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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筱光的眼睛被路灯连成的光线闪得睁不开,她低下头,张开了眼睛。
她不可以恍惚的。
潘以伦也低了头。是的,他讲完那句话以后也开始沉默,他也有他的不确定,杨筱光能看出来。她想,是立刻拒绝抑或马上回应,她都没有办法在此时此刻做出选择。这太困难了。
但是潘以伦把头抬了起来,转过来望着她。
他说:“我没有办法强求任何事情。杨筱光,至少在这个时候,你就坐在我身边。”
他把手**裤袋里,往旁边退了退,冲她笑:“没关系,杨筱光,我就在这里。今晚天气这样好,不要坏了好心情。”
他就在那里,她今晚怎么可能有好心情?他脸上扬起的笑容,真诚又有几分稚气。他做什么要这样喜欢她?让她心慌意乱到气愤。
这太难了,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豁达和勇敢,这是她头一回有进退维谷的恐惧感。
潘以伦伸过手来,用拇指按住她的下巴,用了点儿力量,没有让她逃避。他轻轻摩挲着,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离你这么近。”
他的指尖带着令她心安的温度,那么温柔地轻触着。她看见他拇指上那条伤疤,在黑暗里隐隐约约,像鸿沟一样,这么近都能隔开他们。
杨筱光没有动。
车子开到了有人有影有霓虹的地方,世间不再只有他们两人。
杨筱光嗫嚅:“正太。”
潘以伦松开了手,说:“到站了。”
他起身,引着她下了车。
时间和车轮一起流动,在他们身后流逝。他们沿着这座城市千篇一律的马路走向他们的目的地。这是单调而乏味的旅程,杨筱光觉得比参加自己不情愿的相亲还要痛苦。
潘以伦指指马路另一头的公车站,说:“那里可以坐车回家。”
杨筱光就要跑过去,潘以伦在她身后说:“小姐姐,不管你怎么想,我等在这儿。”
杨筱光转过身,看着这头的潘以伦。他隔着马路朝她摆手,天这么黑,他好像仍能看清她,她知道,他一定目光专注。
杨筱光不知所措,不明所以,颠倒莫名。她借着暗色,掩饰着脸红,别过头去。
十字路口的车辆川流不息,一辆一辆开过去,隔开她与他,他们好像在两个世界。
她整晚都在失眠,翻来覆去的,于是干脆起身给方竹打电话。
幸亏方竹也没有入睡。这两**事务繁忙,总要忙到凌晨才能睡觉。见杨筱光这个点儿给她来电话,心内略明白了一二分。
杨筱光同她叹道:“大概我还不懂到底什么是恋爱。”
方竹便讲:“阿光,也许是我把一切想简单了,以为只要是优秀的男人和你就合适。”
多年相交的朋友毕竟是了解自己的,杨筱光有一些安慰,和一些过意不去,她说:“是我别扭吧?”
“莫北说,你的性格很好,比我好多了,你应该容易得到幸福的。我才别扭呢!”
两人都笑。
杨筱光说:“我一直想人生短短几十年,快快乐乐是一生,悲悲苦苦也是一生。我们生在好时代,应该活得轻松一点,为啥烦恼总是来找咱?”
方竹与她一起叹气,而后问她:“找到让你欢喜的人了吗?”
杨筱光不做声,半晌才问:“苦过以后真的会甜吗?”
方竹却没有回答她。
十三 这一晚暗香浮动
然而,工作方面倒是顺利了很多,至少菲利普的项目画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市政大楼的开幕慈善晚宴如期召开,由菲利普带队率众隆重出席。
菲利普的确慎重,他叮咛各位同事要注意穿着。
杨筱光不得不上心,她特地翻出相亲时穿过的洋纱小礼服,浅浅的米色,腰间有个庄重又不失俏皮的蝴蝶结,再扎一个五十年代香港潮女们流行的包头。往镜子前一站,挺不错,她转了一圈,又把头巾扯了下来。
太与众不同了,她要低调。杨筱光中规中矩地绾了一个松松的发髻。
这晚名流云集,因为晚宴是要做慈善的,娱乐圈人士和时尚界达人自然少不了,端的是星光灿烂。客服部的女经理看得眼花缭乱,一个劲儿说:“若不是身上穿的是MIU MIU,我也要拿本子去要签名。”
杨筱光瞅瞅她,是挺花血本的。据说今晚钻石王老五不会少,不过这同她不相干,她只手捧香槟做壁花小姐。
菲利普同何之轩的貌合神离在热闹的人群里终于表现出来,他们各管各的,都有不同的社交圈子,互相也就不接触了。
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这样看才正常。
杨筱光想找个小壁角好好儿歇歇脚,瞧这里的全部布置都是自家公司同仁这几个月的心血就不免感慨;真是只信双手肯苦拼。
在“炫我青春秀”的主持人领着一群帅哥进场时,聚光灯结结实实地打了过去。真不放过任何宣传的机会。
杨筱光想,他们就这么出道了,任何纸醉金迷的场合都需要他们来暖场。
领队的男、女主持人先同在座的领导握手,他们身后跟着的这队新人,个个都很潮、很有风头,其中有一位的西服最为别致,是才从米兰春夏展上翻下的行头。他也站在最前面,好像熟的人也较多,一下就压倒了其他有些手足无措的队友。
有人争着要出来,也有人存心要避开。
杨筱光看到了远离人群的潘以伦。
她第一次看到他穿西服。他身形瘦削,肩膀宽阔,剪裁简单的西服也能穿出绝好的风度。
潘以伦也看到了她,就笔直地走过来,并不学其他同伴那样开始攀亲认故。
杨筱光的第一句话是:“机会少,应该抓紧。”
她暂不提那晚,存心逃避。
潘以伦的头发精心修饰过,做了立体的发型,立现脸形的轮廓,线条出人意料的刚毅。
“机会少,是要抓紧。”这小子竟然也会调情了,而且这眉这眼,煞是动人。
杨筱光不适应,逞强佯装拍他的肩:“别傻,看你的对手,多聪明。”
他转头淡淡扫一眼:“他们以后会很红。”
杨筱光低叫:“你想赚钱,红了才能赚钱,想什么呢!”
“牵线木偶。”
“起码不用在夜店给人鞠躬开门了。”
杨筱光说出口就后悔了,潘以伦面色不变,就那样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好个无辜表情,这比骂回她更骇人,她片刻就有了内疚感。
这样的他,穿得这样正式,少见的端庄俊秀,像贵公子。原来美特斯邦威的T恤一包装也能成为国际名牌。
他伸手:“跳舞吗?”另一只手拿开了她手里的酒杯。
唉!她避不开了。她说:“我跳得不好。”
他笑:“欢迎踩我的脚。”
杨筱光翻白眼,不好再谦虚,就跟着他下了舞池。
手握住手,呼吸都贴近,他们从没面对面贴得这么近过。杨筱光一紧张,真踩了他一脚,自己先“哎呀”叫出了声。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像有渐燃渐烈的小火焰。
杨筱光就不敢贸动了。
他就是火种,不知何时擦燃之后,会变得越来越热烈。
转一个圈,再转一个圈,他的手、他的臂紧紧拥着她。
杨筱光只是觉着慌和乱,她只能四顾左右,装做不在意。
这一顾也真巧,正好看到方竹靠着门边的柱子站着,她着一身极淡的青色套裙,颜色直要印到墙面里。灯光又闪,若不是这样一瞥,她竟不知道老友也在现场。
她想脱身跟老友打个招呼,可是手被潘以伦握得紧紧的。
她只能抬头看向他,看着他后,便觉得呼吸也被压迫了。
这要怪潘以伦穿得这样正式,表情这样正式,又这样俊美,真是怪他过分美丽了。
有人对他们侧目,都是在看潘以伦。
大家没有办法无视他的熠熠生辉。
她调开自己的目光,再往四处搜寻,已不见了方竹的身影,倒是只见何之轩一个人靠在角落喝酒。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潘以伦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叹:“你小时候是不是有多动症?考试的时候也会开小差?”
杨筱光大惊:“你怎么知道?”
他但笑不语。
可真能猜,杨筱光腹诽。又想,舞曲快快结束吧,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温度那样高,几乎要灼烫了她。可又不想快快结束,那种又酥又麻的战栗,由那一个中心向四周慢慢扩散,是她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是矛盾的。杨筱光讨厌矛盾,她一向玩不来迷宫。
有人及时来解救了她,客户女经理哭丧着面孔,不管她正在跳舞,凑过来说:“糟啦糟啦,我的小MIU MIU染了鲜奶油。”
这关她什么事?不过杨筱光立刻停下舞步,用慎重的口气说:“哦,小MIU MIU弄脏了?不行,你得去卫生间清理清理。”
她转头看向潘以伦,正太的面色不太好看,她觉得他带着些不满在撇嘴。她想他白她一眼也好,这样她就有台阶劝服自己了。但是他及时放开了她的手,好像懂她的意思,他说:“你去管闲事吧!”
这样的话让杨筱光小小皱了皱眉,她又不情愿了。可女经理认真了,拽着她:“来帮我一下。”她就只好跟着去当小仆女。
跑进厕所,女经理问她:“你真的和潘以伦没什么?”
她万把块的小MIU MIU都没能把她八卦的心给拴住,杨筱光拿了纸巾擦她腰后的鲜奶油,口里说:“还好是奶油,如果是红酒你就哭去吧!”
女经理不会哭,她接了一通电话,顿时笑靥如花:“如果今天被洒红酒我也认了,值回票价。”她甩了甩裙子。
杨筱光诧异:“这么快就有艳遇了?”
女经理但笑不语,一阵风般出去了。这一阵一阵的,人生机运真奇妙,人家竟然可以这么坦然又快乐地接受艳遇。
杨筱光在洗手台边洗了个手,想洗掉灼热的问题。凉爽的水拂过手掌,湿润的感觉不仅仅是在掌心。她抬头照着镜子,扁扁嘴,真是欲哭无泪,然后扯了一大卷手纸溜进厕格。
天要下雨人要倒霉,大好礼服裙还是染上了触目的污渍。老天真会拣时间来亡她。
杨筱光一时在厕格里磨牙跺脚,平时不管去哪栋楼的厕所如厕总要等到天荒地老,如今这栋大楼厕所多,人迹少,连厕所干活的阿姨都没半个。典型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有手机,她一个一个拨公司**事的号,先找那个穿MIU MIU的,人家不在服务区,不知道躲在哪里搞限制性活动。杨筱光磨牙,再找其他人,都无人接听。明星太多,她们太High,无人留意她。而且竟然连方竹都没接手机。
杨筱光站起来,往身后看看,也不知道怎么就染到了那个位置,就算有卫生用品恐怕也出街不得了。她怕是要在厕所里终老至死。
剩下能找的就是男人了,但男人中她能找的也只有一个。她拨了电话给潘以伦。
一分钟以后,她鬼祟地拉开门,潘以伦正好走过来,问:“怎么了?”
她招招手:“把西装借给我。”
潘以伦先是奇怪,再狐疑,望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好一阵子,突然就明白过来,脸上一红,立刻脱了西装塞给她,自己退了好几步。
这西装的长度刚刚够给杨筱光做遮掩,杨筱光套好以后还照照镜子。西装配礼服,滑稽又可笑,而且还暧昧。
不过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