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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年后产下麟儿母子平安,再去不迟。
这个消息传来,赵瑗和其生母张氏都非常的高兴,自然也不计较媳妇呆在临安而不及时回来给公公守孝了。
但好景并不长,就在赵瑗期待妻子生产的时候,却又从临安传来了糟糕的消息。
王妃郭氏自从进宫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身怀六甲却身体每况愈下,生下一子之后,没出月子,就病死了。
这个消息对于正在守孝的赵瑗来说,无异于是个不小的打击,家中父孝还没过,又逢妻亡故,甚至因为是奉旨守孝在家,连回临安见亡妻最后一眼也难以办到。
非但如此,吴皇后的养子今年也已满十六岁,赵瑗是长子,先入宫两年,但如今吴氏成了皇后,其养子地位也随着提升,在秦桧等人的要求下,赵构将其养子赵琢封为恩平郡王,出外就第,一切分列都和赵瑗相同,俨然让两人平起平坐。一时间,人称其为东西二府,但赵瑗不在京城,其养母张婉仪又早死,人人都瞧出来了,新的郡王,恐怕要更得圣心一些了。
一连串的事故让赵瑗也有些沮丧,他一来到秀州,就曾经派人前去打探萧山的下落,但每次等到的都是失望。
赵瑗之母张氏,看着赵瑗在家这一年,只长个子,却不长身体,心中也很是心疼。儿子日渐消瘦,做母亲的也暗暗着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其开心一些。
这日张氏见赵瑗给父亲上香,便在灵位旁劝说道:“羊羊,你这一年多,孝顺也够了。我见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妻子死了的缘故?要不这样,当娘的再给你说一门亲事?”
赵瑗道:“哪里有还在守孝其就续弦的道理?况且,此事还要禀告圣上得知才行,没得又招惹人议论,不要多事了!”
张氏见儿子如此,只觉得更加心疼,便道:“守孝期间既是不能续弦,你不如也出去走走,散散心。整日闷在家中,都瘦了一大圈了!”
赵瑗刚想开口拒绝母亲的好意,便又听见张氏道:“孝之一字,也不在于这些。我们宗室人家,离京城远,没人管那么多的!你爹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个样子,也难以安生啊!”
赵瑗见母亲这样说,便也不好在多说什么。他这一年身上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也的确让其心中郁闷,出去能够散散心也是好的,当即便答应下来。
张氏见赵瑗答应了,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去准备儿子出行的衣衫,因为是在孝期,不能穿有颜色的衣服,一身纯白又似不太好,便特意准备了一跳淡褐色暗花的袍子,远远看着就和素服一模一样。
谁知赵瑗见了,硬是不允,执意要身穿素服,张氏拗不过儿子,只得将他里里外外的衣物,都给换成了素白色。又命家中的侍从两人相从。
赵瑗并不想带旁人一起前去,只坚持自己一个人出去散心,就在附近,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数日便回来。张氏只求自己儿子能够出去游玩,不闷在家就好,便也应允了。
次日一早,赵瑗在父亲灵位前磕过头之后,就独自骑着马,信步而行。
此时离当日大婚之夜,已经过了一年半,天气入秋,云高气爽,秀州是赵瑗从小生活的地方,周围都十分熟悉,他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便觉得心情舒畅很多,当夜在一家乡村野店歇息,准备明日便返回家中。
小店中掌柜的见了赵瑗的打扮,虽然身穿素服,也没有什么装饰,但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凡人,便将他引到隔出来的一间“雅舍”,端了上好的酒水伺候。
赵瑗先喝了一口小二所谓的上好花雕,差点没吐出来,这东西掺水不说,还十分的难喝,简直和毒药没什么区别。
就在赵瑗皱着眉头喝“好酒”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微微扭头,朝外看去,只见进来的是十多个彪形莽汉,□上身,腰佩跨到,脸上刺青,赵瑗看得清楚,那刺青是“建康”二字。
见到这些人脸上的刺字,赵瑗便知道,这是“建康”府的兵丁了。
宋时兵源分三种,其中最低级,俸禄最少,来源最复杂的叫做军兵,大部分由土匪和流民组成,为了防止其逃判,故在脸上刺字。哪个府的军兵,就刺哪个府的名字。这十多个大汉脸上刺字“建康”,当是建康府的兵。
只不过此处并不是建康府管辖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些兵为什么会脱离部队跑到这里来。
赵瑗心中正在疑惑的时候,便听见那些兵大大咧咧的坐在店中,有一个起身,把腰间的大刀拔出,将店中其余的客人都赶跑了。赵瑗做的地方角落偏僻,又有帘布遮挡,那大头兵十分粗心,只是扫了一眼以为没人,就也没过来。
赵瑗看得心中暗暗摇头,这些兵士如此跋扈,只因为自己要吃个饭,就不准别人吃饭,也不知是谁的部下。
却见那十多个大汉自顾自的坐下,叫了酒肉之后,便高谈阔论起来,其中一个道:“你的消息可真?老大会从这条路上过?”
另一个有些瘦高的人忙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宣州妖贼作乱,十分难收拾,官兵去了几次,都没能平下来,特意去镇江府借了老大平乱!这里是唯一的通道,我们在这里等着,保证能够等到!”
赵瑗听了这些人的对话,心想原来是几个掉队的士兵,估计是建康和镇江两府联合平乱的,怪不得这几个建康府的兵丁会在这里。这两年流民四起,贼寇众多,各处的屯驻大军不对金作战,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平定内乱了。若非秦桧倒行逆施,赵构懦弱昏庸,和议之后应该是国泰民安,又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那几个人说起口中的“老大”,便忍不住唾沫横飞,一个说其追缴茶寇,只消报出自己的名字,对方就全部束手就擒;一个说五月前“老大”还曾经灭过一个美貌的女贼;一个说其不打骂军士,不克扣军饷;一个说其非常可怕,言出必行,刑罚严酷。
一众人在那里唾沫横飞,听得赵瑗心中暗暗好奇,他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那些人口中的“老大”究竟是谁,又听了一会,便实在是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道:“诸位,你们刚刚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在何处效力?”
那十多个汉子正自己讲的爽快,忽一回头,看见身后站了一位白衣公子,都是吓了一跳,一个人叫道“快杀了他灭口!”
一个人叫道“不好,行踪被人发现了!”
唯有一个二十来岁,身形魁伟的大汉,似乎是个领头的,抬手按了按,朝赵瑗上下打量了两眼,问道:“看你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没得打听我们这些兵丁的事情做什么?”
赵瑗道:“我见诸位都是建康府的兵丁,这里却是镇江的地界。所以好奇问一问,并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有孟浪之处,还请莫要见怪。”
一众人见赵瑗生的斯文清秀,说话也很温和有礼,都心生好感,也不叫着要灭口了,那名领头的彪形大汉道:“看你不像是个坏人,给你说了也无妨!我们在建康府呆不下去了,听说这里有个部将还不错,所以准备过来投奔的!”
赵瑗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一开始这些人嚷着要灭口了。各处的军兵,都不准私下乱跑,更不准带部投奔别处。就算是自己人投奔自己人也不行。当初宋金交战之际,便有很多这样的情况,有些人不满自己的上司,就带了兵众投奔另外其它的将领,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上司都是将其就地斩杀。
现在这一帮人,看样子是已经逃走,正在等待新的投奔对象,所以并不怎么顾忌了。
赵瑗道:“原来是这样,但你们脸上有刺字,恐怕对方不一定会收吧。”
那领头的不以为意:“听说新老大准备去剿灭妖贼,他是部将,带的有三百人,我们十多个偷偷的跟在他的兵后面,等灭贼的时候使劲杀敌,立了功,他看到我们几个的本事,自然就肯要了!你这白白净净的斯文读书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勾当,跟你说了也不懂!”
赵瑗心想:据我所知,如果不是朝廷里面有后台且后台过硬的,还真没那个只带三百人的小将领就敢收留友军队员的。
但那十多个大汉显然都自信满满,正在兴头上,赵瑗也不好去泼他们的冷水,便道:“你们这倒真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不知道,你们要去投奔的新将领,叫什么名字?刚刚听你们的口气,似乎那个‘老大’有些本事?”
那领头的刚要回答,便见到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放哨的,一进来就朝着众人喊:“哎,来了来了,大家快准备好!”
便有几个挤出去看,又回来跺脚:“我们的衣服和他带的人不一样,怎么混啊?”
“尾行他们,杀几个人,抢了衣服不就完了?”
“是不是不太好啊?还没去就先杀他的人?”
“什么不好?杀两个人算个屁!快点准备着!”
赵瑗见到这些莽汉做事情全然不考虑后果,也根本不拿人的性命当回事,心中颇为不悦,但他此刻只身一人,也不便为了这种事情和他们起冲突,便想要走出店外,不要去趟这趟各部互吃的浑水。
店中的那些莽汉此刻也没人顾得上赵瑗,他们只是自己在手忙脚乱的拿头发遮盖住脸上的刺字,又准备尾行杀人抢军服,把个小二掌柜吓得躲在柜台后哆哆嗦嗦,连赵瑗付账都不敢伸头来接。
赵瑗往柜台上丢了十来个铜板后,便走出店外,只见不远处的官道上,果然浩浩荡荡的行着一支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三名将领模样的人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都是身穿皮甲,头却并未带盔,一个约莫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的模样,另外一个却背对着赵瑗,正在和那两人说些什么。
赵瑗站在原地,看着这支队伍,心中有些奇怪,这支在行军中的队伍,有的走的稀稀落落,有的却走的很整齐。有一部分军容严整,有一部分却十分的散乱。
赵瑗还从未见过一支队伍中,竟能够出现截然不同的两种样貌,他心中暗暗的好奇,又朝着领队的三人看去。
那个一直背着他的将领,看起来身材很高大,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束起,不知为什么,赵瑗总是觉得这个背影,似乎非常眼熟的样子。
却正在这个时候,那个背影,忽然转过身来,朝着赵瑗这边看来。
两人的目光,就在这一刻,交织在了一起。
赵瑗一时之间,只觉得身体好像僵硬了一般,他呆呆的立在原地,看着另外一个呆若木鸡的骑在马背上的家伙。
秋日的阳光在这一刻洒下,漏过树叶的阴影,形成一道道的光束,灰尘在这些光束中跳动,仿佛起舞的精灵。
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只是一眨眼那样的短。
马背上身穿皮甲的将领,喉咙中发出一种无人能够懂得的音节,骑着马飞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