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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事情真像你推测的那样,并且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你会怎么做,启明?”叶良韬推一推自己的眼镜,是,当前正在发生,并且将要发生的事,简直如同当年旧事的再版,除开人物不同,核心别无而致。
卫启明沉默,脑海里浮现当年那鲜血淋漓的场面。
长发女孩手里滴血的剪刀,短发女孩腹胸间骇人的血洞,以及他口中无声的惊叫……
那时年少,自恃家境过人,自己成绩优秀,轻松游走在女同学之间,对一个人微笑,又朝另一个人霎眼。他只是贪玩,从未打算真正在感情上许诺任何一个人,可是他不知道,他这样似是而非的举动,已经深深造成了伤害,而他却不自知。
沉默寡言内向的长发女孩,以为他对她的微笑温柔,就是告白。
开朗善辩外向的短发女孩,以为他与她的志同道合,就是宣言。
所以当长发女孩看见他和短发女孩在一起讨论辩论赛的内容时,那沉默少女积压长久的自卑自怜和嫉妒,终于酝酿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惨剧。
她用美工剪刀,狠而准地捅进了短发女孩的胸腹之间,眼也不曾眨一下,然后抽出,再一次捅了进去,再抽出……
等到他恍然意识到要上前去制止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短发女孩两侧卵…巢破裂,不得不全部摘除,终生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长发女孩精神分裂出暴力攻击反社会人格,一直被关在疗养院进行治疗。
虽然以卫家的能力,极力将事件的影响压制在最小范围里,可是,他的人生,从此改变。
他再回不去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笑闹随心的阳光少年。
卫启明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已经老去。
如果不是,遇见了温琅,他的心也许会这样沉寂一生罢?
可是,那个夜雨迷离,灯光昏黄的晚上,他一眼望见了站在天井里的温琅,仿佛在等候归家的旅人的温琅,以及她嘴角浅淡却沁人心脾的微笑,他心中的冻原,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地,苏醒过来。
所以他那样小心翼翼地接近,认认真真地守侯,只为了有一天,可以向温琅,打开自己世界的大门。
然而,旧日最最血腥梦魇的阴影,却从记忆的坟墓里,展开了它黑色的翅膀,笼罩现实。
“良韬,我真的害怕。”
“启明,如果害怕旧事重演,那么,去说清楚。暧昧不明,有时最最伤人。我们往往被自己编织的美好幻象,而蒙蔽了真实之眼。与其等到最后,被别人揭破虚幻的梦境,不如由你亲手打碎。残酷一时,好过她痛苦一世。”叶良韬对老友推心置腹。
当年身为知名律师的父亲,全程参与了卫家对那两个女孩子家庭的赔偿事宜,拟定了所有相关协议。等事情尘埃落定,第一时间,将他送出国去,父亲没有多叮嘱什么,只说:不爱,就不要给对方错误的信号和希望。
那件事,就如同蝴蝶的翅膀,扇动一下,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如今,看到启明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他乐见其成。
更何况,令启明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的,是温琅,那么温柔又坚韧而美好的女子。
“良韬,谢谢你,坚定了我的决心。”卫启明朝老友举了举茶杯。
两个少时好友,隔着时间的河流,相视微笑。
温琅不知道卫启明心中煎熬计较,她被其他事分散了注意力。
君君说,“琅琅,你总孵在家里,那检测报告也不会早一天出来的。不如我们出去玩罢?你看秋高气爽,正是出游天。”
温琅含笑,点了点头。她知道君君是待不住的,能陪她在食肆这么久时间,实属不易。
“你想去哪里?我不能走得太远,免得检测结果出来,不能第一时间去拿报告。”
“知道了,我不会去太远,就在城中走动,嘿嘿……”
温琅被君君的“嘿嘿”一笑,笑得头皮一麻。
温琅记得君君第一次这样冲她笑时,把她带去了城中最有名的舞厅。
当那舞厅高挑的穹顶在午夜慢慢展开,露出一片墨色的夜空时,温琅记得自己在沙丁鱼群般拥挤的人群之中,忘记了摇晃身体,而是仰起头,遥望夜空。
事后君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琅琅你晓得伐?你周围好多人停下来和你一道注视夜空,要不是我把你拉出来,恐怕要传染给整个舞池里的人。”
君君第二次向温琅嘿嘿笑,是画着浓重烟薰妆,死抓着她,陪她去向大她们一届的一个师兄告白。
那位师兄由始至终没能看清楚向他告白的君君的真颜,倒把在一旁当陪客的温琅打量得一清二楚,温琅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给君君一平底锅。
事不过三,以后凡君君对她“嘿嘿”笑,温琅总是要提高警惕的。
“哎呀,琅琅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君君嗔笑。
“警觉地眼神,就酱。”温琅右手食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君君。
可到底还是被君君拉着上了街。
君君与温琅走在一处,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君君着一身黑,发间始终别着白色绉纱山茶花,足蹬八英寸高跟鞋,即使已不再以哥特女王妆示人,但是伊脸上冷艳的神情,还是让她保持着极高的回头率。
温琅一直觉得奇怪,明明君君在外头永远是焦点,可是回到家中,却始终被父母冷落。
君君曾自嘲地说,先知在本家永不受尊重。
连耶稣都这样说了,可见是真的。
与君君相反,温琅穿粉紫色碎花雪纺连衣裙,外头套一件水洗牛仔布料短夹克,踩一双紫色浅口抽带平底芭蕾舞鞋,足足矮了君君一个头,白白嫩嫩肉鼓鼓的脸颊,以及一副好脾气的微笑表情。
君君常常会捏着温琅的脸颊肉肉,然后感慨,“琅琅,你一看就是一副宜室宜家,男人过尽千帆之后,愿意停泊下来的温柔港湾的模样。”
以前的温琅听了,会得微笑。
现在的温琅听了,会得“切”地一声,不以为然。
谁要做花花公子千帆过尽后的港湾啊?!
谁?谁?谁?
第二十九章
温琅的好心情,在被君君拖进时装店,迎头碰上前大嫂时,消失殆尽。
君君说,琅琅你要过生日了,走走走,我们去给你挑一件你喜欢的衣服做生日礼物,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温琅听了哈哈笑,不忍扫了君君的兴,告诉她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厨房里度过,再好的衣服,也都压了箱底。
君君选了一间装潢精致低调的时装店,拖着温琅走了进去。
店员看见先一步进门的君君,与后一步进门的温琅,前后表情虽则不变,可是眼神已经将她出卖。
时装行业,由来先敬罗衣后敬人,十分势力。
温琅老早已经晓得,所以并不放在心人,只是在店内随意走动,偶尔拎起一件来,看一看,然后放回去,没有太强烈的购买欲…望。
好在店员的素质,还没有低到跑过来对客人说“这都是高级成衣,请勿用手触摸”的程度。
不过眼神飘来瞟去的,也不怎么令人舒服就是了。
君君挑了一件肉粉色层叠雪纺裙子,搭配一件布满铆钉的黑皮机车夹克,递给温琅,“喏,琅琅,试试看,我觉得你穿一定好看。”
至温柔的雪纺裙子,与至阳刚的机车夹克,就像是温琅给她的感觉,一个既温柔又坚韧灵魂。
温琅瞥见店员的嘴角动了动,可到底忍着,没有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
温琅笑,不想拂了君君的美意,所以接过衣服,准备进试衣间试穿。
恰在此时,另一间试衣间的门被推了开来,穿着一身大地色裹胸及地长裙的裴大少奶奶自里头走了出来,两人四目交接,打了个照面。
裴大少奶奶目下一愕,不过随即微笑起来。
“温琅,你也来买衣服啊。”
“裴太太。”温琅点了点头。
#奇#“说了要叫我大嫂的,怎么总忘记?”裴大少奶奶浅笑,转过身在镜子前左右侧身,“温琅你觉得怎么样?”
#书#温琅仔细看了一眼,虽然裴大少奶奶已经三十出头,又生过一个孩子,可是保养得宜,身材未尝走样,与那条大地色真丝裙子十分合衬,便衷心赞了一句,“很好看。”
#网#裴大少奶奶微笑,转头对等在一旁的店员说,“既然温琅说好,那一定是好的,这件我买了。”
说完笑睨了一眼温琅手里的衣服,“温琅喜欢这两件么?那么就叫她们包起来罢,算我的帐。”
君君听温琅和裴大少奶奶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早不耐烦,听了此话,哼了一声,“无功不受禄,琅琅的衣服我们自己会买。”
裴大少奶奶也真好脾气,被这样冲了一句,也不以为忤,仍能保持微笑,“相请不如偶遇,温琅和阎小姐,赏光一起去喝杯下午茶罢?望珏的车就在门口。”
温琅看了君君一眼,微微摇头,既然同裴都已是路人,那么更没有必要应酬裴大少奶奶了。
君君自然看得懂温琅的眼神。换做三年前,以她的脾气,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管你裴太太什么来意,她是决不会退让半步的。
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看过了那么多人情冷暖,她更在意的是琅琅的感受。既然琅琅没有同裴家再做纠缠的意思,她何苦争这个强好这个胜?
上前一步,接过温琅手里的衣服,连同一张钻石卡与该牌子的贵宾卡一起,交到店员手里,“把这两件衣服都包起来罢。”
“君君,我试都没有试过。”温琅小声埋怨,谁晓得以她的码子,能不能穿得进这些衣服里去。
君君飞给温琅一个“相信我,没错的”的眼神,然后笑眯眯地挽住温琅的臂弯,“裴太太,我和琅琅下午已经有了安排,不好意思。”
裴大少奶奶谅解地笑一笑,眼里流露出一点点遗憾来。
“那么,以后有机会罢。”
说完,回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拎过装衣服的纸袋,向温琅君君颌首,先行离去。
温琅看见她上了外头一辆银灰色宝马跑车,与坐在驾驶座上的裴大少香了香面孔,汽车飞驰而去。
等到店员将装有连衣裙同机车夹克的购物纸袋和钻石卡与贵宾卡一并交到君君手里时,望向温琅的眼神,已经与稍早时候截然不同。
温琅心中好笑,脑海里浮现前倨后恭这个词来。
她其实同进门来时,并无不同,可是在店员眼里,身份已经上了一个档次——裴大少奶奶好声好气征求意见的人,品牌贵宾的至交。
从时装店出来,君君知道温琅已没有了继续逛街购物的好心情,便勾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一间有极美味点心的西餐厅,我们过去喝下午茶。”
温琅忙不迭连连点头,君君拖她买衣服,还真真不如带她去喝下午茶。
两个女郎挽着纸袋,步行两条马路,进了一家开在临近繁华商业区,却又闹中取静的幽僻小马路上的西餐厅。
餐厅开在一间沿街的老式洋房里,楼上楼下,楼下布置极具六十年代风格,胶木唱片里传出缠绵的爵士女声,在午后透出一种惬意的慵懒情调来。
君君说,楼上是分隔开来的包厢,更有私密感,幽幽的灯光,摇曳的烛影,悱恻的爵士乐,非常之有菲灵。
温琅听君君头头是道地介绍,欲言又止。
君君看见了,笑,“我和老翟……以前来过。”
这是充满了老翟对她的爱的回忆的地方,如果不是有琅琅陪同,她不会独自前来,君君再知道不过。因为那样毫无保留地爱过,被爱过,所以才会在失去以后,几乎没有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