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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倘若不是因为他有个战功彪炳受万人崇敬的外祖父,北军又怎会听他号令?安平王府的旧人又怎会视他为主,誓死效忠?清凉寺的主持又怎会保护他?每次遇到危机又怎会总是逢凶化吉?而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他是襄楚王的外孙,永嘉郡主的儿子。
想要抛开一切,不是因为不明白世道艰难,而是因为太在乎了。
明萱轻轻抚摸着裴静宸的脸,笑着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所以现在,为了我们两个都安全无虞,为了我们孩子的将来,坐下来,咱们两个合计一下应对之法吧。”
她拉着他的手进了书房,铺开纸,取出笔墨,一边说道,“建安伯说,是承恩侯提出让你前去战场的,他恐怕是因为卢浚的事心存报复。前线战火无情,武定侯又是殊死搏斗,想来战况会特别激烈的,而你行动不便,危险便又比旁人多了几分,只要承恩侯偷偷派个人使坏,到时候便是不死,也要受更重的伤,承恩侯阴险,是想要让你有去无回。”
裴静宸在纸上画出密报所得前线的形势,“承恩侯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他指着墨点说道,“庞固来信,北军仍然占据主要的优势,武定侯步步而退,恐怕没有多少抵抗的力气,再加上武定侯军中一部分精锐突击入了城,北军击垮武定侯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不会拖太久。所以,除非承恩侯暗箭伤我,否则,我去往前线根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因为武定侯已经毫无反击之力,他的重点也应该不在前线,而是直指皇城。”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裴静宸抬起头来,目光柔得滴得出水来,“那些混入了盛京城的反军,不会毫无目的,他们一定是想要进入周宫。擒贼先擒王,皇上想得到的,临南王自然也想得到,武定侯派出那些精锐,恐怕是要取皇帝性命。”
他皱起了眉头,“我早想到这种可能,所以才更不愿意你入宫,周宫若是破了,内宫必将不宁,趁乱之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你怀着身孕,那就更加危险了。”
明萱心下忽然生出一种想法,她沉眸说道,“皇上驾崩,周宫和盛京城都必将大乱,而临南王的世子就在盛京,趁乱举事,直接便可入宫称帝。我想,内宫之中,你可以安插人手,临南王未必不能。临南王筹谋多年,早有反心,听哥哥说他在四州都设有兵工厂,那么想来他麾下绝不仅仅只笼络了一个武定侯,盛京之中,也许还有他的同党……”
她面色蓦得愈发凝重起来,“不论是先扶持俞惠妃的儿子为帝,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临南王世子自己登基称帝,只要皇上一死,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周室血脉稀薄,宗室的长老们都是些没有实权的老人,他们的子孙都是旁系,直系的周室后裔,便只有东平王,英郡王和清平郡王,他们手中没有强大的兵力,只要临南王世子许以重利,恐怕是不会揭竿而起勤王保驾的。再说,皇上都死了,也没有正统的皇帝好让他们勤王。
这样看来,南疆的兵力,恐怕只是虚晃一招,临南王的目的却是以武定侯为饵,兵不见血刃地直捣黄龙。
裴静宸怔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阿萱,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倘若是这样,恐怕临南王根本就不在南疆,而是一早就进了盛京城,也许……也许便是混在了临南王世子觐见的队列之中!”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还有谁敢说临南王是必败之战?
第185章 变通
明萱沉下眼眸,眸光潋滟,像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她低声说道,“临南王存有反心久矣,倘若再多给他一些准备的时间,那么他当更有把握可以一举擒王。是哥哥前去南疆刺探军情,打破了他的计划,让皇上撤藩的心意更加坚决,撤藩的行动也更雷厉风行,正是基于此,他才会在这个并不怎么好的节骨眼上,不得不行谋逆之事。所以,倘若临南王登基,他是不会放过哥哥的。”
自古谋逆每多败亡,真正可以得胜的寥寥无几,全仰赖天时地利人和。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一个王朝自然也会有盛衰兴弱。当最初百废俱兴的勤恳过去之后,便会迎来全盛的时代,海内升平,百姓富裕,物质和精神得到前所未有的昌隆,但月满则亏,盛极而必衰,世间万物都不可能永远处于鼎盛的高峰,总有由盛而衰的时候。
这便叫做气数。
气数尽时,君王昏佞,暴政令民生艰难,则难免怨愤大。而国力式微,必将导致边疆牧国虎视眈眈,狼烟四起,战祸令百姓生灵涂炭,国家满目疮痍。
倘若此时,有人揭竿而起,被世道所迫无力生存的人恐怕都要高举义气,为了期盼一个明主而追随左右了。那时,改朝换代是大势所趋,没有人会去在乎什么的“名正言顺”,周朝的太祖便是以在乱世之中力挽狂澜而成明主的,没有人称他为乱臣贼子,只将他看成拯救百姓于暴政水火之中的英雄。
若要一举成事,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而今上登基之后,励精图治,称得上是勤勉君王。在他治下,四疆战火平息,拓宽了周朝的疆域·在百姓之中颇有明君的声望。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谁都不肯经历战祸的,此时临南王出兵谋逆·不论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站在他一侧,且不说能否顺利攻入内宫,一举将皇帝擒杀。便是事成之后,如何堵住攸攸众口,亦不是件容易的事。
临南王必反,但一定不是现在·只是如今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了。
裴静宸点了点头,“临南王若是登基,北军必也要遭到大清涤。临南王视我,与舅兄一般,都是眼中钉肉中刺,不将之拔除心中不快。”
东平王,英郡王,清平郡王·甚至宗室那些长老们,或都可安然无恙,但安平王府因为拥有北军·北军又曾与武定侯殊死搏斗,阻延了武定侯攻入盛京的脚步,且极有可能将武定侯一支消灭,所以绝无可能逃过这一劫,哪怕是为了要安夺宫而死的军士之心,临南王也必定会将安平王府铲平。
明萱紧紧捏住裴静宸的手,“所以,若是临南王登基,咱们的处境比皇上在时还更危险,对吗?”
裴静宸沉声说道·“皇上若是豺狼,那临南王便是虎豹。”
虎豹凶猛,直接便要将他们撕碎的,可豺狼也不逞多让,只不过能多留一点喘息的机会罢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明萱眨了眨眼·“既然如此,豺狼与虎豹相拼,咱们为什么不能坐壁上观?”
君权凌驾于这时代之上,但对她而言,君王算什么?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能够比她和她在乎之人的生命安全更加重要的?她没有忠君的思想,在危险来袭时,所想到的唯独如何行事才是对自己和家人最有利的方式。
更何况,哪怕皇上表现地多么无辜,哪怕当年的事皆是由一层一层的误会和阴谋组成,也许并不出于皇上的本意,可是顾家三房的覆灭皇上难辞其咎,这毋庸置疑,甚至顾明蓉的死,还是皇上一手纵容的,这些都是明萱心头上不可严述,不可释怀的伤。从前因为他是皇帝,她一个弱女子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去撼动他的地位,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便只好将恨意压下。
可她做不到对皇上毫无芥蒂,更加做不到不计前嫌去拯救他于水火,他不配的。
裴静宸一时也有些为难,他不像明萱是穿越者,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周朝人,忠君思想是他从小耳濡目染所受到的教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观念早就已经深入人心,哪怕他对皇上也有很多怨言,可却无法做到像明萱一般轻而易举地说出“坐壁上观”的话来。
但他懂她的意思,倘若临南王和皇上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
因为,那个地宫里出生长大的孩子,如今安然无恙地养在白云庵玉真师太的身边,能够证实他身份的,除了永和宫的宫女,还有建安伯梁琨,再加上那副与皇上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容,相信只要那孩子站出来,朝臣便都会对他的身份确信不疑。
而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门外响起了动静,脚步急促,裴静宸知道传旨的太监已经到了。
他没有时间思虑更多,便由着心点了点头,他紧紧拥住明萱,像是怎样都抱不够似的,那样紧地将她揉入怀中,“不论是不是要作壁上观,与武定侯一战,我是必须要去的。阿萱,你立刻让丹红和严嬷嬷收拾好行李,从后门的小巷子悄悄出去,去白云庵,找师太。既然咱们已经下了决定,那么也就不怕将来皇上会秋后算账。”
明萱在他胸前蹭了蹭,从箱子里取出一件玄色镶银丝的软甲,递给了裴静宸,“这件银丝玄甲,哥哥说是用上等的玄铁制成细丝编织而成,能够抵御寻常的刀箭,十分难得,哥哥从西北回来时,特意送给我防身用的,我去了师太那里很安全,用不到这东西。倒是你,前线刀剑无眼,我怕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会不小心伤到你,所以,这软甲你要穿上。”
她抬起头来,目光对上他的,神情却忽然严肃起来,“阿宸,你要记住,你我和宝宝,我们是一家人,这个家缺了谁都不会完整,为了我们,你要安全地回来,一根毫毛都不许受伤!”
明萱生气或者严厉的时候,自有一股让人又敬又爱的风情。
裴静宸一时看得痴了,心中如同战鼓擂起般跳个不停,这样的娇妻在怀,他怎么舍得令自己受伤让她难过?他喜欢看她的笑容,哪怕宁愿她生起气来冲着他吹鼻子瞪眼睛,也喜欢偶尔看她认真或者严厉的模样,可唯独不能容忍的,却是她哭泣,他舍不得。
他在明萱的额头落下重重一吻,“你说过的话,我一句都不会忘。”
明萱伏在他胸口,感受着他满怀柔情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等下你我去前堂接旨,我会演一出惊惶跌倒然后昏迷的戏,你含泪将我抱进内室,立即请府里的医正诊疗,然后宣布我大出血需要卧床保胎,不得移动。明日之前,盛京城中想必有许多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这样也好正大光明地拒绝了皇后娘娘宣我入宫的懿旨。”
令外命妇入宫觐见,这是皇后才能发的懿旨,若是圣旨之中提及,有违体统,更容易惹人非议,所以,今日皇上的圣旨之中,必然只会提及让裴静宸去统领北军的事,宣明萱入宫的旨意,定然明天才会下
这个时间差,便是一个机会。倘若明萱跌倒昏迷需要保胎,并且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那么为了避嫌,不让天下人猜破皇帝的用心,这所谓的入宫小住便也就不攻自破了。
皇上,是一个十分在乎名声的人,哪怕他实际上行的就是阴险狡诈之事,也要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绝对不会让人诟病他的用意,可逼迫一个需要平躺养胎的孕妇入宫,这等同于在要她的命,这样明显的利用威胁,他是不肯做的。
但倘若放过明萱,皇上便不能以她来威胁钳制裴静宸了,他怎会甘
所以,只要这件事一出,皇上一定会调集护卫将明萱直接软禁在安平王府。
她接着说道,“明日宫里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