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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他,那么,前一刻他不会下车,这一刻他不会迟疑,下一刻,他亦不会在她转身走向楼梯口时跟上去,再次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你的脚不疼吗?”
他就在她身后三步远处,却没再往前,他的步伐一贯地优雅克制,没有逾越雷池的无礼,但他的视线凝视着她那只肥大的石膏脚,淡淡地,无法再移开。
苏暖没有回头,只是在第一节阶梯处停下了脚步,在她的双手攀住扶手前,朝着后面摆了摆手,无声的回答,却也是一种拒绝。
她或许已经听懂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却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而是自己逞强地跳上了阶梯,背影吃力却格外的自在,那份放松却是在他的怀里时没有的。
陆暻泓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在夕阳西下的黄昏背景下,看着一道单薄的背影停停顿顿地跳跃在阶梯上,然后在拐角处,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追上去,去拦住她的去路,然后抱起她送她到门口,因为他找不到一个更好理由去说服她,亦或是说服自己。
陆暻泓转过身,走向还在原地等待的轿车,灰蒙蒙的天空,薄暮里的白云侵染了夜色的暗然,两旁的路灯忽然亮起。
乔恭敬地为他打开车门,静候在旁,他却突兀地停住脚步,偏转过身,抬头,看向那矗立在暮霭中的旧楼房,三楼,是她住的地方,却还是一片漆黑。
轻风挽起白色的窗帘,掠过窗台上的盆栽,斑驳掠影,忽明忽暗,却唯独不见那道纤瘦的身影。
他沉默地继续仰望着,内心却如那随风飞舞的纱帘,无法再恢复到最初的平静。
终究他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沉寂,许久地凝望过后,即便他的脚步有些犹豫,他还是走去了那个楼梯口。
他没注意的是,一直陪他站在车边的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坐进了车里,对于陆暻泓的选择并未感到意外。
陆暻泓在迈上三楼最后一节阶梯时,就看到了倚靠在门边的身影,她正在百无聊赖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翘着那只石膏脚。
苏暖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好奇地望向楼梯口,那双妖娆澄澈的眼睛在看到陆暻泓时迷惑地眨了眨,随即是淡淡地微笑:
“嘉嘉好像出去了,我没带钥匙。”
陆暻泓只是屹立在楼梯口,没有说话,视线却不避讳地落在她脸上,像在探索些什么,这样放肆的注视让苏暖不自在地一声干咳,撇开了头。
片刻死寂般的沉默后,苏暖首先寻找话题,因为在那双犀利深邃眼睛的长久凝视下,她发现自己无处遁形。
“我一直没发现手机没电了,不然就打电话让她早点回来……”
她想要悄悄去看陆暻泓的反应,却在对上那双径直盯着她的眼睛时,立马转开了眼,望着走廊上暗黄的灯光,借此减轻内心的惴惴不安。
清幽的脚步声在耳际回荡,苏暖不愿转头,却又不得不转头看向走近陆暻泓,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仿佛黏在了她的身上不肯移开一寸。
被一个男子这样露骨地注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方寸大乱,苏暖开始紧张起来,当陆暻泓离她只有一米远的距离时,往后一退,身体撞上了门,却不敢再轻易妄动。
“你……”
苏暖深吸口气,刚想说些什么,试图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却看到他忽然往前一步,并抬起了手臂,这样的动作让她想起马路上的那个吻,她的脸忽然窜上了火焰。
“呃……”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纤瘦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门上,然而那条修长的手臂一直未落在她的肩上,而是伸到了她的跟前。
那只骨节优美的手,安静地躺着一只手机,苏暖有些发懵,想要询问却在看到那双直勾勾望着她的眼眸时,咽下了所有的话。
“打吧。”
冷冷淡淡的语调一层不变,苏暖却不敢放松,动作僵硬地接过那部手机,拨通了林嘉嘉的电话,她的眼睛盯着他西装上的第二颗扣子,想要分散自己的胡思乱想。
当得知林嘉嘉跟朋友出去旅游,要一个星期后回来时,苏暖脸色有些苍白,不是因为害怕无家可归,而是她知道她要费一番力气让眼前这个男人离开。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上来是为了看她是否进屋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为这种理解力感到诧异。
“陆暻……陆先生,你那么忙,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钥匙房东那里应该有,我等会儿就去找她。”
陆暻泓皱起了眉头,在苏暖以为又要找别的理由时,他却转身离开了。
苏暖舒了口气,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觉得自己似乎要顺着门滑落在地。
本该离去的人却半路折回,步伐轻敛沉稳,苏暖在看到那张脸时,又一次紧张地贴上了门,对他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情绪,促使她的神经紊乱地跳动。
当他忽然弯身抱起她,并往楼梯走去时,苏暖恍然回神,挣扎了几下,却发现他抓得很牢,抬头望着他坚毅的下颚,在眼角瞥到他那绯色的唇瓣时,她的心有些慌乱。
“你要抱我去哪里?”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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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算是过渡章吧,明天……嘿嘿,同住一屋檐下,奸情萌发好时机……
太阳雪(三)
苏暖坐在沙发上,光着一只脚,还有另一只打着厚厚的石膏,她已经想不起刚才自己的神情,当他说出“回家”两个字时。
她只知道,直到他将她抱入车里,她仍然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无法判析是默认还是惊讶。
环视着这个空旷简单的公寓,苏暖觉得自己的内心更加空虚寂寥,她的视线落在闭合的卧室门上还不到三秒,房门便打开了。
陆暻泓的手还放在门把上,但他的目光却准确地捕捉到了苏暖注视的视线,四目交接,苏暖很快就移开了双眼,干巴巴地仰望着客厅里的水晶吊灯。
他依旧穿着白天那套黑色修身西装,但那条领带却不翼而飞,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连那副无框平镜也不见踪影。
苏暖的双手扒着沙发的力道加重,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竟略略地紧张起来,因为她今晚甚至接下来几天都将借宿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
他慢慢地走向她,不顾她的茫然,再次抱起了她,然后往外走。
“又要去哪里?”
难道他改变主意,要把她像丢垃圾一样丢出去?
脑海中浮现出的这个可能让苏暖一惊,却又感到无能为力,他要是真的那么做了,她也没资格责怪他,他没有义务一定要收留她。
“去吃饭。”
直到走出公寓大门,陆暻泓才给出一个简洁的答案,他素来吝于开口,也不屑于解释,现在却因为她一再破例,算不算是个不好的现象?
陆暻泓低头看了眼怀里这只娇憨可怜的花栗鼠,走出电梯,走过树影婆娑的林荫道,在车库找到了自己的私用车,一辆雅致低调的香槟色轿车。
“我觉得有一把轮椅你会轻松不少。”
坐在副驾驶座上,苏暖望着刚系好安全带的男人好心地建议,一直将她抱来抱去,并不是一件轻巧的事,虽然她不胖,这一点她很清楚。
引擎的嘶鸣萦绕在耳边,陆暻泓转过头,淡漠深沉的目光往她脸上一放,几秒钟的盯视,就让苏暖窘然地抿嘴,碎碎念道:
“买轮椅的钱大不了我以后还你……”
苏暖撇过头望着窗外,没有看到身旁男子忽然翘起的嘴角,却也只持续了一秒钟,便恢复了以往的冷漠。
苏暖懒懒地趴在车窗口,任由夜风一层一层涌进来,陆暻泓对她擅自打开车窗的行为不置一词,当车子在一家装修名贵的西餐厅门口停下时,苏暖只有一个感慨:这个清高矜贵的男人任何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
“你的鞋子呢?”
当他准备抱她下车时,意外发现她那只没穿鞋子的小脚,不禁敛起了眉心,但眼睛没从她那白皙的纤脚上移开。
“呃……刚才出来时太急,没来得及穿。”
苏暖有种被目光凌迟的难堪,当陆暻泓用那样一种眼神盯着她的脚看时,她相信,没有女人能抗拒,所以她窘迫地缩了缩自己的脚趾,企图躲避他的目光。
沉默在彼此间渲染,陆暻泓忽然轻俯身,将她抱出了轿车,顺势关上车门,在门童的热情迎接下,往灯光明亮的旋转门走去。
“你的脚这样会开裂。”
他的声音清冷而克制,听不出跌宕起伏的情绪,但苏暖还是一怔,微瞪大的凤眼看着那张平淡无奇的俊脸:他在关心她?
苏暖低垂下眼睫,遮盖住眼底的情绪,稍许后才笑吟吟地开口:
“不会的,小时候冬天,爸爸带我去山上抓野兔,我不小心把鞋子弄丢了,又怕跟丢就光着脚追着爸爸走完下山的路,回到家时脚底板烂了,但从那以后,我的脚就不再怕冷了。”
她回忆起童年那些经历,并没有过多的忧伤,仿佛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他一直注视着前方,好像在听她,又好像没在听,走入旋转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他感觉到那双环着他脖子的手的冰凉。
当高贵美丽的王子抱着瘸脚的丑小鸭出现在餐厅时,那些柔淡的目光都看过来,却也只是一瞬间,又都节制地移开了,继续他们的用餐。
尽管苏暖认为,抱着自己的这个王子年纪稍微大了点,似乎和唐僧更为相近,但她不愿用这个词来破坏童话故事般的美感。
她被放在椅子上,目送着他转身走到对面的座位上,优雅地按着西装坐下,摊开了菜单选餐。
“你见过自己的妈妈吗?”
“见过。”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可是在他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时,顺带着给出了她问题的结果,苏暖微微一愣,随即淡淡而笑:
“哦,我知道了。”
然后,她转开眼,开始观察餐厅里用餐的男女,都是一些上流社会的子弟,不是穿着打扮,而是那股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出卖了他们。
“即使是再骄傲清高的人,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也不得不低头,是这样吗?”
苏暖望向陆暻泓,那双澄澈的凤眼里流露出的好奇让他无法去回绝,他低头优雅地摊落一块巾帕,放在腿上:
“一个世界有它自己的生存法则,并不是所谓的傲气和骨气就能去改变它,那无疑于拿鸡蛋去砸石头。”
他给的答案很现实,苏暖抿嘴一笑,淡得好比水墨画上被遗忘的那一笔。
恐怕全世界的鸡蛋加起来都无法砸坏一小颗石头,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让石头不再干净,染上蛋黄和蛋清。
两盘牛排没多久就被送上来,苏暖望着那块八分熟的牛排,倏尔抬起头,看向对面已经拿起刀叉的男人:
“其实,还是有办法打败石头的。”
陆暻泓切牛排的动作一顿,扬起眸,静等着她说下去。
“滴水石穿啊!”
陆暻泓微蹙眉头,看到她那想要得到表扬的谄媚样,无奈地偏开头,明晰的五官上,忍不住盈上淡淡的笑意。
“一个男人笑起来那么好看干嘛呢,看得人心跳砰砰加速,真是祸害广大女性同胞!”
这次,陆暻泓是真的笑了起来,并未因她玩笑的夸赞而生气,连他自己也不懂为何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