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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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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禧忽然觉得对小青的恐惧去了大半,她下了床,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齐全,不过都是一次性的。换好了衣服,温禧有些犯难了,这件换下的浴衣该怎么办?她不是客人,总不好意思就这样打大大剌剌地丢在一边叫别人洗吧。时间还早,索性自己动手洗了吧。
  温禧正满手都是肥皂泡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有规律的敲门声,“温禧小姐,您起床了吗?”
  温禧赶紧拧开水阀,将泡沫冲洗干净,这才跑去开门。
  管家先生依然是笔挺的黑白制服,看见温禧,礼貌地问了早安。
  温禧见斯蒂文森的视线落在她尚有水渍的手上,有些讪讪地开了口,“我把浴衣洗了,就是不知道该晒在哪里。”
  “温禧小姐,这种事不需要您动手的,您丢在洗衣篮里就可以了。早上会有专人来处理的。”
  温禧轻轻地“嗯”了一声,垂下了眼睫。
  斯蒂文森蓝色的眼珠徐徐扫过客房,又问道,“温禧小姐,您看见小青了吗?”
  温禧指了指床下,有些困惑地解释道,“早上起床的时候,小青从床尾的立柱上游下来,蹭了蹭我的手臂,我用指尖碰了碰它的身体,它就忽然游到了床下,到这会儿都没有出来。”
  斯蒂文森嘴角浮现出一缕难捺的笑意,解释道,“它曾因为某位女士的触碰而遭到那位女士的丈夫的惩治,如今学乖了。”说完又颇为赞赏地加了一句,“温禧小姐,看来您对这份工作适应的很快。”
  温禧谦卑地笑了笑,“还没有谢谢您,给了我这样优厚的一份差事。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学校了。斯蒂文森先生,晚上见。”
  “温禧小姐,您不用过早餐再走吗?”
  温禧连连摆手,“谢谢您的好意。”一面提着包离开了。
  斯蒂文森刚送走温禧,就看见莫傅司正站在二楼的楼梯上,他躬身问道,“少爷,昨晚您睡得好吗?”
  莫傅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姿态优雅,有如一只慵懒的豹子,“托你的上帝的福,睡的好极了。”
  斯蒂文森看见他眼窝下微微的暗色,有些忧心地劝道,“少爷,请商医生来看看吧,您这样下去……”还未说完,就听见莫傅司满不在乎的声音,“人老了果然啰嗦。放心,你家少爷我长命百岁,不会英年早逝的。你要是把商渊成那个话痨给我招惹回来,你就自己收拾包袱回你的大不列颠去。”说完施施然下了楼梯。
  温禧到达教室时,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头颈微垂,默默地翻着书页。
  上课铃响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子快步进了教室,教室里议论声一下子嘈杂起来。
  “祈博禹哎,祈博禹学长怎么会来?”
  “听说祈博禹学长是难得一见的语言天才,会很多亚非语言,什么梵文、印度文、南斯拉夫文,最难得的还长的这么出色。”
  “人家那是遗传基因好。”
  温禧悄悄抬起了头,呵,原来是他。
  “因为李教授要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我的师兄们听说是给代外语系代课,一个个都争着来,可见你们外院的女生已经蜚声全校,连我们这些亚非土着都有所耳闻。不过最后师兄们体恤我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所以我才出现在了这里。”
  祈博禹面带微笑,一席话说的既得体又幽默,把在座女生哄的醺醺然,教室里一时笑声连连。
  他体态修长,白衣黑裤,嘴角含笑,站在讲台旁边,真是顶顶风流俊俏。
  眼光不动声色地扫视整个教室,祈博禹只觉的心花怒放,没想到温禧真的选修了这门课。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听赵教授讲,印度两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已经讲完了,今天我们就来谈一谈希伯来文学里鼎鼎大名的《圣经》。”
  祈博禹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用写下了“The Holy Bible”几个漂亮的花押体字母,“你们精读课上应该已经系统地讲解过了《圣经》的释义和文本,我就不多赘言了。我个人的看法是将Bible意译为圣经是欠妥的。大家知道英文Bible来自拉丁文biblia,而biblia来自希腊文βιβλί;α,希腊文原意为纸草的内皮,这种纸草特指埃及、叙利亚浅湖中的芦苇制成的纸,由叙利亚的白百罗港(Byblos)出口,最早的圣经就是写在这种纸草上。而βιβλί;α就来自于Byblos。后来βιβλί;α才衍生出了纸、卷轴和书的意思。The Holy Bible字面翻译为‘那本神圣的书’,也就是圣经,这种翻译显然违背了目前国际上通用的‘典籍书名音译’加‘经’的印欧书名汉译统一标准,而且”祈博禹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温禧所坐的方向,她隐在暗处,素白的脸像盛开的洁白的马蹄莲。
  心神荡漾的祈博禹一不留神,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滑出刺耳的声响,他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这才接着说道,“任何宗教都是建立在宗教典籍之上,对于信教者来说,他们所信奉的该宗教的任何一本宗教典籍都是圣经,但对于异教徒来说,却不会有这样的神圣感受。所以我认为基督教圣经还是译为《白溊经》比较妥当,至少应该加上限定词,比如译成基督教圣经。”
  余下的时间里祈博禹再不敢随意看向温禧所处的方向,二十三年生命里第一次钟情,让早慧的他头一遭青涩莽撞如惨绿少年。他知识渊博,谈吐风趣,又刻意在心上人面前有所表现,一节课讲地自然是好极。
  临近下课时,有胆大的女生在堂下插话,“祈学长,刚才你不是讲你最喜爱《圣经》里面的雅歌吗?给我们背一首怎么样?”
  女生们立刻起哄,“祈学长,给我们来一首情诗!”
  祈博禹笑了笑,“可以,但是雅歌都是新郎和新娘对唱的,要我背情诗可以,你们得给我一个新娘。”
  堂下起哄声更响。
  “没有人自荐,那我就随便点了啊。”祈博禹故意转过身体,“就第八排南面第二个女生吧。”
  是温禧。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温禧双颊泛粉,头垂得更低了。
  祈博禹走到温禧面前,依旧是那张含笑的俊脸,“这位同学,委屈你做一回我的新娘。”
  他语带双关,温禧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各种目光凌迟了,只得低声道,“我口语不好,不想出丑,放过我,好不好?”
  祈博禹深深地望她一眼,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欠我两个人情,温禧。”
  说完便转身朝讲台走去,一面用清朗的嗓音背诵道,
  “我的爱人,我的新娘,
  你眼睛的顾盼,你项链的摇动,
  把我的神魂夺走了!
  我的爱人,我的新娘,
  你的爱情多么甜蜜,胜似美酒,
  你散发的香气胜过任何香料。
  亲爱的,你的嘴唇甘甜如蜜,
  你的舌头有蜜有奶,
  你的衣裳的芬芳正像黎巴嫩的香气。”
  年轻男子的声音像夏日里清凉的溪水,教室里一时静谧的只听见电风扇在天花顶上转动所发出的吱呀的钝响。
  
  暑热(2)
  
  “那个女生是谁?我怎么总没注意过院里有长的这么漂亮的女生?”
  “漂亮有什么用,没脑子,不过是只花瓶。”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情义三千不敌胸脯四两。”
  然后是一阵饱含深意的笑声。
  温禧加快步伐,有意选择与下课时分人群相反的方向,努力将那些是非闲话抛诸脑后。
  “温禧。”
  是祈博禹的声音。
  温禧见四下无人,这才止住了脚步,轻声问道,“祈学长,找我有事吗?”
  头依旧是微微低着。
  祈博禹向前一步,温禧受惊似地往后退了一步。
  祈博禹有些受挫似地看着她,“我又不吃人。”
  温禧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低低地说道,“我有事,先走了。学长再见。”
  “你别走。”祈博禹一时情急,一把抓住了温禧的手,“温禧,我在追求你,你看不出来吗?”
  温禧想挣脱祈博禹的手,无奈祈博禹抓的紧紧的,依稀有脚步声在靠近,温禧的脸一下子变的雪白,“学长,我求你放过我,我玩不起的。”
  她眼神凄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祈博禹觉得她的眸子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泪,他竟然伸出手去,想接住那滴泪。
  温禧往后躲了躲,有些疑惑地又喊了一声“学长”。
  祈博禹这才尴尬地缩回手去,心头一片惘然。
  脚步声到楼梯口就消失了。温禧微微松了口气。
  “温禧,我是认真的。没有任何游戏作弄的意思,请你相信我。”祈博禹年轻的脸庞满是热切,黑亮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对面的女生。
  温禧视线微垂,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干净而圆润,带着健康的光泽,一眼便看出是好家庭出身的一双手。
  “学长,谢谢您的抬爱。但是我受不起。”温禧坚定地抽出手,转身离开了。
  祈博禹望着温禧的背影,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长T恤,风像白鸽子一样从衣服的下摆钻进去,哪里都钻到了,正轻轻地扇动着翅膀。
  温禧真没有想到祈博禹会向她表白,祈博禹,高不可攀的祈博禹,才华横溢的祈博禹,她忍不住微笑着低下头去,这世上又有几个年轻女孩子不虚荣呢?她拒绝他,是因为知道柴门对柴门,木门对木门的古训,恪守本分罢了。
  但这些许的愉悦也很快破灭了,他根本不了解她,他压根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他看中的不过是这副皮囊罢了。
  女人真是可笑,又要人爱她,又要人懂她。
  爱了她的身,还要爱她的心。但实际上,爱她身的无暇考虑灵魂,爱灵魂的,有男人会爱这种东西吗?
  温禧苦笑着去车棚推自行车。
  从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一路北行就是蔺川市的老城区,每个城市都会有弄堂,蔺川也不例外。温禧顶着烈日奋力踏着自行车,往里仁巷骑去。
  里仁巷是她出生并成长的地方,巷子得名倒有几分传奇的味道。据说清末这里出了一名探花郎,嫌弄堂原先的名字不雅,便从《论语》“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里化出了这么个名字。意思是说同品德高尚的人住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事。选择住址不顾环境,哪里能算明智?可惜如今名字后头透着的书香气早已佚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油哈喇子味、木砧板味、尿骚味、煤烟味、脂粉味和汗馊味,混合成了里仁巷特有的一股浑浊暧昧的气味。
  正值中午,主妇们都钻在自家厨房里烧烧煮煮,食物的气味从积着油垢的纱窗里飘出来,滞重而粘腻。
  温禧在一间油毛毡披垂下来的亭子间门口下了车,将自行车锁在水门汀上。刚要掏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吆,今个儿是哪里的风把我们女学究吹回来了?”说话的女人四十多岁年纪,声音又尖又假,向薄片锋刀一般绞磨着人的耳膜。
  “妈。”温禧声音低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万银凤哼了一声,扭身进了里屋。
  温禧跟着进了里屋,她的母亲正坐在破旧的梳妆台前描眉画眼,她的妆画的很浓,远看倒红是红,白是白,近看却觉得恐怖,炭黑色的大眼圈,睫毛刷的跟苍蝇腿似的。万银凤对着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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