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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韩镇北盯着这个素来惧怕自己的儿子。
韩宝见父亲呼喊自己,忙不迭仰起头,迎上父亲那明亮jīng神的眼眸,强扯出微笑道:“爹地。”
“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儿,爹地不会强迫你,但记住,像个男人一样挺起脊梁,明白吗。”韩镇北意味深长地道。
“明白,爹地。”韩宝重重点头。
“上去吧。”韩镇北微笑着点头。
“好的。”
待得姐弟俩都上楼后,韩镇北将目光停留在林泽身上,微笑道:“林先生,今儿天气不错,有兴趣陪我这个老头子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吗。”
“好。”林泽点头。
福伯跟随在一侧,林泽推着轮椅前行,韩镇北的腿上搭着柔软的毛毯,遮掩着寒冬那渗人的冷风,可韩镇北还在乎这些吗,不在乎。
在他的执意要求下,林泽推着他行至山腰,距离别墅足有数百米之遥的地方。
这块地是这片别墅区为业主们提供的,可以用来锻炼身体,也可以欣赏风景,路边栽种着高大的树叶,夏天可以遮yīn,冬天能够挡风,是一处很美妙的休憩之地,韩镇北吩咐林泽将轮椅推到一张石凳旁,这才笑道:“坐。”
“嗯。”林泽平静地坐在石凳上,与韩镇北一同欣赏山下的风景。
空气中透着冷风,雾气灵动如柳絮,在空中飘飘扬扬,颇为妖娆。
“你看。”韩镇北双目凝视山下,幽幽道,“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人生奋斗着,有些人为一顿饭,有些人为一栋楼,还有些人,则试图博得旁人尊重,这就是他们的人生。”
林泽坐在他旁边,不明白这位惊世枭雄为何忽然如此感慨,只是沉默地点了一支烟,不敢出声。
“你的人生是怎样的。”韩镇北微微偏头,扫了林泽一眼。
“我的。”林泽微微一愣,喷出一口浓烟道,“活着。”
“活着。”韩镇北微笑道,“很好的理想,很直白的人生,山下那些人,包括我,都在为自己的人生目标拼搏着,奋斗着,终其一生,其实也不曾满足,也不会满足,可我们换个方向一想,就连秦皇汉武这类惊世骇俗的人物,在史书上也不过短短数百字,执着且偏执的去做某些事儿,看上去让自己的人生充实了,实则有多大意义。”
“您的呢,有意义吗。”林泽问道。
“意义不大。”韩镇北摇头,“总的来,有意义的事儿就那几件,当然,是对我个人而言的意义,对别人,对这个社会,毫意义。”
“您的观点有点消极了。”林泽苦笑道。
“这世上,有几人像你这样。”韩镇北眉头一挑,气势如虹道,“不图名,不为利,只图一个问心愧。”
林泽言以对。
“我曾过,若你愿意,定可创造一番惊世骇俗的事业,但我赞成你的人生,也欣赏你的生活,做那些所谓的充满雄心壮志的事儿,背后的意义又有多大呢。”韩镇北微笑道,“艺做的事儿不一定有意义,却可以有价值。”
“这就是你跟我们的不同之处,你所做的,不一定有价值,但对你而言,是一定有意义的,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有一个能量化的价值。”韩镇北淡然一笑,道,“前些年我经常会做一些慈善,不留名,也不图名声,更没打算做雷锋,只是诉自己,我做这些,只是有价值,而不是有意义,何谓意义,做好事真叫有意义吗,我不做,总是会有人做的,不管他们图不图名利,他们总是做了,为这个社会付出了,我们制造的效果,也只是有价值而已。”
“你或许又会问,我既然看得这么通透,为何还要连命都不顾地去做那些事儿,呵,这又是另一个命题了。”韩镇北轻叹一声,淡淡道,“历史长河里总是有这样那样被淹没的事儿,哪怕我们再蹦跶,也难以留下浓墨一笔,而有些道路,一旦走上去,就不能回头,也法回头了,想继续让自己有价值,就只能继续走下去,回头,背后是一片火海,一道深渊,退不得,只能前进。”
“我不能退,艺也不能,当一个人站到一个位置了,想退下来太难,哪怕你再真心实意地退下来,人们也会以最恶毒的心思揣度你,然后迫害你,直至你的生命终结,故事才算结束。”韩镇北道。
林泽面sè平静地聆听着这位大枭雄的人生经验,埋头不言。
“我们的人生没太大意义,但可以创造价值,这就是我们继续向前走的动力。”韩镇北微微一笑,询问道,“你是不是。”
“是。”林泽点头。
“我下了一些棋子。”韩镇北话锋一转,平静道,“有你的帮助,艺可以走得平荡一些,即便你们陷入困境,终于还是会有人搭把手的,所以,,我拉你下水的歉意可以减少一些,毕竟,我总是为你们留了后手,当某一天所有退路都用完了,请放手,用你的能力带走他们,给他们一个平稳普通的生活。”
林泽没做声。
这些话,韩镇北之前已提过,他知道这是这位大枭雄离开尘世的不放心。
人老了,话就多,是因为他们自知话的机会越来越少,总是想多两句话,多留几句在他们看来有价值的话语。
而一个快死的人,话未必会很多,的却一定是他们最不放心的。
韩镇北是枭雄,同样是一个人。
是人,就有这样的情绪,哪怕他再会掩饰,再能藏着掖着,一个快死的人,总是会涌出助情绪的。
相对普通人,韩镇北够矜持,够冷静了。
“林泽,你有没有想过找你的家人。”韩镇北微笑问道。
“没有。”林泽平静回答,“也不会找。”
韩镇北闻言,先是一阵愕然,旋即含笑道:“真可惜,我是没机会知道你父母是谁了,他们,应该是惊采绝艳的人物,才对吧。”
林泽抽了抽嘴角,没有言语。
“好啦,安心啦。”韩镇北那只还能稍稍挪动的手臂拍了拍轮椅,福伯会意,扶住轮椅推韩镇北转身。
“林泽。”
临走前,韩镇北冲沉默抽着香烟的林泽道:“一切,就拜托了。”
林泽咬了咬嘴唇,不知如何对答。
“一年老一年一rì没一rì,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寻一夥相识,他一会咱一会,那一般相知,吹一会唱一会,作一曲伤离…”
韩镇北那吟唱声渐,人已渐行渐远,直至声音停止,林泽忽地下意识转头。
扑通。
甫一转身,只见福伯猛然匍匐在轮椅前,撕心裂肺,老泪纵横,不尽匹哀伤…
第六百零五章 天下大乱!
韩镇北过世了。
没人感到意外,但很震惊。
华夏一代草根枭雄,所有凤凰男搏杀攀爬的jīng神榜样就此陨落,数人扼腕叹息,数人声泪俱下,还有许多人,,暗自欣慰。
他终于死了。
他总算死了。
他不死,哪有多余的空位留出来。
他不死,燕京的格局如何打破。
不破,何来立。
几家欢喜几家愁,韩镇北去世这个消息在短短一个钟头内传遍燕京大街巷,不论是身在金字塔顶端的一线大佬,亦或底层的劳苦大众,皆在品读着这位一代大枭的前身过往,死后将制造出来的各种突发可能xìng。
甚至于,连华夏rì报也破例为这位头顶戴着数光环的大枭开了一个专栏,解读他的生平,赞美他的人格。
韩镇北病逝。
韩艺并未意料之中地倒下。
她扛下了韩家,并井然有序地安排韩镇北并不愿举办的追悼会。
她不能不办,她也不想不办。
韩镇北是燕京一代枭雄,是燕京三十年才能出一个的惊艳人物,是她韩艺的父亲,她如何能不办。
她要办,还要办得风风光光,轰轰烈烈。
让燕京、让华夏所有人都知道,韩镇北倒了,她韩艺站起来了,并会继承爹地的遗志,带着韩家走得更远,更高。
韩艺从福伯那儿得知韩镇北过世的消息后,她并没哭,她只是使劲揉了揉那张吹弹可破的娇嫩皮肤,而后红着眼冲福伯道:“替爹地准备身后事。”
福伯言以对,那双早已哭肿的双眼中掠过浓烈的哀伤,和一丝对韩艺的怜惜。
韩镇北过世后。
林泽并未第一时间出现,他选择站在韩艺背后,甚至不出现在她视线中。
他知道,这个时刻的韩艺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也不需要任何人怜惜,她要靠自己,靠自己将韩镇北的后事办得轰轰烈烈,办得震惊华夏。
韩镇北去世的那一周,韩宝亦未曾离开房间,直至韩艺让福伯通知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儿要参加爹地的追悼会,他才拉开房门,胡子拉碴地来到林泽房中,吵醒了足足四十八时未睡的林泽。
“什么事。”林泽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韩艺这一周没怎么休息,他的休息时间也极少,非常时期,林泽担心会发生非常事件,韩艺不睡,他自然也不敢睡,今儿好不容易将韩镇北的身后事办得差不多,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
“你能教我杀人吗。”韩宝容颜憔悴,神sè却比平静地问道。
“你要杀人。”林泽微微蹙眉。
“我想杀人。”韩宝道。
“为什么。”林泽察觉到韩宝气质上的变化,心头微微紧了紧。
“姐可以继承爹地的遗志,她能扛起韩家,我呢。”韩宝惨然一笑,道,“我可以学你,走刺客路线,以后姐需要处理yīn暗事儿,我希望我有能力帮忙。”
“这是一条死路。”林泽极为沉重地道。
“姐的路是生路。”韩宝淡然道。
“决定了。”林泽沉声问道。
“我像开玩笑。”韩宝郑重其事地道。
“跟我来。”
林泽翻身下床,揉了揉因过度困乏而肿胀的眉心,随手朝嘴里扔了一支烟,开门出去。
韩宝不明林泽意图,但他已出自己的想法,他相信林泽会帮自己。
林泽的目的地是别墅门口的那幢木屋,屋内有一张床,一把马扎,一张象棋桌,桌上摆满了空荡荡的酒壶,桌旁斜靠着一把铁杵拐杖,林泽推开房门时,一袭青袍,一头灰白发的陈瘸子正兀自饮酒,神sè淡然而冷漠,瞧不出半点情绪。
他对林泽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也不惊喜,只是平淡地点头,算是问好,而后继续饮酒,偶尔夹一颗未剥皮的花生进食。
“收徒弟吗。”林泽递给他一支烟,蹲在陈瘸子对面,表情平静地问道。
陈瘸子闻言,接烟的动作先是一滞,旋即放进嘴里,韩宝迅速替这个一直以来他都有些忌惮的陈瘸子点烟,随后乖巧地站在一侧,一言不发。
咝咝。
香烟燃烧的轻微声响在这安静到静谧的房内响起,陈瘸子一口气吸了半截,又是往嘴里倒了一杯烈酒,满嘴酒气的问道:“他。”
言罢指了指身旁的韩宝。
“是。”林泽点头,喷出一口浓烟道,“他想当刺客。”
“会死人的。”陈瘸子淡淡道。
“我不怕死。”韩宝紧握拳头,沉声道。
“一个人身处难以逾越的逆境,总会有股自暴自弃的jīng神。”陈瘸子语调平淡而轻蔑地道。
“我没有。”韩宝大声道。
“我只是腿瘸了,耳朵不聋。”陈瘸子瞥了韩宝一眼,那张蜡黄的脸庞上浮现一抹饮酒过度的cháo红,敲打着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