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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脸色青白,额上的青筋连着太阳穴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着!
剧烈的忿恨、恐惧、绝望,如万千钢针,刺在他身上。他已经身不由己,只不断地喘气,发抖。两眼闪出碧绿的光芒,就像是一头受伤恚怒的兽!
沸腾的血液似激烈的情感,他差一点就要因为这克制不住的激动情绪哭出来了!
绝不能在他面前怯弱。他咬着牙告诫自己!
然而越是咬紧了牙,酸涩湿润感仿佛越急不可耐地欲覆上眼球!
那一刻,他甚至冲动得想与同归于尽!
他要杀了他!
熟悉的馨香从背后飘来,钻入鼻管,如温柔的水流平复了他周身每一颗因为极度恐惧愤恨而无限制扩张的毛孔。
柔软白皙的手覆住他的眼,挡去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湿润!
冷凝霜从背后拥住他,对着华雄清冷地浅笑道:
“华将军,本宫与皇上还有要事,将军可以跪安了。云蔷,华将军在外已久。可能已经忘了宫里的路,好生送华将军出去。”
“是。”云蔷沉声应下,上前说。“华将军,请。”
华雄满身乖戾,冷冷地看着冷凝霜。
冷凝霜回以微笑,她的手已经放下来,白兔始终低着头。
半晌。华雄仿佛不屑她的把戏一般,重哼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一阵冷风刮过,恍若凄凉的吟唱。
白兔站在冷凝霜身前,顿了顿,仿佛在一瞬间长满了刺。无法再安静地呆下去。
“我先回长乐宫了。”他低着头,冷若冰霜的嗓音深处是浓浓的惊惧、憎恨与颤抖。
他匆匆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远处的小叶子们见状。慌忙跟上去。
一行人很快呼呼啦啦地消失在花木掩映处。
冷凝霜的心脏重重一沉。
“菊青,去告诉小叶子,若再有什么事,马上过来通报我。再问他慕吟风为什么不跟着皇上,叫慕吟风来无极宫见我。”
菊青应了。匆忙而去。
冷凝霜满腹躁乱地回到无极宫,站在正殿门口。望着白兔亲手书写“霜暖殿”三个大字的牌匾,久久地望着。
菊青很快归来回话:“娘娘,小叶子说昨晚慕副统领向皇上告假了。慕夫人病了。”
冷凝霜眉一蹙,沉声道:
“高盛,带御医去慕府给慕夫人瞧瞧。若慕夫人不严重,叫慕吟风进宫来,从今日起,贴身跟随皇上,晚上也不必回去了。就跟他说,华雄进宫来了。”
高盛弯着身子,点头应下,即刻去办。
冷凝霜的嘴唇紧抿。
就在这时, 大兔二兔下学回来,二兔一脸惶恐地跑近,叫道:
“娘,娘,回来时碰见一个好奇怪的叔叔,他把我从上到下摸个遍,还说我和父皇长得一模一样,将来肯定是个小粉头。什么是粉头?”
冷凝霜怒不可遏!
她眼神冷厉地望向在场的奴才,那些人早已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喘。她用比以往更为慑人的锋利眼神冷冷地扫视了一遍,令众人不由心脏一抖,扑通通下饺子似的跪下!
“若是有不该传出去的闲话传出去,本宫会让你们享受贵妃级待遇。”
……贵妃级待遇等于杖毙……
“奴才不敢!”
“都散了吧。”她清冷地说。
众宫人如蒙大赦,慌忙应声,都散了。
“娘,什么是粉头?”二兔疑惑地问。
“他在骂你,说你像个女人。这个词不许再问也不许再说,你们两个记着,以后下学直接回无极宫,想出去玩必须问过我才行。尤其东西六宫,不许去,听见了吗?”
两人点点头,大兔严肃地问:
“娘,那个怪人是谁?”
“华凤的大伯,战功赫赫、权倾朝野的变态。”
大兔的小脸瞬间阴沉下来。
夜里,天色阴沉且黑,牛毛细雨密密地斜织着,滴答滴答落在窗外几杆青竹上,清脆又苍凉。
冷凝霜斜倚在窗前的罗汉榻上,冷飒怕扰了寂静似的悄声进来,说:
“娘娘,小叶子来了。”
“奴才给娘娘请安。”小叶子赔着笑脸跪了跪,轻声回道,“娘娘,皇上说今日朝务繁忙,晚上就留在长乐宫了,娘娘不必等着了。”
“皇上用膳了吗?”冷凝霜凝声问。
“还没呢。奴才催过了,皇上总说等会儿再吃……”小叶子小心回答。
“吩咐御膳房做碗鸡丝面。多放菌菇,他爱吃,你劝他多少吃些。”
小叶子应下,冷凝霜顿了顿,问:
“慕吟风回来了吗?”
“慕副统领早回来了,正在长乐宫值守。”
“替我给他传个话,得空过来一趟,我有话问他,不必惊动皇上。”
小叶子愣了愣,想说皇后不能私下召见朝臣。可话未出口就咽回去了,老老实实地应下,挎着拂尘退走。
雨越下越大。
过了二更天。冷飒进来轻声回禀:“娘娘,慕副统领来了。”
冷凝霜面冷如霜,默了一默,平声道:
“让他到窗下来。云蔷,你们好生远远地守着。”
二人知道她要和慕吟风密谈。领命,出去布置。
慕吟风脱了蓑衣,跟着冷飒来到一扇糊着重纱的窗子前。里面灯火通明,可以清晰地看到映在窗上的倩影。冷飒退走,他愣了愣,忙跪下请安。
冷凝霜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凝声问:
“你来皇上知道吗?”
“娘娘不是说不必让皇上知晓吗?”
冷凝霜咬了咬唇,仿佛在强迫自己探寻不该知道的秘密般:
“云蔷说。你从前在华阳宫当差。”
慕吟风心脏一沉凝声回答:“是。”
“你当差期间,正是十七公主在华阳宫疗养期间。”
“是。”
“皇上、与先太子……是双生子吗?”她低沉地问。
慕吟风不知该如何回答,陷入一阵惊慌失措的沉默。
“皇上他、就是十七公主?”她握了握拳,语气艰难。
“娘娘!”慕吟风忽然跪下来,打断她道。“请娘娘不要再妄自揣测了!”
“六年前追杀他的人到底是谁?”她冷声追问。
慕吟风满脸惶恐无措,甚至懊悔自己今晚不该偷偷前来。他本以为娘娘是要和他说今日陛下遇到华雄的事!
“要我亲自去问他吗?”冷凝霜声音淡得仿佛一块已凝固的冰。
慕吟风大惊:“娘娘千万不要!”
“回答本宫。”
“臣也不清楚,当时臣刚被停职,不久便听说十七公主病逝。臣是偷听了祖父和父亲的谈话,才得知公主的真实身份。臣也只是猜测,追杀他的很有可能是先皇派出的人,以及先太子派出的人。撞破公主身份的正是先太子。”
“双生哥哥……么?”冷凝霜眸光凝固地低喃。
慕吟风隔着窗子,不敢则声。
“在你的印象里,华雄和十七公主可有过密切接触?”冷凝霜问。
“在华阳宫时臣没有发现,但后来公主回宫,臣是在外宫值守的,就不知道了。”
“是吗?” 沉寂了许久,冷凝霜清淡地应了声,顿了顿,平声道,“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必对任何人提起。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往后你就住在长乐宫,不必回家,贴身保护皇上。”
“是。”慕吟风沉声应下,转身,重新披上蓑衣,破了雨帘,一径去了。
雾似的雨,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冷凝霜抱胸蜷坐在软榻上,呆滞了半晌,忽然仰头倒在柔软光滑的靠垫堆里。手向上推起一头长发,扬起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天里离得远她并没有听见什么,可是她却看到华雄捏起白兔的下巴,正常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当时那阵风刮过,从她的角度,她清晰地看见他对着白兔,唇角勾起古怪的笑意,唇形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十七公主!
手从身后摸出一卷画轴,展开来。
难怪她会觉得上面只有侧脸的白衣美人那样熟悉,那样让她酸心……
铺开那张收藏起的泛黄诗笺——
此生原是梦,扎挣枉劳神。室暗难挨晓,墙高不见春……
她望着笔触秀气却略稚嫩的落款,白氏十七……
幽幽叹息,顿了顿,忽然眉一皱,叫冷飒进来,问:
“你之前在华阳宫当差,你可知道已故的十七公主,叫什名字?”
冷飒挠头,仔细想了想:
“听说十七公主从生下直到三岁,先皇只见过一次,自然没有名字,一直叫十七来着。直到疗养归来,重新获宠,先皇御赐了一个‘雪兔’的封号,不过‘雪兔’其实是之前先皇养的一只兔子。”
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汹涌着,一直流到指尖,冷凝霜抿抿唇角。
娘子篇 第三十三章 贺寿辰公然入虎穴
今年的元宵节令人极其恼火。
元宵节当天皇上会在紫宸殿宴请群臣,共度元宵,然而却有一半大臣告病未有出席。
同一天,长安城皆知,毅勇侯华雄正在家为自己举行豪华寿宴,亲华氏一派的达官贵人们悉数到场,贺者不断,络绎不绝。
而实际上,华雄的寿辰并不是正月十五,而是正月二十。
以他的意思,他是要整整庆祝七天。
这分明就是在对皇上挑衅!
正月十五的紫宸殿一片惨淡,本来精彩的歌舞因为少了一半人而显得异常无聊。连白兔自己脸上都挂不住了,颜色极其难看,手中的掐丝珐琅杯攥得紧紧的。
朝臣们在底下小声议论,入耳像蚊子声一样,让人心烦。
终于,一个以“呆木头”著称的言官禾木,极为正直地站起来,慷慨激昂道:
“皇上,毅勇侯在府内大办生辰宴,强迫百官前往道贺。别说他的生辰不在今日,就算是在今日,按理也应该入宫与皇上一同庆贺元宵佳节,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毅勇侯此嚣张之举分明是不把礼制放在眼里,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臣以为,应严惩毅勇侯,治他藐视皇上之罪!”
众老臣微汗抚额:年轻人,你找死吗?
别说华雄不是你惹得起的,你的这番进言不是往皇上的心窝里插针吗?你以为皇上想被藐视?没看见皇上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还来给皇上添堵!
啪!
一声脆响!
冷凝霜手里的手工彩绘薄胎酒杯被她捏个粉碎!
妆容精美的脸上晕染着盛怒,是的,盛怒。因为她越怒,那笑容就越灿烂,灿烂的就像一朵盛开的花王牡丹,可是两行白皙尖锐的牙齿却在阳光下闪烁着可怕的森光!
看见美人却联想到魔鬼,恐怕就是这位了!
众臣心开始惊。胆开始颤!
白兔也从沉郁的情绪中被拔了出来,瞪圆了眼睛,看见冷凝霜手一松,碎瓷片落了一地,她的手却完好无损,正在那里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
“禾大人真是忠心呢,既如此,不如你去一趟华府,告诉他们非法集会不合礼制,让他们趁早进宫里共庆元宵佳节。”她盈盈冷笑道。
禾木冷汗呼呼地冒。他是言官,只会慷慨激昂,别的不行!
冷凝霜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