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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愕然,怔怔地看着他。
“我想听,虽然明知道你是撒谎,可是我想听……”说着他眼中滚下浑浊的泪水,嘴唇哆嗦起来,“你能在那个时候救我,让我很欣慰……朝夕,连波可能……可能不在了,我也不行了,wrshǚ。сōm以后你要一个人面对生活了……对不起,如果这个道歉还来得及,我想向你真诚地道歉……”
“别说了,救你别说了,我不要听!”朝夕满脸的泪,蓬头垢面,试图瘵他扶着坐起,“你不能死在这里,连波刚刚出事,你要死了,你爸怎么办?”
“他巴不得我死……”樊疏桐痛苦地抓住朝夕的手,显然听到了她说话,只是他再也无法坐起,只能像条将死的狗蜷在一起,“朝夕,我是真不行了,我……我现在问你,你可以原谅我吗?无论过去我对你做过什么,你能原谅我吗?朝夕,别让我带着你对我的恨死去,我不要你恨……”他的泪沁入她的手心,她感觉他的脸上滚烫,不仅脸上,身上也是烫得像是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
“你别说说,我去叫人……”她知道他的伤口发炎了,所以引起高烧。
“别走,朝夕!我怕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不行了……”樊疏桐已经虚弱到无法睁开眼睛,他无力地将头歪向她的怀里,喘着气,“听我把话说完,朝夕!我知道我这个人太死心眼,两年来,我不是没有试过忘掉那件事忘掉你,可我办不到……一开始,我拼命工作,不断勾引女人上床,可是,每次还没进入善,甚至一触到对方的皮肤,我就疯了似的叫你的名字……然后到发现床上的女人不是你时,我就瘫了,从此我就成了一个幽灵一个活死人,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你一定觉得我很肮脏无耻吧,可我是男人,那件事后却整个废了,废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跟太监一样,做不了男人……你还小,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我这么说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毒药,又是这世上唯一的解药,只有你能救我,因为我发疯似的迷恋上你,每次看到你跟连波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恨不得即刻死在你们的面前!所以我是个虚伪的人,一面允许你们在一起,一面又在心里诅咒你们,这简直让我疯掉!这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朝夕,你离我那反近,我却触不到你,稍微一靠近你就竖起全身的刺,你根本不明白,我是多么渴望你……没办法靠近你身边,我就拼命地想你,一点一滴地去加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恨不能把脑子掏空,我知道这是一种病态,我早晚会把自己溺死在那些想象的细节中,我这是自己在杀自己,可我没法不这样,我已经无可救药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拽得紧紧的手也慢慢耷拉下来,朝夕恸哭着,抱着他的头,哭得声嘶力竭,不停地摇他:“你熬一熬,求你熬一熬,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可是没用,他滚烫的不断扭动着身体渐渐回归平静,就像一个疲惫的旅人,终于倒在了荒漠中,不用给他挖墓地,他愿意这样了无牵挂地葬在天地间,葬在风的怀抱里,葬在璀璨的星空下,葬在明媚的阳光中,葬在心爱的人的身边……如果生命就此现上句号,他很高兴能死在她的怀抱里,她的心就是他的墓碑,他可以保证她会在心上铭刻他的名字,无论是恨他,还是原谅了他,抑或别的什么,她都会记得他……
而他不会听到,空旷的田野里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连波的命真是大,水库溃堤的时候,他和老刘正在堤边采访拍照,就听到轰隆一声,旁边的人大叫:“溃堤了,快跑!”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冲到了洪水中,好在刚开始溃堤时,水库还只决了个小口,水流不算太急。他在水中拼命挣扎,试图往岸边靠,但是慢慢地水流量越来越大,他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老乡家里,已经不能算家了,整修房子都泡在了水里,是老乡在一棵倒下的大树边发现了昏迷的他,估计就是那棵树拦住了连波继续往下游漂流,侥幸逃过一劫。老乡发现他还有气,就叫上几个的把他抬到了地势稍高的地方,后来洪水稍退了点,连波就被老乡接到家里住下了,可是四面被洪水围困,没法跟外面联系,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数天后直升机在老乡家的上方盘旋时,连波带领几个老乡站在屋顶上呼救,这才被搜救队发现。
连波没有想到,只不过失踪几天,家里就天翻地覆。攀疏桐在跟父亲的冲突中从楼梯上滚下来,头部受重创,颅内大出血。本来醒了,在慢慢恢复,结果他又急着去找连波,因劳累和颠簸导致脑内再次出血,专家们原本建议不开颅,可是情况危急不开也得开了,不想开了十分钟都不到,仅做了最简单的清理就缝合上了,血全部淤积在脑动脉的位置,谁都不敢再碰,一动就是死。连波赶到医院的时候,攀疏桐还在重症监护室,头上缠满纱布,昏迷不醒。他问谁,谁都不肯告诉他民生了什么,只听医生说,攀疏桐脑子里的淤血将伴随他一生。
连波发飙了,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咆哮如雷,可是没人敢吭声,最后还是珍姨将他拉到旁边,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了他,珍姨哭着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呢?我们都不知道啊,你爸也不知道,还以为桐桐在欺负朝夕,否则也不会下那么重的手,现在你爸也悔得不得了……”
“谈恋爱?”连波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不是,朝夕亲口承认的,她幸亏她承认,要不你哥就没命了。”
“他们……在谈恋爱?”连波还没回过神,身体摇晃了几下,脑子里还在极力抗拒,“什……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他们说过?”
珍姨叹口气:“说是很久了,朝夕说的,从小就喜欢疏桐哥哥要,她答应回聿市也是因为疏桐,她说非常想他……”
没有人知道连波当时是怎么想的,谁也顾不上他怎么想。他就像一只挨了一枪的鸵鸟,突然就没了声音,将自己整个地埋进了沙地。
他一个人蹲在走廊尽头的墙角,抱着头动也不动,头发如一茬枯草,胡子拉碴,脸庞僵硬灰白如石像,眼睛也是死的,谁来劝他都没反应。
包 括朝夕来到他跟前,他也没有反应。
这太出手朝夕的意料了!她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他,抱着一颗必死的心去找他,当时她就下了决心,如果找不到他,她也不会活着回来,她随身的小挎包里连刀片都准备好了,天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决心啊……当他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以为老天怜悯她,听到了她心底的祈求和哭诉,将他完整地送回到她的身边,她当时就扑进他的怀里哭得差点昏死过去,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太反常,也抱着她哭……
可是在获知攀疏桐受伤的经过后,连波先是陷入沉默,然后整个人都变了,看着朝夕时的目光,一片森森的冰凉。至于父亲痛打攀疏桐的事,他没有太多的质问,他什么都不愿说,他只是不想跟父亲再住在一起,随后就搬出了军区大院,往到了攀疏桐两年前为他买的公寓里,谁去看他,他都不见。
也就是自那以后,连波和养父樊世荣之间拉开了一道毕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很少再和父亲说话,见了面也形同陌路。
这个样子大约过了半个多月,攀疏桐已经能吃东西也能开口说话了,连波每日都会去医院看望哥哥,但只要朝夕在,他就抽身走人,所以,朝夕从未与他们兄弟同时在病房里待过,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过什么,更没有想过攀疏桐会跟连波说什么。
但是很奇怪,连波去看了几次攀疏桐后,突然态度就变好了,见着朝夕居然主动打招呼,又跟她有说有笑的,还主动帮她准备去北京读大学的行李,缺什么,他就忙不迭去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那种关切明显透着笔分,已经沦落成表面的客气,跟从前发自内心的呵护完全不是一回事。朝夕素来敏感,如何分辨不出来?她几次想问连波,马上被他敏感地转移话题,连波只字不提他失踪的那几天里攀疏桐和朝夕发生的事,朝夕忍无可忍,终于有一天,她在医院的走廊上拦住了连波:“连哥哥,你别演戏了,你是个好记者,但未必是个好演员,我也不想当你的观众,你大可以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
连波还在搪塞,支支吾吾:“朝夕,你在说什么呢,马上就要去北京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别胡思乱想。”
“连波!”朝夕忍耐到极限,大声叫了起来,睫毛颤动得格外厉害,一双漆黑的眸子霎时蒙上了水雾,“你不要把我当傻子!连波,我不傻,我现在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别人说的那样,我没有和你哥谈恋爱,这是压根就没有的事……”
“朝夕!”连波也扬高了声音,脸上顿时乌云大起,炯炯的目光突然燃烧起来,他指着走廊那头的病房,“你哥还在那里躺着,头痛得死去活来,你怎么还有心想说这些话?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要我哥哥快点好起来,他是为了去找我而弄成这样的……”
“他是被你爸打的!”朝夕也失了控。
“但他不去找我,情况会有这么严重吗?朝夕,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想着自己……”
“我想着自己?”朝夕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头晕目眩,刹那间冷汗就把她全身沁透,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好了,我不想说了!我要去给哥拿新的CT照片。”连波不想继续跟她争执,撇下她自顾上楼。
“连波——”朝夕见状歇斯底里的嚷起来,把自己整个儿点着了,冲过去一把拽着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像要呼吸不上来了,“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想着自己了?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种话?”
“那你要我怎么说?”连波转过身反问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沟通,他从未用这样的面目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他一直是三月天最和煦的风,把她当做掌心的宝,她已经习惯并依赖于他的和宠爱,可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他突然就变成了隆冬刺骨的寒风,无视她的绝望,无视她的哀求,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跟她说:“朝夕,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过去我对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吧,算是我的误会。你是我哥的女朋友,是我未来的嫂子,我还能对你说什么?朝夕,你已经成年了,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你好好用脑子想想,我还能对你说什么!”
他这么说时,那消瘦冷峻的外貌,格外的庄严肃穆,表情陌生得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曾相识。
而朝夕突然就明白了,就在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他在放弃她,他以为她和攀疏桐真的是恋爱关系。他不想介入,他要退出——天啊,怎么会这样!朝夕只觉天旋地转,细挺的鼻梁渗出一层汗水,黑晕的眼圈当中直窜出不顾一切的熊熊火焰,她扯着他的衣用不放:“连波,你不可以这样误会我,你把我当做什么了,跟了哥哥又跟弟弟吗?我有这么无耻吗?我起码给我解释的机会吧,你分明在逃避,是在把我往那间病房推……连波,我是个人,不是猫狗不是宠物,你不想要了就甩手送人……”
“朝夕!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我从来只把你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