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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之城-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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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任性发脾气的时候,你要想在四十岁之前出狱,就该好好配合何律师。现在,把授权委托书签了。”
  派克笔砸中陆满胸口,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身体前倾,将她上下打量,不时发出啧啧啧恼人声响,仿佛从未认识过她,“这位小姐,请问你是哪一位?跟我陆满又有什么关系?看新闻听说你刚订婚,不在家老老实实相夫教子,跑到监狱里来勾搭男人?你们有钱人的喜好还真特别。”
  她难以置信,不能接受他一夜之间骤变,从前那个单纯可爱的陆满去了哪里,眼前的又是谁?是被魔鬼附身还是被撕开伪装,“你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
  陆满说:“我早说过没时间一遍一遍重复给你听,没想到你居然还有重听耳聋?有病就去治啦宁小姐,你家又不是缺钱,把医院买下来都没问题。”
  指尖紧紧攥着桌角,她尽力让自己冷静,找回思考能力,“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这个授权书你到底签不签?”
  “我也最后再答你一次,宁小姐,我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施舍。”
  “何律师,您先走,多给我五分钟。”
  何成荣摸不清头脑,只觉得年轻人谈恋爱实在复杂,他没有兴趣八卦,匆匆收起委托书便推门离开。
  宁微澜的眼泪最终没有忍住,她的脆弱一览无遗。
  “陆满,这是怎么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一连串问句,他无从回答,只转过脸去看墙壁上斑驳的印记,躲开她的朦胧泪眼。
  “我本来就是这样,你今天才发觉?要不要帮你问问胖子陈,我陆满是个什么样的人?哦,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渣?”
  这可笑,地震只需要十秒就可以毁掉一座城,更何况人在世俗,怎么能不变。
  她擦干眼泪,告诫自己,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头至尾,又有多少人知道陆满的存在。“无论如何,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赌气。何律师会继续跟进你的案子,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再来。”
  陆满说:“不需要,我被枪毙,更省了你很多事。”
  宁微澜说:“好,那你就恨我吧。”

  宁静

  一眨眼到六月;正是院子里蔷薇花开得最热烈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红色花蕊藏在苍翠欲滴的枝枝叶叶中,一派跳跃的欢乐;但家中依旧保持低气压;人人眉间阴云密布;景昌实业已到危险边缘;只是余晋羡仍为争一口气,苦苦支撑不肯申请破产,又拿不出钱来支撑余敏文父子庞大的律师费,好歹余敏柔没有来得及垮,还能给余家人最后一点庇荫。
  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身患癌症身心俱疲的女人身上,曾经鄙夷她嫌弃她厌烦她,如今跪在地上仰望她依靠她哀求她,只凭从前少得可怜如今也不剩多少的血脉亲情?她痛不欲生的时候也不见得这些所谓亲人肯伸手拉她一把,一个个只会跟她说,不要吵不要闹,闹开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媒体会怎么写你又不是不懂?难道要大家跟着你一起倒霉,再说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你又不是十七八岁满脑子粉红泡沫的小女生,难道真的在生日许愿,希望老公永远爱你?别做梦了,三十岁的女人,早该看透人情世故人心凉薄,为什么就是学不会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喜欢在外面养女人你就让他去,最终还是要回来,扮一对貌合神离假夫妻,站在闪光灯镜头下装恩爱,演甜蜜,等到六十岁,谁还管谁出轨不出轨,只想多活几年看儿孙满堂,宁江心是谁,根本不重要。
  可她学不会忍耐,受不了将就,就像邱振宇说的,你若爱极了一个人,绝对接受不了对方一丝一毫的背叛。
  三十岁之前余敏柔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其理智的女人,她对丈夫的感情虽然深刻浓烈却依旧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未曾想过三十岁生日收到大礼,颠覆了生活,超越了想象,自己竟然也会像肥皂剧里被嫉妒心催使的恶毒女配角,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恨意。
  当仇恨湮没所有过往,她便也不再是从前温柔和善的余敏柔。
  时光磨刀霍霍,把记忆删改得面目全非。
  未想过邱振宇和余敏柔,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坐在一间房里,咫尺距离,安安静静怀念往事。
  白白胖胖的松子仁褪去了丑陋坚硬的壳,乖乖在小瓷碟里抱拢成团,邱振宇的手指节分明,苍劲有力,令余敏柔看着似乎能怀念起他当初握着老式钢笔写诉状时因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的指尖。
  而此刻他正低着头,仔仔细细为她剥好一整碟松子仁,不时推一推将要掉落的眼镜,不说话,也不看她。
  又或许,就是这样吧,你爱过一个人,却不能再继续,只能将彼此留在漫长无际沉默里,相互缅怀。
  无论如何,曾经相爱,这点爱已足够过一生。
  宁微澜出去买咖啡,主动给这两位老朋友让出私人时间,谁知道逛了一圈回来,缄默的依旧缄默,出神的依旧出神,除却松子多了起来,她出门再回来的时间仿佛没有变过。
  “我哥和勉生的案子,照你看,有几成把握打赢?”病房里多出一个电灯泡宁微澜,余敏柔也终于可以假装没事,同邱振宇谈论些正常话题。
  邱振宇说:“重压之下,证据确凿,审判过程顺利流畅,用不了多久就要宣判,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余敏柔皱眉,而他继续一板一眼补充说:“勉生在交易过程中被当场抓获的海洛因以及甲基苯丙胺高达一百千克,他既是主谋,在调查过程中一直拒不认罪,又涉嫌威逼利诱郑绍辉做伪证,企图以此脱罪,数罪并罚,不出意外,绝不会少于十五年,不过有霍展年多方活动,不断施压,要斩草除根至他于死地,我看最多只能争取到死缓,以后慢慢减刑,十年内应当可以出狱,乐观看待就坐三五年,争取保外就医。”
  余敏柔低头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宁微澜,久久不能言语。
  余家最后的希望就被这样冷酷地不留情面地掐灭,二十七年前他含着金钥匙出生,长房长孙,几百亿资产落在身上,光环闪耀,荣誉加身,在祖父教导下一步步往前,也曾拿过奖学金,也曾隐姓埋名去做兼职勤工俭学,也曾站在无数演讲台上鼓励台下一张张年轻的青涩的脸孔勇敢向前。
  谁能料到,今后等待他的会是漫长的牢狱。
  眼泪多么矫情,渗透着伤痛与祈求,掺杂着懊悔与哀伤,却换不回时光片刻驻足。
  “至于你大哥……”邱振宇扶了扶眼镜,不忍看余敏柔灰败的脸,“检方并没有有力证据证明是余敏文指使下属杀害张田,倒是还能尽力去搏,只是从前高鸿大厦征地案又要翻出来,又涉及方市长,实在不好操作,我并不是责任律师,真实信息接触不到,也不好做预估。但是你放心,可以努力争取到赔钱罚金二至三年缓刑。”
  余敏柔抚着心口感叹,“总算能救一个,不至于父子遭难。”
  宁微澜却说:“这件事牵涉到方市长,他……会不会为自保,把舅舅推出来顶罪?”
  余敏柔说:“这个不必担心,方汝生同我们家贴的这样近,你以为只是交情好而已?想要在名利圈里活下去,人人都有他安身立命法宝。方汝生有多少事是你外公不知道的?说出来,恐怕他要卷款潜逃。你放心,案子审起来他绝不敢害你舅舅。”
  邱振宇倒一杯温水递给她,正是艳阳高照,要去约会吃午饭的时候。
  他状似不经意地说着,“阿仁的私厨依然在开,听说这几年又多出几道新菜式,你……想不想去试一试?”
  “咦?我以为他早就关门不做。”
  “只是搬去建元路,离市区远,从这里走却很近。你不想去吗?”
  余敏柔低头,下意识地拨弄着干枯的发尾,她怎么会不想去,在医院等死好比死刑犯等枪决,日复一日毫无意义,只是她现在连镜子都不敢多照,怎么有勇气顶一头枯草似的长发,蜡黄的面颊,下垂的眼角以及无处不在的细纹去同她眼前这位儒雅得体的绅士手腕手去用餐。快,快给她一盒粉饼一支口红,要把岁月纹路通通遮盖,再添一抹红润气色,才配得起余敏柔三个字。
  好在有女儿善解人意,主动开头跟邱振宇说:“不如这样,邱叔叔先去取车,我陪妈妈换好衣服再下去,节省时间,您看好不好?”
  “嗯。”邱振宇点头,仍是千年不改的冰山脸,“那好,我在楼下等你们。”
  剩下余敏柔,虽然对宁微澜藏着感激,却也含着心绪被看清的尴尬,一时无言,也未见动作,只呆呆坐在床上,长长久久地尴尬着。
  换宁微澜倒是十分热情地打开衣柜为她挑一件白色雪纺衬衫一件枣红色外套,陈列在自己身上展示给余敏柔看,“怎么样,是不是很显气色?快来穿衣服,不要让邱叔叔久等。我一会还要去画廊,就不陪您吃饭了,您和邱叔叔好好谈一谈。”
  余敏柔突然哭出声,拉着宁微澜的手一句句问:“阿宁,你不怪妈妈?不恨我那样对你?”
  “我怎么会恨你?亲母女没有隔夜仇,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沾枕头就忘。还哭?要抓紧时间穿好衣服上个妆漂漂亮亮出门才是正经事。”宁微澜坐在余敏柔床前,像一位专业且亲切的心理辅导师,去抚慰余敏柔起伏骤变的心情,这样的角色转变,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母亲余敏柔外强中干,谁能猜到一位商界女强人铁娘子的内心竟会是一个从未尝试成长的孩子,易喜易怒,变化难测。
  余敏柔久久叹息,“人到了快死的时候,什么都不放心,什么都不甘心。”
  宁微澜正要再安慰几句,余敏柔的电话就响起来,王秘书来电,接起来也顾不上打招呼问好,径直说:“今天突然有警察来找,说要找您去协助调查十五年前宁先生的绑架案,还有当年您和宁先行老先生的争产案,大概马上就要去医院找人,董事长,您要有心理准备,我和来公司请人的刑侦队长谈过,这件事看来多半棘手,难解决。”
  余敏柔说:“好了,知道了,你看好公司,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哼——”挂了电话,余敏柔冷笑道,“我等了大半辈子,终于等来这一天。阿宁,你别害怕,妈妈会保护好你的,妈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抖一抖挑好的衣服,宁微澜笑着问:“您是在这里同警察聊天,还是去餐厅里等他们?”
  余敏柔站起身来,一派轻松,仿佛是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又仿佛是等待一场电影的开场,苍白的面容终于有了光彩,是隐隐的不可告人的期待。
  “等我化好妆,坐警车去和小警察们喝茶。”
  她竟然是欢乐地兴奋地急不可待地想要站在最高点大声宣布,没有错,就是我余敏柔杀死宁江心。
  在生命最后一点点时光,了结她的爱与恨,未尝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地遁走……汗……最近因此文挨了好多骂……炯炯有神……

  一环

  “余敏柔女士;请问你在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三点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你问我上周跟谁吃饭穿哪件衫,我一样忘光光。”
  “您的丈夫宁江心先生于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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