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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盟誓,约好将来共结连理。父王要是不肯,就一起私奔。”
雷魈听了心底诧异,怎么邵赐方娶了别人,她不知道?
她又说:“约莫一年多前,他到中原觅牡丹花种,这一去,再无消息。正好圣主邀我们来作客,我便自愿来了。来这就没打算回去,定要找到他,我好想他……”说着,流下泪来,也不怕给人看见,说哭就哭。她望住雷魈,泪眼迷蒙,低声问他:“你懂吗?爱一个人的滋味……”
看她流泪,雷魈心想——要是知道邵赐方娶了别人,不知她会如何?
雷魈心尖泛酸,怎么竟替她惋惜了?
望着这泪人儿,他五脏六腑竟升起温柔的情感。他思索着要告诉她事实吗?要带她去见邵赐方吗?要眼睁睁看她心碎吗?
※※※
凝烟一路跟雷魈往南走,途中买了寻常女子的衣裳换了穿上。有他相伴,比一个人瞎闯好,不过对雷魈还是有些戒心,不时提防着他。
十日过去,他们夜卧对山月,晓行披水烟。齐走过山川美景,相处的时候多了,凝烟心防渐撤,发现雷魈除了长相凶悍,话少了点,其实,是个不错的朋友。
他总是静静听她说话,一路上,就他俩跟一头豹,不知不觉,凝烟对他说的话越来越多,常常是她说,他听。她挑选寄宿的客栈,他决定行走的方向。到后来,凝烟甚至把雷魈当好友,一个沉默寡言的朋友。
骄阳艳艳,他们路经市集,补充干粮。
“买一点茶叶吧?”凝烟望着茶贩前一篓篓生茶叶。“好久没喝茶了。”
雷魈买了一斤,拋给凝烟,自己去打了几斤酒。他们又陆续买了干粮,凝烟看雷魈采买两大袋干粮,不禁愁叹。
“还很远啊?”
这一句,教雷魈的心直往下落。她急着想见邵赐方啊,是啊,她满脑想着跟心上人重逢,他却只想留住她。
雷魈低头,默默将干粮袋口缠紧,甩上肩膀。
凝烟望着他,问:“我们走了这么多天了,还要多久?”
雷魈看她一眼,敷衍道:“再一个月。”或者再一年?三年?永远?永远留在身边……雷魈为这念头心惊。
伊人柔媚,他妄想着长留身旁,朝夕相对,只是看着她都开心。他心惊,他黯然。唉,没去想最后怎么圆谎?心中没谱,只想能拖多久就多久。要是孙无极在就好了,他定有法子,能给个好主意。不过前提是,他得先忍耐着被孙无极狠狠嘲笑。
凝烟走向果子摊前,对雷魈道:“我想买些盐梅。”
雷魈点头将钱袋拋给她,她倒出碎银付帐。凝烟大方地花他的银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哎,这还魂丹是无价宝呢!合该花他的吃他的。她又买了五个陶罐,还有调味粉带走。
雷魈心底奇怪着她买陶罐干么,但没问。
晚上,在湖畔扎营,此时夜凉风静,月色如银,水影山光,湖水氲着雾气,飞萤点点,在草丛里嬉戏。
柴堆烧着,他们盘坐柴火两端。远处,黑豹伏在湖畔低头饮水。
凝烟从包袱拿出陶罐,一个装了水放火上煮,一个摆火边。
“做啥?”雷魈问了。
凝烟瞅着他笑。“等会儿就知道了。”她过去蹲在火旁,双手托腮,看火焰打着陶罐。
同时,黑豹也在湖畔蹲下,欣赏自己倒影,瞧得如痴如醉。
夜虫唧唧,林里夜枭嘀咕,雷魈看着凝烟,觉得胸口暖着、满着,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半晌后,凝烟抓了枯枝,将烤烫的陶罐拨开,又打开包袱,拎出用粗纸包裹的茶叶,将茶叶倾入陶罐,捻着衣袖去掩住罐口,隔着袖,捧罐用力摇几下,霎时茶香四溢,闻了通体舒畅。
跟着她又抓来盛着滚水的陶罐,水冲入盛茶的罐子,滋地一声,白烟喷涌,水沫溢出。
“好了。”待泡沬散去,凝烟再注满水,放在火上烤一会儿,然后把酒杯拿出,一人一个,将烤沸的茶倒入,一人一杯。
她举杯笑望雷魈,说道:“以前,都是下人弄给我喝,这是我们大理白族的习惯,用“烤茶”招待客人。”头一仰,她干了茶水,轻抹着嘴。“好喝,你试试。”
雷魈拿了,啜一口。只觉清香润肺,一股淡香余留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如何?”凝烟问,他搁下茶杯。
“很好。”
“换你试试。”她把陶罐推到他面前,眼里有抹促狭的神色,想看爱砍人的雷魈烤茶,光想就好玩。
雷魈瞪着小陶罐,没多大兴趣,可是一旁凝烟催促着。
“快试试啊,茶叶可以烤上三次再换。”
唉,麻烦。雷魈徒手拿了陶罐搁火边,烤了一会儿,他不怕烫,徒手又拿回来,瞅着陶罐。糟,接下来呢?他忘了。
凝烟斜卧在地,背靠着包袱,朝他笑道:“快抖抖罐子啊,让茶叶膨胀。”
雷魈皱眉,有点尴尬地双手揪住小陶罐抖啊抖,越抖脸越红。他,他可是铁铮铮的汉子,现在却揪着小陶罐抖不休……真是!怪难堪的。
黑豹回头看了,喷气,不屑地撇开头,望别处。主子怎么干起这种娘儿们的事?
“行了吧?”雷魈瞪住罐里茶叶。
“可以冲水了。”凝烟提醒。话未完,就见雷魈抓了另一个装水的陶罐就往里冲,滋地一声,蒸气喷涌,白烟猛地窜出。雷魈一时被熏得睁不开眼,撇过脸,揉着熏痛的眼。
凝烟嗤地笑开。“傻瓜,怎么对着陶罐瞧?”
雷魈眼涩,放下陶罐,直揉眼。
凝烟倒乐了,冲着他笑。“唉呀,要你烤茶嘛,怎么就哭了?真是。”
雷魈牵动嘴角,这女人,竟有好捉弄人的这一面。他将空杯斟满,递给凝烟,她双手捧了,低望茶杯,忽地感伤道:“以前,和他也常这样对饮……以前,他也烤茶给我喝……”
雷魈转过头去拨弄火堆。火焰染红他的脸,一双黑眸忧郁,刀疤醒目,他看来心事重重,都因为她为某人伤心。
凝烟喝了茶,又掏出青铜匕首,拿出采买的盐梅,就着月光,灵巧地操纵刀锋,在梅身刻纹。
雷魈看了会,问:“又做什么?”
“雕梅啊,送他的见面礼。”凝烟左手捻梅,右手轻划,表情专注,声音柔美。““雕梅”是大理特有的点心,我们常吃。”她边雕边说。“用刻刀在梅肉雕出连续曲折的花纹,再从空隙挤出梅核,像这样……”嫩白长指掐出果核,果核咚地落地滚了几圈,黑豹见了追来嗅闻。它好奇,伸舌舔,酸得呜咽。
他们见状,齐声笑了。
凝烟很快雕好一颗。“中空如镂,轻压成花状……好了!”拿出备用陶罐,将梅子丢入其中,撒上买来的调味粉。“红糖啦,盐啦……”又笑看他一眼。“沿途要是瞅见蜂窝,偷点蜜来放进去腌,过阵子就可以吃了。”
她又拿了一颗梅雕着,顺手也扔给他一颗。“你也试试,不是很会使刀吗?雕梅难不倒你吧?”她笑得贼贼地。就是想看爱杀人的雷魈雕梅子,一定很有趣。
唉!难倒他了。雷魈瞪着掌中圆润饱满的盐梅。他揪眉,神情懊恼,他又没匕首可以雕。
“快试啊,玩玩嘛!”凝烟催促。
嗯,雷魈瞪着梅,掐它,捏它,嗅它,又捻住它在月下看。
“雕梅嘛,想那么久?!”凝烟笑着,看雷魈表情严肃,把梅放地上,态度谨慎,像在对付敌人。
凝烟白眼,他会不会太认真了?又不是雕来卖?
没匕首,怎么雕?雷魈思量着,瞅向地上歃刀,手往空中一点,刀受力腾起,落入主人掌中。唰地一声,甩落刀鞘,霎时一道银芒,如青龙暴冲天空,劈开暗云。
真厉害!凝烟惊骇。
黑豹感受到歃刀杀气,霎时毛管奋起,伏地呼嗥。随即左右环伺,四下戒备,在哪?敌人在哪?
凝烟绷紧神经,眼前提刀的雷魈,和先前沉默寡言的男子判若两人,提刀的他宛如猛兽。
她蓦地一阵心惊,那样威力强大的刀,只要稍有闪失,很可能就命丧刀下,只要激怒他,可想而知会多惨。
雷魈看她一眼,刀芒映亮他脸上的疤痕。奇异的,刀芒中,那双望她的眼,温柔忧郁,并无杀气。他定定望住她,温和的眼神好似在安抚她,要她别怕。
凝烟喘口气。“你的刀……真吓人。”
“我是要雕梅。”雷魈嘴角微扬,笑了。
雕梅?凝烟大笑。“用它?”
嗯呜……黑豹警戒半晌,发现主人没动静,失望地翻肚躺平,瞪着天上皎月。没趣!
歃刀终于出鞘——杀人?不!就为一颗盐梅。
凝烟叹息,好美。雷魈手中的歃刀,像一线白光,一弯冷月。她起身走近,想看他怎么使刀雕梅。
刀太大,梅太小。雷魈只好把梅搁在地上,捡来两个石子将梅夹在中间。好了,他蹲地,吸气,双手擎刀,刀锋向着青梅。
凝烟在他身旁蹲下,双手托腮等着,等了又等,不见他动手,终于忍不住仰脸问:“怎么?”
只见雷魈擎着刀,像似被很苦恼的问题困住了,他想了很久,终于望着她,问:“要雕什么?”
凝烟瞠目,道:“随便啊!我都雕花,也有人雕菱形。”
“好。”下刀了,银芒一瞬,斩向青梅,一刀完结,青梅连着核裂成两半。
凝烟噗哧地笑他。“嗐!你太用力了,再一个。”又拿来梅子,换上。“轻点,是雕梅,不是斩梅。”
雷魈眼色无辜,心想——我已经很轻了!
嗐!都怪刀太锋利,手劲又太强。好,再试一次。雷魈提刀下手,银芒缓缓在梅身划几下。嗯,这次好点,刀移开,梅身完整,也有了十字刻纹。
“成了、成了!”凝烟伸手拾梅。“嗄?”梅在她指尖粉碎,雷魈瞬间脸黑了,大受打击。
搞什么?!还不成?他恼了。
“不是要你轻轻的?”凝烟嚷,真笨欸!生气了。
雷魈揪眉,擎着刀,好无辜。
黑豹不屑,头埋地,双脚蒙眼,不忍看主子出糗,还被女人骂,嗟!
“再一次!”又给他一颗梅。“用这。”凝烟借他青铜匕首,歃刀太锋利了,梅一再心碎而死。
嗯。雷魈扔刀,歃刀落地,铿一声,像似哭了。接过青铜匕首,一手揪梅,开始雕。唰唰唰,转眼雕完,凝烟抢了瞧。
深吸口气,又笑了。这下可好,她笑得抱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黑豹见状,呜呜地哀叫了一声,没劲了。
凝烟笑得肚子都疼了。“天啊……雷魈……你真是……”好好一颗梅,被他雕得伤痕累累,刀痕紊乱,线条杂错,全无美感,教她笑惨了。
笑了好久,她喘着气坐起,瞅着他,忍不住又笑了。“你好笨……”一扫这阵子沦落江湖的阴霾,开心了。
可怜雷魈被她笑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擎着匕首,觑向一旁,大吃一惊,心爱的豹儿懒懒地伏在地上,头埋在前掌中,动也不动,像羞得不肯看他。
真丢人,他……他可是铁铮铮的汉子!
雷魈硬是藏住尴尬的感觉,冷冷地板着面孔。
“多试几次就行。”他对凝烟道。“不准笑。”
“是、是。”凝烟抹泪。“你再试试。”幸好买了很多梅子。
雷魈拿了梅,再雕。成功了?不,又失败,他手不巧,花纹都在他刀下龟裂。他再雕,不信一身武功竟应付不了一颗小小盐梅?!
他可是让江湖人丧胆的黑罗剎,岂能败在这梅下?
凝烟看雷魈雕得满额汗,好笑地拾了地上歃刀。“我用它雕。”
“小心!刀很重。”雷魈提醒。
凝烟觑他一眼。“我会笨到提着它雕吗?”凝烟把刀横放在包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