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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转了身,眼睛很明亮很明亮。
她加快了步子,他伸直臂,一下一下晃动着戴手套的左手。
阿衡却忽然难受了,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饱满而烫人。低了头,百米冲刺一般,冲进他的怀抱。
他笑了,被这巨大的冲力几乎撞个个倒,双手却紧紧牢牢地抱着她,像是拥着珍贵得无法再珍贵的宝贝。
他甚至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哭,不想说思念,不想说比思念更难受的是看到了真人后巨大的欢喜,因为这欢喜超出他心脏能够承受的重量。
他抱起她,在Z大校门外转圈圈,他笑着,却红了眼圈,宝宝,宝宝,你看,我还是能抱起你的。
阿衡却哭得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她哽咽着说,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对不起,言希。
却轻轻吻她的额角,喃喃,一遍遍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她说,都是你惯坏了我。
让她思念着他,思念着,在他身边,做着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他裹着她的手,白皙的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有些无奈——你说让我一天照三顿地打你,咱也舍不得不是。
于是,惯就惯着吧,谁有意见跟老子说= =。
阿衡蓦然,想起这是学校门口,从他怀里露出了头,咳,掸掸大衣上的灰,有些不自然地用眼风扫了扫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大家一脸暧昧的表情经过,阿衡越加窘迫。
她没看见言希的车,就问他怎么来的。言希说坐飞机,想起什么,从灰蓝大衣中掏出一个红澄澄的苹果,递给她——家里苹果多,蕴仪姨让我给你送苹果。
阿衡接过苹果,吸了吸鼻子,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张大了嘴,却被言希夺走了,翻了翻白眼——这孩子嘴怎么这么馋,等会儿天黑了再吃。
我说言少,你送平安果就平安果呗,谁还没吃过平安果,千里迢迢坐飞机空运来不就给吃的,你说你害羞嫁祸给温妈送苹果就算了,人孩子想吃还不让吃,不让吃也就算了,还说孩子嘴馋,有这么霸道的吗= =。
阿衡哦,那你来就是送苹果的吗。
言希说,唉,其实老子没打算来的,就想着仨月没见了,你估计想我想得坐不住了,就来看看你。其实,主要是蕴仪姨让我送苹果我不好推辞……
阿衡= =,那你回去吧,我也没怎么想你,见你我就头疼。
言希看了孩子一眼,说你别动,宝宝,立正,站好。
阿衡啊。
言希说我靠,我在家把你养得好好的,肥头大耳能掐能捏软绵绵一宝宝,你在这儿才几天啊,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除了骨头就是黑眼圈。
阿衡TOT,抓住言希的手,撅小嘴,我想……吃肉!!!
言希颤抖,看着阿衡狼一样晶亮的眼,颤抖地抚摸之,宝,你是饿了多久。
搂着孩子,上了出租,说你们这儿哪家肉做的好吃的,就去哪家。
司机从后视镜看,不像土包子呀,说您是想去高档还是中档还是抵挡……
言希拍坐垫,肉肉肉,就要肉,肉做得好的!
司机orz,到了一地儿,把人往地下一撂,rou一声就飞奔而去,怕一不小心,被当肉给啃了。
言希点了一桌子的肉。酱爆鸭丝,宫保鸡丁,铁板小牛排,鱼香肉丝,松鼠桂鱼,外加排骨汤。
阿衡泪流满面,吃了几筷子,胃却受不住了,她已经连着一个月,吃的都是素的,猛一沾荤腥,有些扛不住,讪讪放了筷子,言希,你怎么不吃。
言希心疼了,你没钱你倒是说呀,家里有钱,不给你花,还留着孵小的啊。
阿衡说我在做人体极限测试,跟医学有关系的。
言希怒,谁出的幺蛾子,敢情他们是不养娃,不知道养娃的艰辛,奶奶的。
阿衡喝汤呛住了。
言希拿纸巾给她擦嘴,看阿衡脸整整瘦了一大圈儿,越看越心疼,说,宝,咱下次别这么折腾自己了,好好吃饭,成吗。
阿衡点头,哽咽,我可想你了,言希,你一直都不来看我。
言希沉默了一会儿,捏她鼻子,笑,小泪包,小尿包,不是有云在吗,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阿衡想了想,言希和在在,是不一样的呀。
可是,这话她没说,因为她想起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在在还没吃晚饭= =。
借言希的电话,本想说,让在在先随便吃点儿,等会儿她回去再给他做,可是,在在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就转接了语音信箱。
H市的平安夜,和首都的一样热闹。
男男女女,少年居多,都稍稍带了些江南的风情缱绻。情窦初开,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玉翡,即使是树梢挂着寒雪,依旧是脉脉温情。
街上有卖气球的,有白气球套着娃娃脸的,有塑料的氢气球,还有长的各种颜色的毛毛虫气球。
言希给阿衡买了个金色的毛毛虫= =。
旁人看着一双俊男美女本来极是养眼,结果,忽然突兀地出现一个毛毛虫气球,美感一瞬间破灭。
阿衡倒无所谓,欢喜得很,就是气球里面是氢气,老想往天上飞,言希停了步子,把气球的绳子系到了阿衡的左腕上,红色的线,轻轻打了个结。
好像姻缘簿上那根红线,在她的腕间,温柔地,有了着落。
她笑了笑,看着气球,左手握住他的右手,那时,天上,漂浮着许多孔明灯。
一人一愿。
三块钱一个,买一个愿望。
言希问她要不要,阿衡却摇摇头,说我不能任性地把我的所有寄托在一盏灯上,它太轻,受不起。
言希开玩笑,那你对着我许愿吧,我当你的圣诞老人,负责塞满你的长袜。
阿衡想了想,大笑了,她说,你会被袜子闷死的。
她无法想象长筒袜中装着个言希的场景,实在太好笑。
可是,她想要的,确实是这些。
言希来之前已经买好回程票,夜里十点的飞机。他看着阿衡吃完了苹果,才吻了吻她的脸颊,说圣诞快乐,笑得牙齿洁白了,他说,宝宝,我来确实是想和你一起过平安夜的,我想让你永远平安,可,你知道,这让一个男人承认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他温柔怜惜地看着她,好好吃饭。嗯,还有,代我向云在说声谢谢。
转了身,挥挥手套,潇洒离去。
阿衡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了,消失在雾色中。
这一次,似乎是她最后一次完整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的言先生的,不是一个叫做言希的陌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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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赶着回去给云在做饭,只是那一条路,路灯坏了好几个,到了夜,有些黑。
阿衡走向云在所在的那个家属院时,黑灯瞎火的,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在昏暗的路灯下,穿得十分单薄。
阿衡走过去,才发现是云在。
他冻得嘴唇发白,在路灯下,脸色十分难看。
阿衡吃了一惊,着急——这么冷的天,你站这里干什么!
那个少年,眼睛却像含了难散的云气,慢吞吞地说,我在等你。
阿衡气急,你站这里多久了?
握着他的手,是一片冰凉。
他却挣开她的手,轻轻开口——温衡,你想靠对我好,来解除自己良心的不安,除了钱,还应该演得再像些。
他低头,擎住她的下巴,狠狠地超她的嘴唇咬了下去。
他的眼睛,冰冷而嘲弄,再也没有平时的温柔散漫。他说,有钱人,真是了不起呢。
她和他站在路灯两侧,竟像敌人一般对峙着。
阿衡推开他,蹭掉嘴角被他咬出的血沫,淡淡开口,眸光清淡——说。把你想说的话一次说完。
然后,把身上的鸭绒袄脱掉,扔给他。
云在在雪夜中不知站了多久,嘴唇都染着雪色。他微微笑了,说没什么,言希掏了三十万让我陪你,本来,我觉得这个生意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忍受你的虚情假意就够了,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大大地亏本了,我忍不了你,我看见你对我笑,就觉得恶心。
然后,修长的手把上一刻拥到他身上的鸭绒袄,轻轻挥到雪地上,看到肮脏的尘的目光。
他说,把别人当做玩具很有意思吗。言希说你很想我,可是,你究竟是真的想念,还是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现你的善良慈悲呢。
忽而,那个少年,呼出了一口哈气,轻轻开口——温衡,你是有多思念你躲了五年不见的弟弟呢。
到底是,思念到多刻骨铭心,才会五年才见一面呢?如果言希没有给我钱,没有让我来见你,你想必会一辈子单纯地“思念”着一个叫云在的人,对不对。
我本来也没想过见你,更没有想过陪伴,虽然你们有钱人要玩游戏,但是条约显失公平,如果温衡你想继续在心上人面前扮善良,还是再添些钱比较妥帖,你说呢。
那样嘲弄,带着微笑洞悉的眼睛,看着阿衡。
像是佛陀轻蔑世人的目光。
阿衡却一巴掌,打在这个少年的左脸上,狠狠地。
云在不可置信,僵在原地。
低头,捡起鸭绒袄,拍拍上面的雪,套在身上,转身离去。
她背对他,声音听不出语调——如果不是顾念着你的身子,你挨的绝对不是这一巴掌。脑子糊涂的,念经念坏的,等想清楚念明白了再说。
云在眼中泛了泪,却笑得恬淡——温衡,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凭着你的温姓,还是你骨头里流的血?
她停了步子,头重脚轻,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却咬着牙控制自己——姐弟阋墙,这种事只要不是畜生,都做不出来!
她言辞严厉至极,是从未有过的尖锐,眼窝红得像染了血,心冷得打颤。
她站到公共电话亭,看着十个数字,指尖凉透了,眼睛几乎看不清亭外的雪。
她说,妈,我问您一件事儿。
那声音,像是来自天外,苍凉而沙哑。
温母吓了一跳,阿衡,你怎么了,今天平安夜,吃苹果了吗。
阿衡却打断她的话,妈,我不在的那两年,云家有什么变故吗。
她虽然会定期给医院打电话,但医院并不会十分清楚地把病人的病况一一详述,她所知道的,只是在在大致的病况。从他住院,到出院,她把每一次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日记本上。
温母愣了愣,说没什么事儿呀,就是他们家的儿子做手术,说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四十,想见你一面,起初是写信,后来又托人来京时捎来一麻袋笋干,说是家里自己腌制的送给咱们家尝尝鲜,看你能不能抽出时间看看他们儿子,那个孩子想你了,我想着这事儿找你也没什么用,而且三天两头打电话,你爷爷好静,挺烦人的,就拒绝了,不过,给南方军区医院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照应点儿。后来,他手术不是成功了吗,现在那袋笋干在家都快发霉了都没人吃……
阿衡轻轻开口,却魂若游丝,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亭外的雪花纷扬,微小飘忽的笑容——妈,您真的把我当做过您的孩子吗,您知道我有多爱您吗,我时常觉得,您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年轻的妈妈,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一直在想,您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我又怎么可能是您的女儿。可为什么,我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您的时候,您总是用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把我抛开。
她的声音很小,眼泪却不停地从眼中涌出。
妈妈,您如果曾经有一分一秒,像我爱您的万分之一爱着我,如果您能像我因为您的不高兴而时常担心难过的那样,会不会稍微替我着想一下呢。您说的云家的儿子,他不是一捧卑贱的尘土,或许在您眼里他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