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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楼是盛京城中有名的销金窟,虽是座花楼,却又与寻常的勾栏院不大一样,那里以酒水美食闻名。主营的是达官贵人文人骚客间的聚会酒席,而花娘们则是酒席间锦上添花红袖添香的装饰,增添一份情趣而已,大多是卖艺不卖身。
当然,若是席间有大人看上了哪个花娘,只要出的银两够。亦是能到后院的客居一亲芳泽巫山**一番的。
焦阮一个不入品的末流小吏,能与从一品的平章政事相交,那是天大的荣耀,说不得便是一步登天的事,那长随素来是个机灵的,知道这等机会对于自家主子来说何等难得,便没有打搅。
明萱忙问道,“那长随可曾见到大爷是和焦大人在一起的?”
她乍听到平章政事这四个字时,心中便生出一阵恶寒。
她不知道从前的明萱与韩修相处得怎样,可自她来后,每一次与韩修打交道,都是一次令她惊惧害怕的经验,不论是清凉寺中的两次相逢,还是在街头惊马后的狭路对遇,都令她深刻地警觉到,韩修,那是一个固执的疯子,他一意孤行,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从来不会理会旁人的感想,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
明萱不由想到,从前她与颜清烨好端端地议着亲,便是韩修使出都察院里那些私底下见不得光的阴损手段,逼迫着颜家畏惧退缩,他对自己似乎有一种非同小可的执念,她不该轻忽地以为,这个人已经对自己死了心。
她脸色骤然巨变,裴静宸的晚归,原本已经令她担心,如今又听到了平章政事这个官职,不论到底是不是与韩修有关,都足够令她忧惧。
长青见主母脸色越发深凝,眉头也不由自主紧紧骤起,他抬头望了眼明萱,有些迟疑地说道,“那长随说当时有好几位大人在场,他并没有看清楚咱们家大爷在不在,因此不敢确定。”
他接着说道,“万花楼恰在城西,小的便顺路去了那打听,可万花楼的老板却说,平章政事原在那订了席面的,可不知是什么缘故,却并没有到。”
明萱的脚步便有些踉跄,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裴静宸是否与焦阮一道被平章政事请了走,可这种可能性极大,焦家的长随分明见着了韩修和焦阮进了万花楼,可万花楼的老板却说没有……
她目光微动,扶着丹红的手臂令自己的身子站稳,对着长青问道,“静宜院里,能让你们爷信得过的小厮统共有几个?”
长青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除了我和长庚,还有长海和长空,他两个身上有功夫,是爷留在院中保护大奶奶周全的。”
明萱轻轻颔首,“大爷平素行事是个谨慎的,倘若遇着了急事,定会遣人回来递话,必不会这样没有消息就彻夜不归,既然焦大人也恰好没有回家,那我揣测他们两个人应是在一起的多数。”
她眼神一深,“若不是焦家的长随看错了人,那便是万花楼的老板撒了谎,长青,你方才已经露了面,这趟差事便不好再去了,你去请长海或者长空稍作打扮,再从我这里取了银子,当作是顾客,混进万花楼去,你们爷极有可能在里头。”
纵然她养在深闺,但是万花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光听名字她都能猜到一二的,那是有银子便能撬开的所在,只要令可靠的人混了进去,多少也能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焦家的长随,目前看来并没有撒谎的必要,但万花楼的老板就不好说了。
明萱微顿,皱着眉头说道,“便是不在,他的下落,十有**也与万花楼有关。”
她想了想,“你亲自去跑一趟平章政事府,只说你是焦府的下人,你家老爷深夜未归,有人看到他与平章政事大人在一块的,所以想问问看平章政事大人可有归府,银两多使一些,务必要打听详实,若是那位在府中,是何时归来的,可有什么留下什么话,早去早回。”
长青领了银子去了。
随着时辰越来越晚,午夜的更声敲过许久,明萱心里便越发慌乱,她此时深刻地意识到了,身为一个古代女子,她是多么微弱的一种存在,除了能管好静宜院这一亩三分地,她对外头的事基本是一无所知的,倘若手中没有得用又能干的下人,她连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办法掌握。
一旦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这让她感到惊惶。
严嬷嬷见明萱坐立不安,便劝慰她道,“大爷晚归,若您怕他遇到了什么危险,不若去请相爷的示下,先不论裴相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权势滔天,满朝文武都要给他卖一个面子的,由他出面寻人,总比您这样干着急要好。”
她挪了挪身子,只待明萱点头便要出去。
明萱却摇了摇头,“嬷嬷,不可!”
她神色凝重地说道,“嬷嬷忘记了咱们在侯府时祖母说过的话了?杨氏数次迫害大爷,若非裴相默许,她怎会如此胆大妄为?这府中,除了我们自己,哪怕是世子和相爷,都不能相信。”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
她不能冒任何一点风险。
枯坐一夜,到了寅时,裴静宸仍旧没有回来。
去万花楼探的长海亦没有消息传过来,倒是长青从韩府门子的口中套得了一些消息,“韩府的下人说,平章政事大人也不曾回府,但却使了人给夫人传了消息,说是要与几位相交的友人约好了去南郊的庄子上赏月饮酒,今夜恐是不能归了。”
这说法与焦家的长随有些不谋而合,只是唯一令人不敢确认的是,裴静宸到底是否也在韩修口中的友人之列。
但对于明萱来说,韩府南郊的庄子,却是此刻她唯一的线索了。
她唤了严嬷嬷来问道,“嬷嬷可曾听说过韩府在南郊有庄子?”
严嬷嬷忙答,“盛京过半的公侯大臣都在南郊置了庄子,一来是南郊风景好,二来是因为离内城近,说起来韩府的庄子离咱们侯府的不甚远,您陪嫁里头有一处便在那左近。”
明萱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坚定决绝,“嬷嬷,寻个借口吩咐二门上套车,我要亲自去一趟南郊!”
第107章 老鹰
天色尚未大亮,略显昏暗的南郊田间奔马飞驰。
明萱扶着颠簸摇晃的车厢眉头紧锁,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已极。
若真论起来,裴静宸不过是一夜未归,彼时男子应酬来往,多有醉枕花楼夙夜不归的,盛京治安良好,家眷大多不会因此着慌大举寻人,否则若是虚惊一场,岂不是要成为一时笑柄?
虽然他素来谨慎,若有应酬,必遣人来报,可再心细的人也难免也有大意的时候,许是他一时忘了,后来醉倒长庚忙着服侍,不曾抽出空闲差人回家送信,这样境况亦是有的。
明萱这会不管不顾地寻去了南郊庄园,若是叫人知道了,定是要给她冠上一个妒妇的名声,这也便罢了,最令人不安的是,此行她势必是要韩修正面相对短兵相接的,这将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可不知道为什么,再大的风险都不能阻挡她前去南郊的步伐,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六识也从来都没有过此刻这样的清明,心底有一个声音焦切呼唤着告诉她,裴静宸就在南郊!
严嬷嬷见明萱神色紧张,不由安慰道,“您莫急,大爷是个行事有分寸的,长庚亦有些身手,轻易不会被人算计了去,再者说,若果真是平章政事大人请了他来此处饮酒,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总有人瞧见的,那位焦大人兴许也在呢,平章政事胆子再大,也不敢对裴相的嫡长孙痛下杀手。”
这倒是真话,以韩修的能耐,对付颜清烨如同蝼蚁,但要对裴静宸不利却尚需要顾及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可是裴相的嫡长孙,永嘉郡主的亲子。周朝的皇亲国戚,纵然韩修有再大的权势,也不能随心所欲。
道理明萱怎会不懂?可关心则乱,在她印象里的韩修无所不为。行事狠绝不择手段,他未必会亲自对裴静宸痛下杀手,可裴静宸遇着他,也绝非什么好事。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一路忐忑,总算马车停了下来。
严嬷嬷撩开车帘看了看,“这里便是您的陪嫁庄子了。离此不远便是韩府的别庄,大奶奶,这车夫是裴府的人,我看咱们还是在此处下,再想个法子从后门绕出去得好,否则让世子夫人抓到了把柄,又是一桩麻烦事。”
大清早地出门,去的还是前未婚夫的别庄。这便是有理也说不清的。
明萱沉吟半晌,点了点头,“也好。”
她下了马车。早有听到动静的门子罗叔前来相迎,“小姐怎么来了?”
罗叔是从前永宁侯府三房的老人,明萱出嫁之前将他调到了南郊这所庄子上当差,日子比从前过得悠闲,例银还多,忠心耿耿了一辈子的老家人到了晚景总算苦尽甘来,他心里感激,因为对明萱便格外热情。
明萱冲他轻轻一笑, “我听说小素娘身子不好,特意过来瞧瞧。你们下去吧,我坐会便就走的,不要惊动其他人了。”
她想了想,又顿了顿说道,“对了罗叔,替我套一辆小车。驾到侧门,我等会许是还要去田庄那处看看,动静不要闹大,我看看就回来的。嗯,不要让前门赶车的发现,那是……那是裴家的人……”
罗叔年过半百,早是个人精,明萱说得这样支支吾吾,他哪里还能看不出来她这趟是偷偷跑出来的?他对裴家的人没有好感,听她这样说又以为她是在裴家受了什么委屈,心中难免有些愤愤的,一边应着说好,一边却思忖着得找个法子让那裴家的车夫吃上一点亏才好。
明萱出嫁前整理嫁妆时来过两次,送小素一家来此静养那回还亲自指了院子的,因此她带着严嬷嬷径直往那处走,跨进一个小院时,恰看到小素正在院子里忙活。
小素看到明萱,又惊又喜地起身,“小姐!”
明萱没有心思与她多作寒暄,只是随口问了下她母亲的病情,听说比前些日子好些,她心中略松了松,但随即却又开口问道,“我来这里其实是有事要办,但我只身过去不甚方便,想问问看你愿意不愿意陪我走这一趟?”
她细细想过,不论裴静宸到底在不在韩修的别庄,她这样贸贸然过去,不会有任何好处,她心中牵挂着裴静宸,但哪怕是在这样着急焦虑的时刻,行事亦不能不管不顾方寸大乱。
而小素作为这里的庄户,却能随意寻到个借口与韩家别庄的门子搭上话,最不济也能瞧出来到底昨夜有无人入庄,若是有,此刻是否还在庄内。
小素听完,扔了手中的活计说道,“小姐的吩咐,莫敢不从的,说来也巧,这差事正好能让我弟弟做,他年少顽皮时常在这附近玩耍,不知道怎的,竟然与韩家别庄管事的小儿子成了至交,我这就叫他来,让他跟我们一块过去。”
小素的兄弟叫做寿安,据说这名字还是已经故去的顾长平取的,寿安身有喘症,冬天最是难熬,可自从搬入南郊庄子上将养,每日里以好药养着,他的身子竟然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如今又是夏日,这喘症已然几月未曾发作了。
小素为此对明萱心存感激,心心念念想要报答这份恩德,只盼着能早日回到明萱身边伺候她,只是她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