛要告诉我他病了?而且……至于吗?!为了让他儿子对我断念想就还要兴师动众地举家移民?我真怀疑他们家有点什么经济或者政治上的问题,弄不好畏罪潜逃也有可能!不过,我还是很客气地祝她儿子早日康复,也祝他们移民顺利。
最后她说了一句让我听了一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请你别恨我!注意,她用了“请”这个字!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恨她我恨谁去?!恨她儿子?那岂不是等于否定了这四年来我和他之间的一切吗?于是我很争气地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哪位?
哈哈,老太太被我气得不轻!
然后,我的高不可攀正式退出了我的生活舞台。
初回到上海的时候,我回到了当年的起点——餐饮部工作了一年,只不过那时是在餐厅里当服务员,这次是在办公室里当宴会厅的副经理。然后我又被安插到管理层的核心部门——销售部去了。别人说我离核心管理层不远了。是吗?我怎么看看还远着呢!我们酒店里头各式各样的经理、副经理有一大把呢,真正进得了管理层的至少都是总监级别!
从元旦假过后,酒店上下的气氛就一直有些紧张。因为酒店投资方与为我们经营管理了十年的外国管理公司的合约就要到期了。我深刻明白了为什么酒店管理层会有培养“Local”管理人才这一举措,同时我也不得不佩服酒店高层的深谋远虑和管理公司的大公无私、那么多年前人家就已经开始倾囊相授地培养本地人才了!
我决定将来如果有机会自己做老板的话,一定也要把培养人才、无私奉公作为经营第一要旨!
外国管理公司的合约一满,他们也会同时撤资。中方早在去年头里就开始招标、寻找新的合资伙伴了,可是这年头的经济大环境这么差、多少公司都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哪儿那么容易找到金主呀!要不是银根紧缩,管理公司可能也不会撤资的。
不管找不找得到合资伙伴,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酒店的名字里管理公司的那一部分将被摘除,我们会彻底与他们这个百年品牌断了关系。
我对能不能找到合资伙伴没什么信心。就算找到了,对自己能否像当初人家培养我的初衷那样成功进入管理层也没什么信心。就算有幸进入管理层了,对我自己会有什么表现更加没信心。
我说过,我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除非像当年学校念书那样有人强按着我的头、或者拿鞭子在我身后赶我往前,否则等我热度一过,我立刻就会变成一个一心想着吃喝玩乐、成天就盼望过上混吃等死的逍遥日子的人!当然,最好能再让我公费旅游旅游那是更加锦上添花了。
当初在前厅部工作的时候,那个对我有知遇之恩的老外鼓励我去加强英语能力,于是我报名去读了韦伯英语。可是连去了三堂课之后我就懈怠了,要不是他用“成功毕业即可公款报销”来利诱我、还三天两头地来考我的英语能力,我估计我是撑不完一级又一级的进阶课程的。后来轮岗的时候,他又督促我去学了第二语言——号称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法语。我去混了个初级会话证书之后,他被调离了上海、回瑞士老家去了。这个男人,我很后悔没有陪他睡一觉!白痴都看得出他对我很有意思,虽然他年纪大了点、而且还有老婆孩子,不过后来我已经不在乎了!
法语的课堂学习就此撂下了,不过我的法语能力倒在日新月异。我很明白他叫我去学法语的苦心:这个世界上不屑于讲英语的欧洲人实在是太多了,而要在酒店业站稳脚跟、光会英文是远远不够的!在各地轮岗的时候,我抓紧了一切练习口语的机会、还自学了书写能力。除了和高不可攀的恋爱关系之外,这件事可谓是我自觉自愿做过的最长时间的一件了!
凭着我流利的双语能力和这么长时间的工作经验,我知道一旦管理层改组、我不至于丢了饭碗,所以我也就心安理得地做个冷眼旁观的人、不去卷入已经像是弓箭在弦一样的紧张气氛当中。继续过我混吃等死的日子、继续过我没有男人的日子、继续过我不开百宝箱的日子。
九月十号,教师节,也是外国管理公司合约满的那天!
酒店里所有的经理级及以上级别的员工都应邀参加了盛大的欢送派对。就在我们酒店的大宴会厅里办的。
我哭了。眼泪毫无征兆地冲进眼眶,总算在我跑进厕所前很争气地没掉下来。
我不是为了那些已经混得脸熟了的金发碧眼的老外将要退出我的生活而哭,而是为了他们明知道明天开始他们就要面临很大的失业风险,但是他们还是欢笑着与我们互道珍重、回顾他们初来乍到时的尴尬、祝愿我们的明天会更好!我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是白求恩大夫!
等到我哭罢回来,正赶上中方高层提前向我们宣布的一个重大消息:酒店已经找到了新的投资方,而且对方是一家投资公司、在将来的日子里将基本不参与到我们的业务当中,所以在现有的人员结构上除了职务调动之外、基本不会发生解聘的现象。
中国人、外国人,留下的,要走的,全都为这个利好消息而举杯欢呼,然后就近互相拥抱。一时间,宴会厅里全是抱来抱去的景象。
我含泪而笑。
宴会后,我和抱着我欢呼的原餐饮部高级经理去了他的房间。他是瑞士人,和以前的前厅部经理是好朋友。
这是自从方致远之后,我的第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