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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则是跟在明萱身后,依样画葫芦般跟着念了一遍。
皇上好奇的目光在黄衣身上不停打转,带着几分探究和审视,他状似轻松地与黄衣寒暄了几句,虽然没有明言指出黄衣的身份,只是说了一些南疆的风土人情,但是却成功地将话题引到了临南。
这话题,顾贵妃看起来依旧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而俞惠妃脸上却略显尴尬。甚至有几分避之不及。倒是裴皇后,热情而轻快地将话题接上,时不时与皇上唱个双簧,倒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完全打破了坊间对帝后之间“如履薄冰”的传言。
黄衣虽然觉得帝后对她的热情有些诡异,可她素来是爽利的人,虽然将周朝的规矩学得顶好,可那些太深的弯弯绕绕却仍旧有些不大明白。她们苗族对男女大防处置磊落,做事讲究一个爽快,并不像周朝那样有诸多避讳和讲究,因此她其实并不觉得此刻这样和皇上谈一些南疆风俗有什么不妥当的。
不过她也决然不肯多说一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帝后问话,她捡着重点简明扼要地回答。
皇上听得很认真,脸上一副十分神往的表情,只是偶尔目光瞥到明萱,却是一阵没来由地躲闪。
明萱心下诧异。她其实根本就不记得从前的明萱和这位皇上关系如何,但想来应该是十分熟识的。她的胞姐明蓉十六岁上就嫁给皇上。直到他成为周朝皇帝,统共做了八年的九皇子妃,那八年里,明萱身为明蓉唯一的胞妹,定然是拜访过九皇子府的。
九皇子那时候势力微卑,而永宁侯府顾家却是簪缨世家,权柄赫赫。顾家三老爷曾是先帝时的状元郎,虽然只是朝中闲散文官,可他的学问人品却颇受到先帝的赏识。对于这样的岳家,不论九皇子是真情或者假意,都不会刻意疏远。更何况,传言之中,九皇子与九皇子妃的感情和谐,夫妻恩爱情深。便是基于此,从前的明萱和九皇子也该是常见的。
是因为羞愧吗?
还是因为不敢面对?
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当年从永和宫中送回永宁侯府的元妃遗物,满满一箱皆是手札书信。有时是一副素手丹青,旁边提着情意缠绵的诗;有时是一段心情感悟,直抒胸意,清晰可鉴元妃那时的心境;有时则是无尽的哀怨和苦闷,三言两语尽在不言之中。
明萱细细地看过,每一字每一句,那箱遗物里没有一件是值钱的珠宝,装载的全部是元妃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与她和皇上之间缠绵的爱意,当然也有怨,也有愁,也有相思之苦。在一本珍稀古籍的夹页中,偶然翻阅时,曾经掉落过一纸信笺,那是当年还是九皇子的今上所书,纤瘦的字体有些飘忽,但落笔在纸页上的那几个字却无比沉重,“死生挈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四年前的顾明蓉还尚未老去,芬芳的颜色依旧鲜艳如西天云彩,闪耀着动人心魄的光华,可是皇上却已为了江山大业执意要将她牺牲。说什么十五夜永和宫内的追忆思缅,又说什么全然不知那时元妃的处境,呵,那些借口在她看来却都是不折不扣的笑话。
身为大周君王,整个周朝辽阔的疆域都是他的,难道连后。宫的守卫都没有办法掌握?永和宫被圈禁了七天,元妃和宫人不得进出,殿前有重兵把守,皇上说什么他并不知情的鬼话,她是决然不信的!不过只是当时朝堂风起云涌,他甫一登位,没有先帝的传位遗诏在手,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一时之间难以服众朝臣,而二皇子的余孽仍在四处挑衅叫嚣,他忙着要坐稳自己的江山,便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后。宫的事罢了。
对于一个极具野心的君王而言,保住自己那张龙椅,要远远比发妻的安危来得重要。
而后来,错误已然酿成,皇上便是知道自己疏忽了,为了帝王的尊严和面子,他也绝对不可能在区区几个宫女面前承认那些忽失的,这便是坊间传言元妃乃是绝食身亡的缘由,因为对于皇上而言,元妃贞烈,因为父母之时自绝,确实要比她真正的死因,更令他容易接受。
所谓死生契阔的承诺,也不过就是一个承诺罢了。
明萱垂下的眼眸中不禁闪过几分嘲讽和苦涩。
她想到,前世时虽然号称女权得到了解放,可是女人仍然是当之无愧的弱势群体,在一夫一妻制度之下,有多少男人背离发妻拈花惹草,又有多少男人在通往荣华富贵的道路上或者到达荣华富贵之后。抛弃糟糠之妻,另娶年轻嫩妻的?为了事业牺牲家庭和妻子的男人数不胜数。
而这里是古代周朝,虽然是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可依着这里的民俗习惯,往保守去推测,至少也距离她前世那种文明约莫要有五百年以上。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合法的,喜新厌旧则是常态,这是男权和夫权如同深重的两座大山压在女子头上的时代。她又怎能对他们以前世的准则去要求和看待?
更何况,眼前这个男子,是周朝国君,天下之主。
在这个君权凌驾于道德伦理之上的年代,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指责和鄙弃皇上背弃当年的承诺。
从坤宁宫离开到安和门换下了宫轿,等坐上安平王府自个的马车后,黄衣便一改方才的沉默,她歪着脑袋说道,“皇上和皇后一直都在问我关于南疆的事,可是他们又没有一句话挑明我的身份。也没有提到苗寨,这样玄乎。我有些想不通,他们这举止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明萱的情绪自从皇上来后便一直有些低落,直到黄衣提起这话,才稍微有些回转,她皱着眉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等回府去见了王爷再问问他的意见。也该差个人去将哥哥请来商量一下。我总觉得,皇上对你有些太过热情了,反常即妖。我是怕……”
她是怕皇上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亲自纳黄衣为妃,不过这半句话,她吞了回去,并没有说出来。
黄衣又如何不懂?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萱姐儿你又来,前儿我跟你说的话,你可是都忘记了。我现下虽然穿着你们中原人的衣饰,可浑身上下都是毒,若我不愿意,靠近我五步之内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们皇上又不傻。”
谋害皇帝自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整个苗寨都要大祸临头,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可是对于皇上而言,死后闹出再大的动静,凶手伏法,苗族陪葬,这些于他都已经没有了意义。死了就是死了,这些他如今紧握在手中的权柄,全部合法地落入了旁人囊中,再也与他无关了。
黄衣说得没有错,皇上这样在乎自己的帝位,是决然不肯做这样的事的。
明萱却没有这样乐观,她细细思量今日裴皇后宣自己和黄衣进宫觐见的用意,便可以确定两点。
首先,裴皇后一定是在皇上的授意之下才行此事的,否则以她如今在宫里头的处境,是万不敢自作主张,插手临南的事的。其次,皇上想要见一见黄衣,定然不会只是想要将她赐婚给臣子那样简单,倘若只是一道赐婚的旨意,皇上只要确定黄衣的身份便成,根本就不需要知道黄衣长什么样子,是个怎样的性情。
而坤宁宫前的那次偶遇,以及偏殿中星移直闯吐露当年真相,明萱很确信不过是裴皇后利用此次机会设下的一个局,目的是想要借安平王府的手,将当年参与元妃案中最深的俞惠妃给击倒,如今在后。宫之中,顾贵妃十分安静,只有俞惠妃对皇后的地位有着最直接而危险的威胁,生有大皇子而家族愈发显赫的俞惠妃,随时都有可能取代母家败落没有倚仗的裴皇后,成为中宫之主。
明萱正在想着,忽然觉得马车的车身一个猛烈的震动,她赶紧抓住黄衣的手,生怕再有一次剧烈的撞击会将两个人抛出车外去,但好在她多虑了,只是虚惊一场,马车除了嘎然停止,倒没有继续发生激烈碰撞。
她余惊未定地掀开车帘,却遇上一双深沉冷冽的眼眸。
第172章 鞭打(一更)
来人一身张扬的紫红色锦缎袍服,年纪很轻,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他面容清俊姣丽,姿态仪容与周朝皇帝略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阴霾遍布,透着狠厉冰芒,像是一匹饥肠辘辘的野狼,而在他面前的,正是期待已久发誓要生吞狼咽的生鲜猎物,与他略显阴柔的长相有些不符。
明萱不认得他。
她将目光瞥开去,看到旁边歪七扭八地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显然方才那次撞击是紫红色华服的男子故意所为,目的便是要逼停自己所乘坐的这辆刻着安平王府爵徽的马车。可是,她很确定不认得这人,他又为何要在宫门前行这等莽撞之事?
驾车的仍旧是长戎,他急忙转身问明萱,“王妃,可还好?有没有伤到?”
他是裴静宸拨给明萱的,负责的正是她一路之上的安全,如今她正怀着孩子,方才那样力度的撞击对寻常人来说或许还能承受,但是对于新孕的女子而言,却有些重了。让人逼停车驾,已经是他失职,倘若因此令王妃受了伤或者腹中胎儿有所不利,那他将无面目再见裴静宸。
明萱轻轻抚了抚腹部,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便对长戎抱以安慰一笑,“我无碍。”
她转脸过去,瞥见那男子嘴角带着阴狠的嘲讽立在车前,也不开口道歉,却也不准备离开的模样,便将眉头皱起。她心里暗自揣测,那马车的质料是极其罕见的降香黄檀木所制,这男子又能在宫门之前如此横行霸道,过了这许久却也不见守卫前来制止,可见他身份极高。
蓦得,她徐徐抬起头来,直直地与那人对视,声音里带着清冷。“卢五爷年少桀骜,在宫门前横冲直撞,失仪撞到安平王府的马车,看在承恩侯的份上,我不欲与你计较,但请让开,莫要挡着我回王府的路。须知,这天下姓周。不姓卢。”
整个盛京城中,穷奢极欲恣意张扬的纨绔子弟不少,但能用得起降香黄檀,并且敢在宫门之前如此胆大妄为者,便唯独承恩侯府上的五爷卢浚一人,更何况他还生了那样一张与皇上相似的脸庞,这就更不难猜了。
卢浚不阴不阳地笑了起来,面容里带着几分鄙夷和嘲讽,“安平王妃好大的气派,可惜安平王爷姓裴也姓周。别慌。你五爷我顶天立地行事磊落,绝不会在宫门之前对你一个妇孺做什么。不过是听说大名鼎鼎的安平王妃今日也进了宫,又恰好与爷一道出的宫门,便想要看看害死我姐姐迷惑我姐夫的妖妇长得什么模样。”
他嗤笑了一声,目光里尽是不屑,“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明萱的目光骤然冰封,她扶着马车缓缓地下来。徐徐立到卢浚身前,抬起头望住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卢五爷自谙磊落男子,自然该知道说话做事当有凭有据。听说令姐韩夫人自胎里头就得了不足之症,曾经有名望的医正曾断言她活不过十五,后来尽心延医,得以续命,但终究不是长命之相,自她嫁给平章政事韩修,曾数度传出过病危之信,自去岁年底而来,便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她微微一顿,语气越发冷了,“令姐在今年初七我回永宁侯府省亲时,令贴身的丫头递来的请帖,邀我初八日前去见她,她以郡主之势相压,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