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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筱光听见潘以伦站在那边问:“你转行进了施工队?”
她望望自己,鞋上有灰尘,裤子上有灰尘,衣服上有灰尘,头发上必然也有灰尘,自然不如他干净明亮。她不甘示弱:“小正太改邪归正了?”
潘以伦没有争辩:“可不得改邪归正吗?”
她莫名地安慰起来,夸他:“好孩子。”
他靠近她,凑过来望望她手里的盒饭:“茭白肉丝、炸猪排、泰国香米,伙食很不错。”
他没有说出来,他老早就在对面看到她坐在随意横放在地上的箱子上狼吞虎咽地吃盒饭,吃得很香,一点儿也不在乎形象。
这样的她,一点儿都不像比他年长。
他就这么在旁边看着,看得杨筱光都不好意思继续吃了,她别过头,把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个男孩儿知不知道自己好看得要人命?她想,他的眼睛在光明之中更显得黑白分明。
他忍不住先同她讲话:“吃这么快容易胖。”
杨筱光皱眉:“从来没有意识到。”
潘以伦卸下海报筒,在她对面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
他同她面对面了,杨筱光不禁又看向他:“这么有信心?”
“我是最便宜的。”他笑。
杨筱光一向知道自己容易心软,他的这句话不出意料地让她心软了。她坦率地讲:“你的优势很明显,可是我们也需要综合考量,目前还没做最后的决定。”
潘以伦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杨筱光便不知道还需要讲些什么了,她问他:“你到底打了几份工?”
“主营印刷厂的业务员,兼职模特儿,兼职夜店酒保。”他顿了顿,“那晚是在夜店打工的最后一天,以后会在‘天明’专职当广告模特儿。”
每个身兼多职的人一定都有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杨筱光没有再问下去,只说:“你条件不错,好好儿珍惜机会。”
潘以伦用手撑了下地面,站立起来:“你说的我知道了。”
他走出了展会中心。
今天有点奔波,上午在地处CBD的“天明”训练教室练习形体,下午在北区工业园的印刷厂等着海报和宣传单页的付印,然后还要送货到西区的展览中心。
上午梅丽从“天明”的服饰间里拿了国际大牌的服装,让他试穿,然后是台步训练。训练教室里倒映出来的形象既不同于在印刷厂的自己,也不同于在夜总会的自己。
他已经习惯每天更换不同的工作身份,在这座城市寻求生存的空间。
潘以伦先回了印刷厂一趟,印刷厂是温州人许安开的。他把收的支票交给许安,许安一边记账一边问他:“你去当模特儿后,这里还干不干了?”
潘以伦说:“如果还有空的话,那是当然。”
许安点点头,他很看中潘以伦的销售能力,虽然他给不了他更高的薪水。
潘以伦想起当年来这里面试的情景,远没有去“君远”面试那么系统和周折。
许安只问了他一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
他说:“随时。”
许安给了他一个本子:“里头是那些广告公司的电话,你这个礼拜就开始联系业务吧!”
温州人开的印刷厂并不像大公司那么正规,请的业务员不但要兼职送货员,还要懂各种设计软件,懂图片设计的各种格式转换、纸张的类型和特点、印刷机器的特性。
潘以伦花了三个月就入了门,一直干到现在,为印刷厂争取了很多大客户,温州人做生意看效益,所以对他一直很客气。
但是即使活儿再多,他也会拼命在白天把该干的全部干完,晚上的时间从来都不会用来在印刷厂加班。因为他还要念夜校,也得去夜总会兼职酒保,一个礼拜要去四天。
那里也会有额外的工作机会。
譬如“天明”的一帮模特儿经纪人和模特儿在夜总会耍乐,梅丽在酒吧前和调酒师聊天的时候,瞥见了默不做声洗着杯子的潘以伦,于是过来递上一张名片道:“小弟弟,如果对模特儿这行有兴趣可以来找我。”
翟鸣走过来,从潘以伦手上抢过名片:“行啊,轮子,是模特儿经纪公司,你这下可要踏入娱乐圈了啊!”
梅丽笑眯眯地说:“如果你决定好了来我们这儿试试。”
翟鸣问他:“要换行了,这里的工是不是要辞了?”
潘以伦按住翟鸣的手:“再等等。”
“天明”那儿同影视公司合拍了一部青春偶像剧,他被梅丽推荐过去当群演,没多少钱,但是副导演夸了他几句。
梅丽决定签他的时候,说:“你要把夜总会的工作辞了。”理由和杨筱光讲的一样。
他问梅丽:“那么在你这儿会有多少工作量?占用多少工作时间?”
他是新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有很多活儿,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赚很多钱,但是在夜总会毕竟还有其他赚外快的机会。所以他没有贸然同梅丽签合同,只是那边通知有活儿就去临时干一下,拍个广告宣传照什么的,目前也就接了五六件活儿而已。
一直到最近,梅丽说公司有了新的项目,决定好好儿捧几个新人培养,看他能不能有好机会。他们给他安排的第一个广告是“君远”接的饮料广告,因为是个大品牌,所以也正是新人初试锋芒的好踏板。
潘以伦看到广告公司的名字时愣住了,这么巧,这么快。
这次梅丽是坚决要潘以伦把夜总会的工作给辞了,不然这个机会就不会给他。她报的薪水条件,让他有足够的理由辞掉这份工作。
幸好辞掉了,他想,不然杨筱光心内肯定又会有想法。
他想到杨筱光时,唇角轻轻一牵。
好像有了牵连,老天也会示意,巧合就跟着多起来。
他同许安把账结好,许安把这个月的薪水结给了潘以伦。
潘以伦说:“许老板,以后还要靠你多关照。”
许安倒是不意外潘以伦说出这样的话,当过销售的人能讲出这些话来实属正常交流。他说:“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心里想,这么年轻的孩子前途无量,莫欺少年穷确实是句实在话。
潘以伦辞别许安,回到了东区的居所。
这里是东区新兴的商务区和高级住宅楼中间的一片平房区。开发商甲从西往东一片一片开发成商务区,开发商乙从东往西一片一片开发成住宅区,偏偏就停在了这片平房区两边,等高楼全部造好了,他们才发现遗漏了当中的一片。于是两家都向当地政府表示出对这块地的兴趣,当地政府一时决议不下,就让这片平房区滑稽地伫在了繁华的正中央。
平房区的房子多半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都是这里的老住民一砖一瓦自己砌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房子多半都扛不了风吹雨打,变得又破旧又残败。不过,这里的老上海们但凡有点钱有点路子的,都把家迁出了这片不适合居住的地方,然后将房子租给那些需要的人们。
这里的租金不是很高,因为随时可能有拆迁通知下来。
所以,这里成了潘以伦可以栖息的家,幸好在这座庞大的现代都市里还有这么个疏漏,让他有地方可以停留,他一直都这么想。
翟鸣提着营养品正等在弄堂口。
潘以伦走过去,翟鸣把手里的营养品塞给了他。潘以伦说:“谢谢。”
翟鸣问:“古北那儿确定不去了?”
潘以伦点头。
翟鸣说:“老板娘还说有大客户要正式介绍给你呢,薪水比你拍那个广告可观。”他见潘以伦变了变脸色,于是笑笑,“哥哥知道你向来不愿意蹚这些浑水,你妈也不愿意我带坏你,所以你瞧,我都不敢去见你妈,只好在这里等你。”
潘以伦笑了。
翟鸣说:“那天喝醉的那个女的很眼熟,在少教所那会儿,我就发现你随身带着两张照片,有一张是不是—”
潘以伦打断了他的话:“翟鸣,那些事儿你最好也别再沾了。”
翟鸣笑了笑:“我没我妈管着我,也不像你这么上进,哪里能捞钱,我就往哪里去,黑的白的都成。我最近捞了一票白的,嘿!”他拍拍潘以伦的肩,“以后你会挺忙的,咱们兄弟就少见面吧,你妈也乐意这样。”
潘以伦拍了拍翟鸣的手,目送翟鸣离开。
潘以伦的家,不过才二十平米,一扇门一扇窗,逼仄而简陋。厨房是门外利用挡雨棚搭起的违章建筑,此时潘母正在厨房用小小的紫砂锅炖红枣汤。
潘以伦叫了一声:“妈。”
潘母淡淡地说:“正好可以喝了。”
“妈,我来,你进去休息吧。”潘以伦把翟鸣送的营养品放在门口,顺手接过了潘母手里的活儿。
潘母把营养品拿出来道:“又是那个翟鸣送来的?”
潘以伦盛好一碗红枣汤递给潘母,没有答话。
潘母把汤接过来:“我并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可他也是少教所出来的—”
潘以伦截断了母亲的话,说:“我知道。”
潘母看着儿子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红枣汤,默默喝着,她又望了望翟鸣送的营养品,将想讲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母子二人喝了汤,潘以伦开始帮着母亲整理衣物。
潘母讲:“隔壁老李今天摔伤腿,正好也是送进了区中心医院。唉,我们这些人,真的不能病。当初还是你介绍他去那个工程队当电工的,发生这种事情,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潘以伦说:“妈,你别多想了,明天就要入院做透析了,早点儿休息。”
他将母亲入院的物品全部整理清爽,又打了盆热水,替母亲洗了脚,服侍母亲睡下。
潘以伦自己睡在大床旁临时架起来的钢丝床上。由于地方小,他只能跟母亲挤在一间房里。他为自己铺好铺盖后,从枕头里摸出两张照片。
上头一张是童年的自己,那年他还在荔波,和双亲站在村口,背后是青山绿水。一家三口都是不会摆姿态的人,在隔壁邻居的城里亲戚的帮助下,束手束脚地照了这张相。
潘以伦望着相片里的父亲,现在的自己和那时的父亲长得很像,只是父亲那时已从大都市的知识青年变成了农活好手,经年的露天劳作,让他比自己黝黑得多、粗壮得多,有一种天塌下来都能顶住的豪迈。
他对着父亲看了很久,才把第二张相片拿了出来,上头的笑脸阳光明媚,仿佛能扫光一切阴霾。他对着那张笑脸笑了笑,仍然将其塞回了枕头下。
明日母亲就能入院了,等了很久的床位终于空了出来,可以开始为母亲做透析治疗了。
他从少教所待了三年出来,母亲从原来租借的工房搬到了这里的平房,每日兼两份工,上午在超市做理货员,夜里在街头支个小铺做卖炒面和小馄饨的小生意,时常要防着城管巡查。
那时候母亲经常会腹泻,还有贫血症状,他后来才知道母亲得了尿毒症。
潘母翻了个身,突然说:“以伦,我这个病听天由命吧!”
潘以伦说:“妈,你说什么呢?什么都别想了,明天开始好好儿治病。”
他的口气有不能辩驳的坚决,潘母幽幽地叹了口气。
“老李那儿你要多去看看,听他老婆说他这次摔得不轻。”
“我明白的。”
“以伦,还是要走正道啊!”潘母最后喃喃说着。
潘以伦翻了个身,窗外月亮很亮,将月光公平地洒在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