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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筱光几乎自嘲地撇了撇嘴。
这就是现实。
言情小说通常不会这样写,琼瑶奶奶更是鼓吹真爱无敌。小说照进现实,却不是这样演的。哪有那么缠绵?一时半刻,就要宣布现实的残酷了。
不是不相信真爱无敌,而是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万般无奈,只好这样,宣布考试不及格。
杨筱光越过“姚明”,给了潘以伦一个拥抱,结结实实,似乎圆满。
我们都懦弱,我们都怕受伤害,她想。
城市里的钢筋水泥锐利得超乎人们的想象,钢筋水泥下的感情,缥缈得近乎透明。
杨筱光的心里起了一点锐利的痛,像尖顶的城市建筑,扎向天空。
她叫他:“正太十三郎。”
回到当初。
她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加油。”
也如当初,她不断对他说的话。
潘以伦就在对面站着,他们彼此都加不了油。
就此分手。
杨筱光回头时想,城市艳遇,大致如此,无疾而终,也该如此,是她没有学会该怎么样去爱。
她觉得对不起他,因为她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鼓不起更大的勇气。
她是知道的,只要她稍微一坚持,他就会奋勇直前,是她辜负了他。
杨筱光的眼泪不期然就落了下来。她执起手机,把里面的短信一条一条,一条一条删除。
这是一场和平的分手,她对自己说,再没心没肺一点,你快笑。
她就真的带着笑容回了家。
杨爸杨妈竟然都在等她,见了她的模样,又不知怎么问。
杨筱光换上拖鞋,换了睡衣,拿了卸妆油,踏在卫生间门口,轻轻地说:“老爸老妈放心,我和那个人分手了。”
杨妈嗫嚅着想说什么,被杨爸一把拉住了。
杨筱光蒙着面浸入水中。
明天还是要重新开始。
二十五 生活依然在继续
大龄未婚女青年杨筱光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在此之前,她成功操作了“孔雀”新产品的上市营销,所有工作完成得非常完美,广告播放以后也获得了各界的赞誉,这支老牌的新产品在市场上的销售势头颇为喜人。
她得到一笔丰厚的项目费。各工作伙伴均收获颇丰,老陈荣升创意总监,何之轩转正成为“君远”的总经理,梅丽在“奇丽”内也获得擢升。
她还在报纸上看到潘以伦受到某名导演的邀请,准备出演某部明星云集的古装偶像剧。
一切都挺好的。
有媒体因为“孔雀”老牌焕新颜项目操作得实在精彩而来采访幕后功臣何之轩。
记者八卦地问他是否已婚,他含笑答“是”。记者问他结婚几年,他说结婚好多年。
众同事皆大吃一惊,菲利普却笑得很和善,说:“小何,你总是给人惊喜。”
有同事问:“副总太太是不是您钱包里的照片上的那位?”
马上有老油条要求观赏副总太太尊容,何之轩也不推辞,就把钱包里的照片抽出来给他们看。菲利普拿过来看了看,眉头蹙了蹙,马上放开,笑道:“哦,是方记者。”
老陈乐呵道:“原来是一家人。”
菲利普这天是来办公室收拾他的物件的,他已从“君远”的总经理一职上正式退出。此刻同何之轩讲完话,便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向大家最后道别。
杨筱光念及往日,同菲利普告别时忍不住说:“领导,您保重!”
菲利普握握她的手:“好好做,你的工作能力有口皆碑。”他说完捧好自己的东西,快步退出了这个曾经的舞台。
已搬入独立办公室的老陈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杨筱光背后,说:“小杨,你还是太嫩啊!”
杨筱光转头,狐疑地望着这位领导。
老陈压低了声音,说:“其实,当初你和潘以伦的绯闻,还有潘以伦那干选秀选手和我们公司的瓜葛,这些事情都是菲利普找他的传媒朋友一起炮制的。不管怎么说,大家都为公司服务了十几年,临走还拆公司的台,这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杨筱光大惊。
老陈拍拍她的肩膀:“何总比菲利普上道,他给菲利普介绍了几个项目,是让菲利普带回香港的新东家的。这算是仁至义尽了。”
杨筱光重重地坐了下来。
人生背后总有看不见的手在推着人面临一些身不由己的困境。
如果当初没有菲利普操作的这些事件,她是不是就不需要卖潘以伦的底?那样她就不会因自己内心的自责,而将自己和潘以伦从美好的情感中急速抽离到冰冷的现实,导致最后所有的纠结和不得已了吧?
这是在推卸自己的责任,杨筱光摇摇头。
方竹及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我终于回来了,今晚聚会不?”
这是当然要聚的。杨筱光说:“感谢您把时间从领导那里分给了朋友。”
她吸吸鼻子,把莫名的情绪先压了下来,同方竹约好在淮海路上的一家台湾餐厅见。
可是选的这条路实在不当,就在杨筱光走到那个路口时,一眼就看见对面原本放金城武碧欧泉广告的大屏幕换了新片子—那也是她的工作成果之一。清晨的陆家嘴,漂亮的男孩儿,飘逸的白衬衫。
路人驻足在看,说:“帅。”
她想,他是前途无量。
然后她就对着广告屏微笑起来。
这晚是纯粹的好友聚会,餐厅里处处是光亮的玻璃,照得里头人山人海,繁华人世间,个人立刻变得渺小。
杨筱光一贯是迟到大王,她到达时,方竹和林暖暖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三人都饿了,可是菜色并不理想,色拉太冷、牛肉丸太淡、猪扒饭太软、鸡翅最后没有上。
杨筱光直接抱怨:“啧啧,竟然还能这么火,一堆败絮在其中。”
林暖暖点了“黄山”,鲜黄的芒果冰沙垒成的山,方竹笑她:“你还吃甜品?不是一直在为婚礼节食?”
林暖暖说:“哪里忍得住?这是口腹之欲。”
杨筱光瞅瞅大幢的“黄山”看着就累,吃得更加无精打采。
方竹说:“你的状态没有调整到正常频道。”
杨筱光勉强挥舞银匙:“我在学习做个冰山美人。”
“你又何必呢?让自己这么辛苦。”方竹对着她叹气。
杨筱光埋头在“冰山”下,周围太嘈杂,她想装做听不清。有个成语叫做“一语中的”,杨筱光努力要在两位好事将近的好友面前保持一向的喜庆气氛,可是对着好友欲言又止的目光,她的眼睛忍不住就酸了。
林暖暖递过来一张纸巾,却被杨筱光捏成了一朵绢花,吸了泪,揉成团,就像她自己湿润的心。
杨筱光说:“我从没这样过,真的,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方竹又要了一包餐巾纸,说:“别哭了,大庭广众之下,你知道自己有多失礼?”
杨筱光又胡乱擦了脸:“你们也知道这里的东西有多难吃?你们的老公怎么就不给你们多一点儿花用,咱们好去金钱豹或者喜多屋吃海胆啊!你们都有人养了,不能带我去高级点儿的地方啊!”
好吧!一出悲剧终于变成了喜剧。两个好友都没有忍住,林暖暖要捏她的脸,方竹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后来是好友们一致要先送她回家,在她家门口,林暖暖说:“阿光,你是个痛快的人,不应该想不开。”方竹说:“我想我之前不该和你说那么多的,但是你真得放开一点,别把自己收太紧了,你不是为其他人活着的。”
杨筱光心里充满了感激,拼命点头,与好友道别。她在小区里静静走了几圈,心中爽净了些,才回到家里。
杨妈正在看娱乐新闻,她回来的当口,看见了电视里放到潘以伦的身影。杨妈来不及换台,见杨筱光迟疑又勉强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她也只好勉强地说:“这孩子确实长得好。”
电视里的潘以伦正在泰国赶拍那则广告,记者去探班,问他是不是压力很大。他说,就想快点拍完,可以早点回医院照顾妈妈。
杨妈再叹:“确实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她是看了那期VCR了的。
杨筱光终是背着杨妈进了房间,用笑嘻嘻的声音道:“老妈我先睡了。”
其实她最近睡得都很晚,打开电脑,在网上乱晃,下了一堆现代言情小说,感受一下让人七痨八伤的言情世界,把餐巾纸哭掉了两大包,还无聊地搜索出作者的博客,匿名留言大叫“后妈无良,实在可恶”。
杨筱光再次去见了潘母,这一回是老李来诚意邀请的。他说:“以伦的妈妈说要谢谢你的照顾,你们单位对以伦老好的。”
杨筱光意识到了些什么,她想她是要去面对的。
潘母又迁到了更安静、更隐秘的病房里,有两个护工轮流照顾。听说换肾手术已在排期中。
这样很好,操劳的母亲确实需要妥善的照顾。
杨筱光走进病房时,有点儿踌躇。但潘母已经看到了她,第一句话就是:“杨小姐,请你不要怪以伦。”
杨筱光笑:“阿姨,您好。”
潘母指挥着身边的护工给她泡了一杯菊花茶,菊花大约是杭白菊,又白又香。杨筱光就说:“好香。”
“这是以前在家里自己晒的菊花,比外面买的干净些。”
“阿姨您如果开茶馆,一定生意不错。”杨筱光笑着说。
潘母也笑:“我以前是做过小生意的,以伦放学以后也常常来帮忙。”
乍一听到他的名字,杨筱光只是沉默不语。她擦着白瓷杯子,热的水气,凉的杯子,节奏不同,不合衬。
潘母又说:“以伦做得不好,我希望以伦没有影响到你,他也不应该影响你。你什么都好,不该受到影响。”
杨筱光喝了茶,热的,身体暖了点儿,便随意地笑笑:“阿姨,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其实没有什么的。”
潘母诚恳地说道:“他以前不学好,念初中时就经常打架斗殴,还交了不好的朋友,在公安局没少留案底。这一次比赛有惊无险,是你们帮忙的。”
杨筱光听到这样的话题,一阵黯然。
“阿姨,以伦会越来越好的,他懂得分寸,对朋友也好。好人有好报。”
潘母就笑了:“是啊,得来这个赚钱快的工作费了他九牛二虎的气力。他最近忙,公司限制也多,没有以前自由,做什么都不容易。他现在自己心里也清楚了,人的力量才多大?处处给人限制罢了。人在屋檐下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头。”
杨筱光暗叹,这位母亲这么自卑,和她生生划开了一道鸿沟,她黯然说道:“我知道的。”
在这一天,她没在潘母的病房里遇见潘以伦。也许在这座城市里,她再也不会遇见他了。
但是,她想看到他、知道他的消息,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他的经纪公司和他的“轮胎”们总是会在各种论坛里宣传他,还在百度给他建立了百科,把他的资料巨细靡遗地写在上头。
他的资料光鲜无比,身高被拔高了,学历忽略了他的中专背景,直接写成了本科,少教所经历被省略,救人和大义灭亲的事迹被放大。
也许只有她才了解他的一切,也许这些资料都是经由经纪公司仔细修改的。他们要塑造一个完美的他,让人们淡忘他的污点。
那样就不是她认识的他了,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的粉丝在各个论坛卖力地贴着他的新写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