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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说什么?她听不明白。她的左耳怎么了?听不到了吗?不可能!不可能的!
眨眨眼,又滑下一串眼泪。她摇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别动!踫着伤口会痛!”他用脸贴着她的,阻止她挣扎。短短续续的哭声慢慢传出来,抽噎一下,又停一下,是哭到气绝了。
叶文昊从没如此后悔过,要是他能及时阻止那疯女人,是不是就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她才多大,先是至亲离世,接着被另一位至亲害到失聪。活了二十一年,他竟然为了一个陌生小女孩,流下难过的眼泪。
静谧的清晨,窗外渐渐翻出鱼肚白,子菁也渐渐止了哭泣,又重新睡了过去。叶文昊抚着她布满泪痕的小脸,长长地舒了口气。
因为夏家只剩孤女寡妇,夏之秋的后事叶家倾尽人力物力帮忙操办。对于这场车祸,不管过错于谁,叶家承担了所有责任,赔偿的金额,也让郭洁无话可说。
夏之秋下葬后,子菁被送回乡下奶奶家。白头人送黑头人,奶奶一夜间老了十几年。简陋的平房小屋内终日愁云惨雾,子菁常常独个坐在门口,对着蔚蓝的天空发呆。
妈妈在葬礼上哭着细数她的罪行,大家都把她当成罪魁祸首,没人愿意跟她说话。她就像个安静的洋娃娃,从早到晚,老瞪着村里唯一的入口,期待着什么,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笑着来接她回家的人。
妈妈不要她了,连奶奶也没以前热络,有时候她没吃饭也不管。就这样,子菁的身体日渐日瘦弱,终于在一个炎炎的下午体力不支倒在路边。
幸好过路的人发现了,把她送去了医院。奶奶打电话给找郭洁,没找着。跑到她家才从邻居口中得知她带着子薇回了外省的娘家。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行动都不利索,就连住院费也成问题,无计可施下,奶奶拔了叶家长子塞给她的那组号码。
叶文昊赶到医院时已经大晚上,他刚从外地回来,上飞机前接到奶奶的电话,担心了一路,下了飞机便赶过来。
无法想象病床上的人是一个月前见到的小人儿,她瘦了许多,本来就小的脸,现在两颊完全凹陷,垂在白色床单上手几乎只剩下骨头。
跟奶奶了解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生活情况,那种蚀心的疼又漫延了全身。那个所谓的妈妈,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怎可以如此狠心?
叶文昊看着眼前白发斑斑的老人,责备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能随她这样下去,所以两天后,他把子菁接了回家。
叶家从事房地产生意,那时候“五星级的家”在国内已经家传户晓。叶文昊从同济建筑学毕业,本来已经申请好国外的学校继续深造,结果因为经历了车祸一事,他决定放弃学业,毅然投入到父亲的生意中去。
妈妈曾素琴首先反对。小儿子自小在国外学钢琴,并且刚获得了肖邦国际钢琴大赛冠军,成绩斐然,她当然希望大儿子也到外面泡泡洋水,这样将来在上流社会立足更有底子。
可惜孩子倔强,之前让他考北京的学校非要跑到上海去,从小到大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也怪自己常常国内国外两边跑,顾得了小儿子就把大儿子忽略了。
正因为这样,许多事都顺了他,不过这次居然把车祸受害人的女儿接回来,曾素琴是一千一万个反对。
“已经给了钱,你还管那么多干嘛?”
“妈!是我们把人家大好家庭搞到四分五裂的!”叶文昊把熟睡中的子菁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回头跟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谈,别吵着病人。
大儿子还没这么温柔的待过自己,曾素琴好不是滋味,转过身气冲冲地走出房间,还“呯”声甩上门。
叶文昊看着门口皱皱眉,又匆匆转身检查了一下床上的小人儿。她紧闭着双眼,脸上的倦容还没褪。其实这两天她一直沉睡,体温时高时低,本来医生不让出院,可是叶文昊还是觉得回家让家庭医生一对一治疗比较保险。而且家里还有佣人,他也没空老是跑来跑去。再则子菁醒过后知道自己身在医院,表现出来的那种抗拒与排斥确实让人担忧。
确定她没被吵醒,叶文昊才安心离开。到楼下客厅,母亲早就黑着脸坐在沙发等。
“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了吗?为何要把那个女孩接回家?”
妈妈如是问,叶文昊根本不知要如何解释,有时候他也理不清自己为何对那个女孩如此放不下。是愧疚,还是她可怜的遭遇?反正她根本不用片言只语,自己便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可是,她还只是个孩子,他又不是有恋童癖!甩甩头,叶文昊把这些有的没的情绪扫除,在另一组沙发坐下。“我不是说过了吗?是我们欠她的!”
“我们赔了一百多万?还不够?”
“妈,有些东西不能单用钱来衡量!你当时并不在场,没办法理解个中缘由!”
“我只知道,既然她们接受了我们的赔偿,表示事情已经结束了!”
拿钱的别有其人,被遗弃的却是她。看得出,夏子菁对爸爸有着很深的依恋,叶文昊甚至觉得她未来的日子不知要如何支撑下去。“反正这事我决定了!”
“你决定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他瞥了妈妈一眼,口气淡淡:“大不了我搬出去。”
“你?”被他一句堵了回去,曾素琴只能把一切忍下,换了个问题:“你打算把她怎样?”
“等她病好了再说。”那个女人恐怕是不会管她的了,干脆留在身边?
儿子若有所思的神情,告诉曾素琴这孩子他是管定了的。那将变成无了期的麻烦,曾素琴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适逢这时叶荣添从屋外进来,她“嗖”声起身,快步走过去寻求支援:“叶荣添,你儿子竟然把车祸那个小女孩带回家!”
“嗯?”叶荣添最近忙,根本不知道叶文昊这些天频频跑医院。听到“车祸”二字,他微微一怔,倏地回头看向儿子:“失聪那个?”
“嗯。”叶文昊站起来,“她生病了,家里只有一个老人,我怕照顾不周,就接回来了。”
“她的妈妈呢?”
“听说回娘家了。”
“哦。”怪不得……本已经发誓要把那张雨带梨花的脸摒出脑海,现在提起,叶荣添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晕倒在自己怀中的炽热。他闪了闪神,随后发现妻子神色异常,于是若无其事的脱下西装服,递给一旁的用人。
一高一矮两个人都没说话,均等着他作决定。
叶荣添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疲惫:“带回来就带回来吧,反正家里那么大,让用人照顾得妥贴些。”
“叶荣添,你就不怕惹麻烦上身?”曾素琴大叫。
妻子不顾形象的大吵大闹,叶荣添有少许不悦。以前事业还没做上去时,他可以忍受她的小姐脾气,可如今他堂堂一家大企业的老板,有身份有地位,她是否该收敛一下?
“只是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麻烦?”他才是一家之主,他的说话不容质疑!叶荣添摆摆手,表示话题结束,并嘱咐用人开饭。
得到父亲的支持,叶文昊如打了支强心针。记挂着子菁,他没再发表什么,转身上楼。
08
晚饭的时候她没醒来,叶文昊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扭开书桌的台灯看文件。
新官上任,即使只是总经理特别助理,他也没轻视。但凡要到在建工地跑跑走走或出外侦察的活儿他没少做,要做到让下面的人心服口服,能力可说明一切,他这个太子党付出的不比常人低。
没一会,床那边传来微弱的声响,叶文昊放下文件快步走近,听到她一声声的喊冷。他摸摸她的额头,又开始低烧,于是调高冷气温度,给她盖好被子。
午餐带去医院的粥她根本没吃,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便哭个不停。兴许是她父亲去世的情景太深刻了,叶文昊都怕她要哭坏眼睛,所以才当机立断决定出院。
扭开床头灯,调整好光线,他仔细看她。脸色还是苍白,显得长长的睫毛下两排青色阴影更明显。他把手覆上半空,确定这张脸真的比自己的手掌还要小。
可即便如此,这孩子长得真心漂亮。可惜体型太纤细,估计还没到他的胸口,整整小不点一个。病一病,更增添了几分林黛玉的美态,估计将来长大了可不知要迷死多少男孩。
给她掖好被子,眼角无意中看到她的左边耳朵有的疤痕。痂还在,长长的延伸至耳背,当时流了那么多血,将来说不准会留疤,都是他的错。
心底一下子便失去了看文件的心思,索性把椅子搬到床边守着。又过了片刻,她开始喊爸爸。肯定又在做噩梦,鬓发都湿了。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叶文昊给她抹干汗,又把冷气调低了两度。
一直这样照顾了她整夜,到快天亮才趴在床边眯入眼。是被扯醒的,张开两眸便看到她水汪汪的大眼。
“醒了吗?”
她没回答问题,看他的目光充满警剔,仿佛在说:怎么是你?
病了两天,竟然现在才发现照顾她的人是他,叶文昊苦笑。他把脸凑过去,柔声说:“还记得我吗?”
木纳的神色看不出答案,毕竟相隔了一个月没见面,即使记得也确实生分了。“我叫叶文昊,你之前叫我大哥哥,记得吧?”
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明明是可怜兮兮的表情却非常生动可爱。
叶文昊不禁莞尔一笑:““你生病了,进了医院,不过你不太喜欢。乡下只有奶奶一个,我不放心让你跟回去,就带到我家来了。”说到这他顿了顿,仔细观察,小不点看着似在发呆,其实正侧起耳朵听着。感觉到她的顺从,叶文昊松了口气。“菁菁先在这住着吧,养好病才回去?”
听他自然地叫出她的小名,子菁的警戒一下子放下。这几天是他在照顾自己,她病得迷迷糊糊,还以为是爸爸呢。原来只是幻觉,她别过脸,有点失望和难过。
又缩回壳里去了,不过以她的性格,也正常。叶文昊拍拍双腿,换上轻松的语调:“饿吗?我给你拿早餐来吃好不?”
子菁本想说不要,无奈肚子唯心的发出“咕咕”的抗议。叶文昊“嘿嘿”的笑了出声,羞得她直往被子里躲。
房间门被轻轻带上,子菁偷偷往外瞄,确定他真的离开,才撑起身下床。身体其实还没恢复体力,到浴室短短的路程,冷汗又冒了一身。小解完毕冲水,走到门口他刚好捧着托盘进房间。
“你要上厕所为什么不跟我说?”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最近门口的起居室茶几上,三步拼作两步过来。
子菁已经十三岁了,早就懂得男女有别。所以当他要抱她时,她唯一反应就是避开。
“怎么了?”
她冲口而出:“不要你抱!”
已经抱过很多次,现在竟然犯起倔来,叶文昊百思不得其解。他哪里懂得小女孩的心思,于是只好在一旁看看她扶住家具慢慢走去起居室。
早餐有许多品种,稀粥、小笼包、通心粉、鸡蛋羹,不清楚她的口味,只好让用人多准备点。
子菁只喝了半碗鸡蛋羹就再也吃不下,叶文昊夹了个小笼包送到她嘴边,轻言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