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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她最讨厌男人哭了,可每次看见他哭,她总会有种深深的罪恶感和一种放心不下、十分没辙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股风吹来,她被灰尘迷了眼,之后再回过神时,全身像血被抽干了般虚弱。她很累,怎么也睁不开眼,可是她并不怕,因为黑暗中,不知为何变得异常清醒的神智告诉她,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五指屈了屈,她的意志力在身体里拼命地扎挣了下。突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灌了进来,她竟能深深地喘了口气,睁开眼。
一双痛到麻木的眸子望了进来,那双绝美又清澄的眼此时肿得相当凄惨,仍旧蒙着泪,继而闪过一抹带着痛绝的惊喜。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他却哽咽不出一句话。
“你怎么那么喜欢哭啊?”冷凝霜软绵绵地抬起手,拭去他的泪,嗓音哑得像刚从鬼门关里游出来。
白兔呆呆地望着她,望着,过了一会儿,梗着脖子,直挺挺地冲着她的脸,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道:
“我又不是喜欢哭才哭的!娘子你这个笨蛋!笨蛋!”
却怎样也抹不停眼泪。
他哇哇哇地哭得更大声,扑在冷凝霜身上,死死地颤抖地抱紧了她,嚎啕滂沱,哭得好像是在对遗体告别一样。
冷凝霜哧地一个轻笑,无力地抬起手,抚摸着他柔顺乌黑的长发,从未有如此温柔地望着他,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
这个傻瓜,她果然是放心不下!
娘子篇 第六十七章 慕凝 惟霜
这一宿,所有人都倍感煎熬。
其他来帮忙的人都已经回家,只剩贾大娘、姚大娘和姚仙仙在西屋照顾孩子。幸而两个新生儿很是乖巧,仿佛明白事似的,不哭也不闹地安静睡觉,倒省了不少力气。
堂屋里,云鹤道人已经向李老郎中和孙郎中推销出了两盒所谓的养生蜜丸。
桑葚子手抄在袖子里,坐在一旁,见识着师父的销售水平,眼角直抽抽地学习着,果然学无止境啊!
只有谢宛飏一言不发地缩在墙角,双眼直直地望着东屋那扇紧闭的门板。其实他也想留在里面,可是他以什么资格留下呢?
他苦笑了一声。
天大亮时,刚刚眯起眼打盹儿的人们突然被一阵嚎哭声惊醒。谢宛飏心脏猛然一揪,蹭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推开门闯了进去,僵硬的脸写满了惊惧。
躺在床上的冷凝霜听见动静,从白兔的身上转移了视线,怔了怔。
谢宛飏望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浓浓的欣喜差一点挤破心脏。下意识想上前一步,然而拳头攥了攥,却只踏出半步便停下来。
手中的折扇展开,用颤抖的手不稳地摇动着,他努力扯动面部的肌肉,让过于激动的情绪平稳下来,含笑责备道:
“你总算醒了,还真会让人操心!”
冷凝霜淡淡一笑。
白兔见有人进来,也不哭了,连忙擦干眼泪,对着冷凝霜憨憨地露出一个傻笑。
桑葚子得意洋洋地凑过来,笑嘻嘻地道:
“你醒啦!我夜观天象,发现你有血光之灾,连夜赶过来救你。让你逃过一劫!怎么样,现在该承认了吧,信我者得永生!”
冷凝霜无语,这厮是在记恨她一直跟白兔说他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
“死小子,滚蛋,那血光之灾明明是老子算出来的!屁夜观星象,你只会打卦!”云鹤道人没好气地将桑葚子挤一边去,给冷凝霜探了脉,叹道,“醒得真快。我还以为要过两天才能醒呢,啧啧,你这身子骨。一点都不像个女人,女人应该娇滴滴的才对!”
他吧唧吧唧着嘴,似在跟她说,也似在自言自语。顿了顿,又笑眯眯地露出一副仙风道骨的表情。摸出一小盒药丸给冷凝霜看,笑道:
“女娃娃,你流了太多的血,得好好补补才行。尤其是女人家,失血过多很容易落下病根的。爷爷我这儿有上等的十全补血丹,补血效果极好。一天吃一颗。七天就见效,十五天一个周期,原价一两银子一颗。既然你与小徒是朋友。爷爷我给你算便宜点,这一盒七颗,算你六两银子。”
爷爷?
冷凝霜觉得他这副表情像极了医院里舌灿如花兜售保健品的神棍,眼角抽了抽,微笑着问:“不吃我会死吗?”
云鹤道人花白的眉毛纠结地蹙着。说谎是不好的,可不说谎他今天似乎就卖不出去十全补血丹了。挣扎了好一会儿。他含糊着回答:
“不会死,不过女孩儿家气血不足要不得,虽不致命,以后却能衍生出很多病症来,像什么脾肾虚弱、面色发黄、庚信不调,严重了五劳七伤什么的都有可能。”
冷凝霜还没怎么样,白兔先被吓傻了,慌忙说:
“真人,我们买!一共买十五颗,要不你算便宜点?”
“我说你……”冷凝霜眼睛一瞪。
“娘子,云鹤道长的医术很高的,昨天几针就把你救回来了,他的药一定会管用!”白兔心急如焚地劝说道。
云鹤真人笑呵呵地说:“既然是熟人,你们又诚心买,这样吧,十五颗一共十五两,我给你们减去二两,不能再少了。”
白兔咬着牙应了,云鹤真人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冷凝霜无语地撇撇嘴唇,白兔眼里的慌乱和担忧让她无法再出言阻拦,顿了顿,问:
“能先把床单被褥换了吗?还有我的孩子呢?”
这一床血被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真人说你现在不能动,会再出血的!”白兔认真地说,语气心惊肉跳。
“现在无妨了,过了这么久还没事,说明血已经止住了。”云鹤真人捋着稀疏的胡子,笑道。
白兔这才放心,堵在门口听信儿的姚仙仙几个人闻言,欢喜地进来。
屋里的人全都先出去,白兔抱起冷凝霜,贾大娘和姚大娘带着姚仙仙忙忙地换了新被褥,把换下来的被褥全都拿到院子里烧掉。
这边白兔帮冷凝霜清理好身体,重新换了干净衣服,又给她戴了一顶棉质的软帽。
“干吗在家戴帽子?”冷凝霜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哭笑不得地问。
“月子里必须戴上帽子,不然受了风,会落下毛病的。”贾大娘端了一碗红糖小米大枣粥进来,听见她这么问,认真地道,“来,快把这个吃了,这都是补血的。你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赶紧补补。”
白兔急忙接过来,要喂冷凝霜。
“孩子呢?”冷凝霜问。
“应该睡着呢吧,好多人照顾着你不用担心,先吃完了再说。”白兔的大脑一直处于混乱状态,这会儿才稍稍恢复正常,听她问,这才想起孩子,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娘子最要紧。
“我想先看孩子。”
“孩子在这儿呢。”一句笑语,谢宛飏小心翼翼地抱着熟睡的婴孩走进来,身后的稳婆抱着另外一个。
白兔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个魂淡不但妨碍他的娘子进餐,居然还赶在他前面抱着他的儿子,不可原谅!
冷冷地瞪着他,从他手里接过小宝宝自己抱着,转过身,又变脸似的挂起温柔的笑意,小心地将孩子放在冷凝霜的怀里。
软软的小身体贴近她的胸怀,恍若心头淌过一湾温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虽未足月便出,肉乎乎的婴儿却并没有太小。被襁褓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张圆团团、粉嫩嫩的小脸。皮肤白皙细腻,胎发黑而粗密,五官极为细致,鼻梁高而秀挺,眉毫浓如远山,粉红色的嘴唇肉鼓鼓的。
仿佛察觉到父母正在看他,小小的人儿竟慢慢睁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先是转来转去,最后聚焦在母亲的脸上。如两丸白水银中养了两丸黑水银,极是透澈清冷,恍若雨林峡谷中幽静的黑水潭般。那淡定的神情竟与冷凝霜有几分相似。
“娘子,他长得跟你好像!”白兔惊喜地低呼。
冷凝霜将目光落在稳婆怀里的那一个,伸出手。
白兔急忙接过来自己抱着给她看。
这也是白兔第一次仔细看这两个孩子,他吃惊地发现,手里的小婴儿居然和先前看到的哥哥完全不像。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婴孩。细腻白皙恍若透明的柔嫩肌肤,眼梢天然上挑形成一弯妩媚的弧度,长而卷曲的睫毛如两把华丽的羽扇,似雕刻般秀气精美的鼻梁,不点而朱的艳丽嘴唇好似蔷薇花瓣。
真真是面若中秋满月,艳如春晓桃花。刚刚出生便能预想到他的将来,完完全全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胚子!
白兔满怀慈父的柔情,美滋滋地欢喜道:“娘子。是个小姑娘哎!”
稳婆满头黑线地回答:“公子,那是个小公子。”
“啊?”白兔张了张嘴,吃惊地望着怀里的婴孩儿,仔细端详了一番,不太相信。狐疑地把手伸进襁褓里,摸出了小鸟。他纠结地皱起眉,嘟囔,“这长得分明是个小姑娘嘛。”
“长得像你自然像个小姑娘。”谢宛飏凉凉地说。
霎时,一股肃杀气从白兔的身上散发出来。他一记眼刀飞过去,咻咻咻,誓要将谢宛飏戳出千疮百孔!
冷凝霜一个轻笑,其实谢宛飏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可她又不敢明着笑,怕白兔暴走。
大大的床够宽敞,她把两个孩子并排放在一边,接过粥碗两口将尚温的米粥塞进胃里。
“娘子,再吃一碗吧?”白兔接过空碗,满脸期待地问。
在他看来,能吃就代表身体正逐渐好转。
冷凝霜明白他的心思,便点点头。
白兔欢喜地拿着空碗就往外头跑,因为坐了太久脑子昏沉了太久,再加上起猛了,一个不小心竟一头撞在门框上。揉着红肿的额头,他嘿嘿傻笑了两声,拿着碗冲了出去。
谢宛飏立在墙根,看着他的背影受不了地扁扁嘴,对着冷凝霜一挑眉:
“这种傻兮兮的人,到底哪里好?”
冷凝霜微微一笑:“我喜欢。”
谢宛飏脸上的笑僵了僵,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会儿,接着半低下头,带了嘲讽哧地一个短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是怎样的滋味。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顿了顿,他再抬起头,面部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挂着淡笑,深吸了口气,道:
“既然你没事了,我也该回去了,先走了。”说罢,转身往外走。
“这次谢谢了,我也没什么能答谢的,欠你份人情,以后若是有能用上的地方,尽管开口。”冷凝霜淡淡地说。
谢宛飏唇角含笑,头也没回地摆摆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冷凝霜喝下两碗粥,静了静,让白兔从柜子里拿出专为哺乳而制作的双胞胎枕头,坐在床上,把孩子放在枕头上,开始给孩子喂奶。
白兔坐在床边,含笑望着两个小婴儿用力吸吮的表情十分可爱。他眼里的喜悦一直没有消散退去,激动的情感让他有点手足无措,只能嘿嘿傻笑。
他的心里更是万分柔软。
“娘子,”他笑眯眯地说,“我已经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哦!”
冷凝霜很懒,所以一直说等生下来以后看长相再起名字。而白兔却是查遍典籍,取了太多的名字,到孩子生下来都没决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