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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屋里屋外的宾客虽然不是人满为患,但走上几步就能撞见穿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笑。她的装束实在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还被人当成是临时请来的侍应生,随手就将空酒杯塞给她。
她不想惹事,结果接了第一个空酒杯之后,竟有接二连三的人将酒杯给她。她只好去厨房放酒杯。
正好管家在厨房催菜,见她忽的出现,十分惊讶:“你怎么还没走?”
她将手中三四个酒杯放到黑色大理石台面上,表示:“请你转告你们老爷,我走了,并谢谢他的帮助。”
管家蹙眉:“你见到老爷了?”
她点头,不想再多解释,只抬手指了指厨房另一扇侧门:“从这个门出去,走过后花园还是能通到后门的吧?”
管家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她抬脚往厨房侧门走去,笑说:“我掐指算出来的。”
这样隐蔽的路径,显然不是能掐指算出来的。她从小被秦心妍管的紧,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有在保姆睡午觉的时候才有机会溜出去玩。她不敢走大门,所以才有机会发现这条路。从后门出去离Rose家近,她时常中午去吃Rose做的草莓蛋糕。
后花园占地面积小,又没刻意布置,除了一盏老灯就再没有光亮,所以没有宾客往这边来。
项美景沿着记忆中的路找到几乎被爬山虎遮盖住大半的后门。她拧开门锁,又有些留恋的回身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老房子。回到这里并不在她从前的预计之中,眼下离开,大概也不会再有重回的可能性了。
后门对着的路是单行道,没有车经过,路灯透过繁盛的树枝叶洋洋洒洒的照射在平整的地面上。
项美景往斜坡下走了一阵,她的手机没电了,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到酒店联系林启湘,让他往印尼方向找人。但这一带的住户都是私家车好几辆,进来可以坐出租车,出去就比较麻烦了。她没法电招,只能慢慢往外走。
拐到宽马路上,有了一些来回行驶的私家车。
银灰色的凌志车从她身后开过来,慢慢停在她旁边时,她还以为是自己挡了路,于是攀上台阶,想让车先过。
玻璃车窗缓缓放下,却是方洵俭从驾驶座探了半张脸出来。
她没想到又这么快偶遇他,连忙立身站好,微微弯下脖子看着他,说:“这么巧啊。”
他的神情没有大变,对她说:“这里不好拦车,你是要回酒店吗?顺路一起。”
她本想拒绝,但拒绝了反而显得心里有鬼,索性说了谢谢,然后绕过前车,打开副驾座的车门,大大方方蹬车而坐。
他主动向她解释说自己是去吴家参加晚宴,但因为忽然有事情要处理,所以先离开,又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心中庆幸刚才在吴家没有遇到他,顿了片刻,胡乱说:“我来拜访一位奶奶。她儿女都出门了,我又忘了电召出租车。”
他点了点头,说:“住这里,没有私家车就很不方便。”
她也点了点头,因为怕安静下来太尴尬,所以她主动问他:“白先生呢?”
他答:“说是很久没玩过百家乐,下午去澳门了。”
她觉得奇怪:“你怎么没去?”
他说:“五哥从洛杉矶过来了,他对这项娱乐活动最在行,我去不去都无所谓。”
他从前几乎不提他的家人,所以她养成了不追问的习惯,到现在也就没有继续往下的意思,而是略有些无意的侧头看向窗外。
这是她第一次坐他开的车,不晓得是因为右方向盘开起来还不太顺手,还是因为不太熟路,他开的很慢,却也很稳。
他见她安静下去,以为她是不想说话,于是彼此静默了一阵,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她:“这近一年的时间,都去了些什么地方?”
任谁问她这个问题,她的答案都是千篇一律,到了他这里,她更加不想节外生枝,便高兴的说:“在印度玩了大半个月,然后把地中海沿岸的国家基本走了一遍,本来打算去埃及,但那边局势不太好,所以取消了计划。回来之前在巴黎住了很长时间。期间还去了趟塞舌尔和澳洲。”
他像是被她格外快乐的感觉感染了,也就用轻松的口气说:“整个美洲都没得到你的眷顾。”
她也颇有些遗憾,说:“本来要去西雅图参加一位学长的婚礼,可惜他的新娘逃跑,婚礼取消了。”
他以为她说笑。
她猜到他不信,便补充说:“我开始也以为是那位学长骗我,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真爱是个西班牙帅哥,新娘知道这个情况后才逃跑的。”
他想到林启湘,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刚巧也侧头,正面迎上他的目光。
他眼底有很多种光,她从来看不透他,现在更觉得复杂。
她不敢让自己沉溺其中,连忙笑起来,又将脸摆正。发现他在十字路口走错了路,她没做多想,连忙向他指出:“走错了,应该左拐。”
他倒不着急,说:“路不熟。”
方洵俭说自己不熟路,项美景也不是路路通,结果不晓得究竟走了多少冤枉路,回到酒店都已经快九点。
项美景记着方洵俭说有要事回来办,可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误了大事。她忍住没表现出不应该有的关心,只再一次对他说了谢谢。
事实证明,就算回到上海,投入与过去无法分割的生活中,与方洵俭的相处起来也可以是融洽的。
项美景觉得自己应该感到轻松,至少应该给方洵俭营造出一种轻松的表象。
回到房间,酒店前台有留言,说一位林启湘先生找过她。
她这才记起要联系林启湘,连忙用房间的电话拨林启湘的手机号。接通之后,她做好了挨批评教育的准备,没想到林启湘直接说。
“已经找到伯母了。”
一枝花(11)
直到飞机落地,走出机舱后看到升降台外灰蒙蒙的天,亲身感觉到了上海浑浊的冷空气,项美景仍旧不太敢相信林启湘真的已经找到了秦心妍。
她不是怀疑林启湘的办事效率,可除非用上天开眼眷顾来作解释,不然怎么就能三两天达成心愿?她追问其中的细节,林启湘颇为正经的表示,电话里说不清,一定要见面再详述。
如此吊人的回答,让她一个晚上没睡好,托人找了关系才订到一张返程的头等舱票。
林启湘来接机,晓得快步走来的项美景开口就会问什么,抢白说:“先上车。”
刚过三点,正是各路航班密集的时间段,接机的车流不小。项美景见林启湘上了车,也很快打开副驾座的门,弯身进入车内。
林启湘发动引擎,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顾着前后左右的车。
项美景猜他大概是想先驶出这一段路,于是压制住涌动的内心,细细静候着。
林启湘早已将语言组织好,只是刚才看到项美景急匆匆走出来的模样,心中又经不住犹豫起来。他从来不是个果断的人,这一年来,因为不够杀伐决断,没少将林氏置于危险的境地,要不是有亲戚朋友帮衬和季淑仪留给他的强大智囊团,林氏被别的集团吞并只会是迟早的问题。
此刻他又开始犹豫,可犹豫之后,若是选择不对,那么能带来的唯一结果就是将他所关心的项美景置于痛苦的禁地。
他已经隐瞒过她一次,而今,也必须跟着这个隐瞒继续走下去。
他最后郑重了语气,告诉她:“我昨天上午和容智恒去参加商业聚会,遇到他一个台湾朋友。那人叫张振河,六十来岁,是做日化生意的,和华夏集团的子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张总考虑将生意拓展到内地,想找我介绍门路,晚上一定要请吃饭。正好我晚上没有安排,又看是容智恒的面子就答应了。结果晚上去到恒悦轩,张总的夫人也在。”说到这里,他侧头看了项美景一眼。
项美景也侧头看他,心中差不多已经认定了的问道:“是我妈?”
他点头,沉了沉气,继续说:“我没见过阿姨真人,但这几天都在查阅你给我的照片和资料,加上她的发型和你形容的很像,年龄也差不多是五十岁上下。我很震惊,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有一开始就认她。”
她两眼湿润,怔怔说了句:“她真的还活着。”
他说:“我不方便问她名字,就问她为什么普通话说起来带着港味。她很大方的说自己是香港人,二十几岁迁居印尼,后来去到台湾才认识张振河。到这个时候,我心里确认了七八分。等晚饭结束,我提议去喝杯红酒,这才找到单独和她说话的机会。因为时间紧迫,我只能直接告诉她,我有个朋友叫项美景,和她长得很像。她听了之后很震惊。我就想,我肯定是没有找错人了。”
她喃喃问:“很震惊吗?没有当场斥责你胡说八道?”
他听出她声音里的无奈,连忙说:“阿姨当场就哭了。搞得人张总还以为怎么欺负她了。”
她扯着嘴角无力一笑:“是吗?我一直以为她死了,结果她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嫁给了有钱人。她当初把我丢给表舅,其实是怕我拖累她吧。真不知道我这么费劲找她干什么,可我看到她了,我就是想找到她。怎么说她都是我妈妈,但我妈妈把我丢弃了。”
她的声音饱含着哭腔,他料想到这样的情况,并不怎么慌张,而是说:“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一会儿你们见了面,她会向你解释的。美景,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你要给她改正错误的机会。”
她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你认出她,你觉得她想过要改正自己的错误吗?”
他答不上话。
她的泪水忍不住顺着眼角流淌而下,她呜咽着说:“她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十几年,就好像从来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一样。我真是傻,我还找她干什么?可我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不要我了呢?我那么听她的话,从来不敢惹她生气,可她觉得我是累赘。她没想过我失去爸爸,又失去妈妈会有多可怜。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遇到所有难过的事都只能藏在心里。结果呢?结果她过了十几年轻松的日子,直到被人提醒了还有个女儿存在才忽然觉得自己犯了错误?为什么老天爷要让我看到她?为什么老天爷不干脆让我们永远也不会遇到?为什么不让我就那样一辈子都认为我妈妈已经死了?”
他听她说话的词句有些错乱,怕她因为过于难受而精神受到损伤,将车开到高速路上的休息处停好,然后转过身,抬手扶住她的肩膀,说:“你要是太难受,今天就先不要见阿姨了。改天再约时间见面,好吗?”
她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他,迟迟不出声,显然不同意他的提议。
他叹了声气,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说:“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现在是在宣泄情绪,其实心里还是特别想见到阿姨的。所以我继续开我的车,至于你呢,想怎么哭怎么哭,就算撕破嗓子我也不打扰你。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除了阿姨,张总和容智恒也在,如果你不想在大老板面前丢人,一会儿先回酒店洗把脸,把自己稍微整理整理。好歹也是见妈妈,还有那么多问题要搞清楚,别先泄了自己的气。”
她一惊,眼角不由得上扬:“容智恒怎么在?”
他提醒她:“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认出阿姨的时候,容智恒也是在的。”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