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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病房里外都十分安静。上一回聚齐医院、妄图逼权的所有人等,一个不漏的已经全部被秦宋陆续清理掉,出国养老或者流浪。如今不管是“秦氏”还是整个秦家大家族里,再没有人敢对秦宋说一个不字。尽管他依旧年轻,却没有人敢再把他当做孩子。
可是为什么,当所有一切关于他的纷争都圆满如他所愿之后,如今这走在病房长长走廊里的每一步,都还是让他觉得那么的痛心彻骨……
主治医生团队平常开会的大会议室里面,空落落的,秦宋进门后便顿步,微微一皱眉,立刻有人恭敬的上前向他解释:“……一百十三名外籍医生已经全部搭乘专机返回各自原籍国家,除了日常维护疗程需要的二十六名医务人员,整个医疗团队已经解散了。”
秦宋安静的听到了最后,垂着的拳渐渐捏紧,“谁准他们解散的?”他的声音冷的几乎要凝结成固体的冰:“你们,都、活、够、了、是、吗!”
“啪!”那人手里的报告书再拿不住,手一颤便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两条腿都是软的。
秦家小六少的嚣张跋扈人尽皆知,可是掌管“秦氏”的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里他变的完全的独当一面。锋芒尽掩,却让人更加的不寒而栗。
“十二小时内,原班人马全部出现在我面前。或者,”秦宋抿着唇,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永远消失。”
“是!”手下再无迟疑,低着头立刻的应。
“不用了。”一个女声这时由远及近,秦宋没有回头,是张璞玉。
“是我让他们解散的,人都已经上了飞机了,就别追了吧。”张璞玉拉过那人手里的报告书,面色疲倦的对他微微点头,“你先出去。”
手下忙不迭的往外跑,没忘记把会议室的门给带上。
没有人说话,一屋子空落落的安静里,只有秦宋滔天的怒火不断澎湃。
张璞玉手搭上他肩,在他紧绷的像石头一样的背上轻轻来回的抚,“阿宋……”
“说。”秦宋勉力克制着,冰冰冷的吐出一个字来。
“让他走吧。”
“嘭!”
一声炸开惊雷一般的巨响。
秦宋一拳击在宽广厚实的会议桌面上,冰冷的金属可怕的微微凹陷下去,他的指骨很快青紫并且渗出血丝来。
“不要这样。”张璞玉拉过儿子的手指,心疼的吹了吹,将冰凉的手指合在她自己两手间,“你跟我都清楚:到了现在,如果真的是为他好的话,就不该再动什么第三次手术了。不要再折磨他了。”
“你要我看着他……死?”秦宋终于开口,声音低而颤:“办不到!”
“我知道,那很困难。但是再困难……也比不上他为了我和你强撑到现在更困难吧?”张璞玉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她得说服她的儿子……放她的丈夫去死。
她抚着秦宋,像是在他小的时候犯脾气时一样的安慰着他,那能让他放松下来。
“阿宋,”她轻声的说,“他是秦蕴啊,骄傲、无所不能、传奇一样的一个男人。他这一辈子,除了向我求婚的时候,再没有对任何人或者事物低头过了。你怎么忍心……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自己的身体求饶呢?”
“那是治疗。”秦宋忍无可忍的打断,穷凶极恶。
“治得好吗?”张璞玉怔怔的问。
只这一句,便把秦宋彻底的逼入了死角。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治不好了。
所谓的第三次手术,与其说是治疗秦蕴,不如说是在安慰除了秦蕴之外亲人们的心。
从病被确诊起,秦宋便无所不用其极的张罗着一切,从最顶尖的医生到最新的药,他绝对不要失去他。而秦蕴一直淡定的配合着治疗,以他一人拼死被折磨,抵他亲爱的儿子一时安心。
这些,秦宋不是不知道的。
可人心就是那样的扭曲,他明明知道父亲完全在无谓的受苦,也不愿意放手让他离去。
因为那个决定,他绝对不忍心下。
而现在,他一贯纤弱无忧的母亲,断然而然的站了出来,替所有人下了那道命令。
“阿宋,你长到现在了,没有动过什么大手术,你不懂自己的肚子被人破开来的感觉……我懂,我生你的时候挨了一刀,当时已经上了麻药了,可是手术刀划开我肚子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空空落落,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元气都散掉了一样。你爸爸当时在边上看着,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后来就再没有让我怀孕过了。其实本来,结婚的时候我跟他说好了,要生五个孩子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扑簌扑簌的打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张璞玉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一想到那个人这些年来给予她的爱与呵护,即将到来的别离让她恨不得先他而去。
“阿宋啊,如果能够治好的话,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呢?你在他身边三十年,我呢?我爱了他一生啊……你有你还漫长的人生要继续过下去,他却是我的全部了,你认为如果还有一丝希望,我会不会比你更拼命呢?”
她不断的掉泪,声音颤的像是下一秒就要飘起来。
秦宋不禁动容,反手轻揽过她,“妈……你还有我。”
张璞玉抱住他,哽咽出声:“那么阿宋,妈妈求求你了……不要再剖你爸爸肚子了好不好?我真的……舍不得了……”
秦宋不再说话,像是冰山终于被海水吞噬,那无尽的沉没、直至最尖的顶端都与海平线齐平的瞬间,那么那么的无望以及无可挽回。
他松开母亲,然后跌坐进椅子里,成年男子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他的悲伤也沉重的像一座山。
“阿宋!”韩婷婷忽然的推门进来,来不及观察屋子里母子俩异常悲痛的神情,她满脸都是惊慌之色,“爸爸……爸爸吐了好多血!”
张璞玉什么也没说,快步的往门外走去。秦宋拉过韩婷婷满是冰凉手汗的手,大步的紧跟上。
可是韩婷婷越走越慢,秦宋的手臂感觉到越来越沉重,回头一看她脸色发白,四月初的天,竟然额头上和鼻翼两侧全是汗珠。
“怎么了?”秦宋心惊,停下了脚步问。他这一停,她的眼神更加涣散,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身子一软,就这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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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婷婷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很大很舒适的一间病房,远远的角落里上着一盏壁灯,灯光柔和的让人有厚重的昏睡**。床头柜上加湿器发出很细微规律的嗡声,隔着加湿器轻袅的白雾,百叶窗闭着,缝隙里微微的漏进来外间安静的路灯光。
她转过头,另一边的床沿上,黑暗里坐着秦宋。
“醒了。”他伸手摸了摸她额头,顺着她的头发,低而温柔的问:“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她摇头,“我忽然晕过去了?”
她记得秦宋拉着她往秦蕴病房去,还记得先前秦蕴昏迷之中忽然吐血,大量的暗红色血液从他嘴里几乎是喷出来的,白色调的病房里,床单枕头上斑斑点点全是血,她想着那些恐怖血渍,一边小跑着跟上秦宋,脚发软头也发晕,渐渐感觉喘不上气了,眼前一黑一黑的,恍惚中他一脸焦急的抱住了自己,接着发生了什么她就再无印象了……
她费力的思索着,秦宋就在一边看着她,温柔的笑着,一眼不眨。
韩婷婷被他看的毛骨悚然,紧张担忧起来:“到底……怎么了?”
秦宋叹了一口气,俯身抱住她,额头相抵,他轻笑时呼出的气柔和的抚在她唇上,“傻宝,”他宠溺到无奈的笑着,“我们要做爸爸妈妈了……我的傻婷宝,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的滚圆,清亮而透彻的眼底满满都是不可思议的喜悦之意。
“真的吗?!”她伸手抚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也只有满手的肉啊!哪里忽然来了一个宝宝呀!?
“真的,医生说已经有六周了,宝宝长的很好,非常健康。”秦宋把她抱起来,抱在膝盖上拥进怀里,他的声音有种干燥的涩,说不出来的复杂。
在这样一个他三十年来的崇拜与仰望俱都坍塌的夜里,却迎来了他人生里最光耀的一个身份——父亲,秦宋的心被千百种难以名状的奇异力量拉扯着,痛难当、情亦难自禁。
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一个全新的生命,由此生挚爱为他孕育,即使现在连面也没有见到,他却就已经深深深深的、爱它入心扉。
原来,这三十年来,秦蕴就是用这样的心与感情,在对待着他的。
真可笑,他竟然还曾经怀疑过父亲对他的爱。
真可悲,他竟然曾经怀疑过这种与生俱来的爱。
如今秦宋终于能够懂得。可惜啊,已经这么迟了。
“阿宋……”韩婷婷犹疑的拉了拉他,“你……不喜欢吗?”
“什么?”秦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孩子啊……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不想要吗?”
“怎么会?”秦宋低头看她,“我都快高兴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她很小声的嘟囔。
“婷宝,”他沉默了片刻,下了某种决心般,艰难的开口,问她:“如果今天是我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康复的希望,你会舍得……让我少一些痛苦、自然而然的离开吗?”
韩婷婷愣了,转念便想到了秦蕴。她想了想,认真的回答:“如果是为了减少病人的痛苦,我会。可是如果真的是你,我不保证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回答……阿宋,妈妈一定非常非常难过。”
秦宋专注的看着她每一丝表情,这种目光移开一秒都让他呼吸困难的感情,他那个以被娇养疼爱而闻名于世的母亲,到底是如何承担着并痛下决定割舍的?
但愿他和婷婷这一生幸运,彼此不用面临爱情里的这些概然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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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又来检查了一次。只有六周左右的胚胎,竟然长势就已经比同龄的要霸道,怪不得韩婷婷最近吃那么多还总是饿,怎么睡也不够。
秦宋向医生咨询了一些注意事项,再回到病房时她已经又睡着了。一室静谧里她呼吸浅而稳,脸也睡的红扑扑的。他替她塞好了被子,在她额上轻轻的吻,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走廊里灯光惨白,厚实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秦宋停在秦蕴的病房前,手推在门上,久久才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秦蕴也在睡,好像睡的极不安稳,眉头都是微皱着的。
其实秦宋是常常面对皱着眉的父亲的。仗着所有人的宠爱,他从小到大没少故意惹秦蕴生气。现在想想自己可真是蠢,哪有父亲会真的对自己的孩子生气?
秦蕴不安的喘了口气,醒了过来。见秦宋失神的站在床前,他原本黯然无光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
“几点了?”他问。
秦宋看表,答;“九点。”
“哦,”秦蕴算着自己这一回昏迷的时间,不易察觉的微微苦笑。
秦宋顿了顿,对他说:“爸,你要做爷爷了。”
秦蕴的脸上一下子亮了几分,“婷婷怀孕了?”
秦宋点头,“六周了,今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