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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明与桓清都是哽咽应了。
仪贞的眼泪刷刷地流,心里有些愧疚,自己穿来之后,因老夫人偏宠桂香,内心里并未对老夫人有多少亲近,只是依礼而行罢了,没想到老夫人倒是心里多惦记着自己。
老夫人又叫申氏与孝贞母女两个进来,对着申氏道,“侄媳带着孝贞,孤儿寡母的这些年实是不易,在这府里,有时也受些怠慢,还望侄媳莫要放在心上,你两个小叔子都是存心好的,只是有些小事难免想不到,闲言闲语的也莫理会,孝贞将来还要靠着你,还要自家保重才是。”
又吩咐维明致德与两个媳妇,“你们大嫂与孝贞日后仍要多加照顾才是。万万莫学那些小气刻薄人家行事。”
几人流泪应了。
老夫人又抬眼看了一遍屋内众小辈,觉得想说的话都已说完,便再无一语。
☆、四八 孝贞待嫁晋家门
瞧着老夫人不言不语,竟是一派待死之情,众人都是焦急惶然,又捧了参汤来,苦劝老夫人,才勉强用金勺喂了半盏下去,眼瞧着天色渐晚风凉,便让孙辈们暂且离了卧房到中堂等候。
只有兄弟二人和桓氏周氏随侍在旁。
到了将近二更时分,但觉室内阴风渐渐,听得床上的老夫人喉中有声,维明兄弟忙上前叫着母亲,老夫人此时已经口不能言,望着两个儿子,只留下两行浊泪,溘然长逝。
兄弟二人俱大叫母亲,跪地长哭。中堂众孙儿孙女听了也赶来跪倒在地,流泪痛哭。
一时府内上下人等,齐放悲声。
将近天明时,左府里派了管家买办入殓应用等物,又分付了家人往各处亲友家中发讣告,赶作了孝服,与合府上下都换了。那寿棺喜材却是早年间就备得,请了八名木匠来赶作了棺椁,停于正厅。
闻了左家讣告,各处亲友,城中乡绅和地方官员,都来吊奠,一时来者纷纷如蚁。
老夫人下葬,维明与致德在坟间结了草庐,循古礼守墓二十四个月。
待两年后瘦成人干儿的二兄弟归家,已经是万历四十四年。
两年不见爹爹,仪贞差点都认不出来他了,帅老爹老了好几岁一般,瘦骨伶仃,衣服穿在身上都晃得空荡荡的,眉目间更添了些沉郁之色。见维明这般模样,让来迎接他的妻女都是难过不已。
唉,仪贞算是对古代孝道有了深刻的体会了。
看着桓清每日忙着给老爹炖补品,张罗着吃食,仪贞也尽着当女儿的心意,时不时地到书房去陪老爹说说话,给他瞧瞧自己写的字啊画啊什么的,有时也能逗老爹一笑。
此时仪贞已经十二岁,最大的孝贞十六岁了。
孝贞父亲在时曾经给她定了一门亲事,乃是乡绅晋家长子,晋家家产不丰,家中止有一个袁寡妇带着两个儿子,孝贞定下的便是这袁寡妇的长子。
晋家先时已经送日子过来,要娶孝贞过门,桓清为孝贞准备了厚厚的嫁妆,再加上左老夫人也留给孝贞不少添妆之物,既有金银头面,又有四时衣物,田庄现银,即使单靠这一份嫁妆,也足够孝贞及相公和未来子女悠然过小日子了。
左维明和致德瞧了桓清拟的嫁妆单子,都点头称是,觉得不错。
只有周氏脸拉得老长,不阴不阳地冷笑几声,只是前些年被修理多了,此时不敢吱声而已,否则一出口,必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
孝贞出嫁的前一天,仪贞带着黑丫头珍珠去孝贞房中找孝贞说话。
仪贞这些年和孝贞相处的极好,是真心把孝贞当成一个大姐姐的,这位大姐姐人性子温柔可亲,长相端庄秀丽,行止有礼有度,性情倒跟自己的娘桓清很像,都集成了中国古典仕女身上那些优点。
只可惜的是嫁的那晋家婆婆袁寡妇的名声并不算太好。而且先时看着送过来的聘礼,也显得十分寒酸不够诚意。只是左家除了周氏之外,其他人等也不去多这个嘴,只在心里想想便罢,倒是申氏十分不快,但事已至此,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啊,仪贞妹妹来了,快坐。”
孝贞在房中正在处于待嫁前的忐忑不安,瞧见仪贞来了也很是高兴。
姐俩个拉着手坐在一处说话,丫头寒梅忙泡好了香茶,微笑地端了上来。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寒梅这些年跟在孝贞身边,也学得事事能干勤快,性子却是外柔内刚,当得起她这个名字。
寒梅作为孝贞的心腹,自然是要跟着陪嫁过去的,她是外头买进来的,在这府里也没什么亲人,倒也无甚留恋的,只素来和一同进府的几个小姐妹要好,跟珍珠更是无话不谈,见珍珠随着仪贞来了,便笑着拉拉珍珠,示意自己两个出去说话,将屋子留给小姐们,她们出去能说点临别的悄悄话什么的。
仪贞拿出送给孝贞的礼物,孝贞一看是对红宝石的鲤鱼簪子,样式别致做工精细,又不是特别扎眼的华丽,虽然这礼物有些贵重了,但与仪贞相处五六年,也熟不拘礼,便微微一笑,谢过仪贞便大方地收了。
仪贞其实有好些话想说的,说实话,她对孝贞嫁的这晋家,真是一点也不看好啊。
家境清贫,悍名在外的老寡妇,孝顺老实的儿子,这简直就是那凤凰男之家啊。
聘礼这么寒酸,嫁妆又这般丰富,孝贞又是贤良淑德一类的,若是嫁入知礼仁义之家,孝贞的生活会过得很幸福,可若是去了那贪婪刻薄的人家,孝贞这样的就是现成的包子啊。
真到了那一步,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可是眼看着婚事将成了,自己也不好乌鸦嘴地说让孝贞小心提防着婆婆,守好自己的嫁妆。
只能笑嘻嘻地,半真半假地说,“姐姐的陪房都挑好了么,可要选些精干厉害些的,万一将来姐夫敢欺负姐姐,就叫陪房回来告状,我们几个姐妹都去给姐姐撑腰去。”
孝贞被说的脸红了一片,伸手去拧仪贞的脸,笑道,“好好,有你这小丫头给姐姐撑腰,姐姐可就什么都不怕了…只是你这丫头恁般厉害,看将来哪个敢娶你这个小母老虎。”
她可是知道仪贞妹妹自小习武的,那个仪贞院里的不怎么吭声的罗师娘可是位武林高手呢。
姐妹两个正在说笑,却听外面有人笑道,“母老虎在哪儿呢?让我们也开开眼?”
孝贞仪贞抬头一看,原来是秀贞德贞顺贞三个人连袂而来,又屏了丫头们,悄悄地进来,偷听到了一字半句的,便嘻笑起来。
说这话的是秀贞,如今她们三个都是十岁了,个子抽长,已经初具小美人的雏形,特别是秀贞,眉眼灵动,说话俏皮脱跳,胆子又被周氏宠得极大,行事说话颇有些野气,仪贞倒是有些欣赏这种性子的,至少自己不吃亏。若是秀贞嫁到晋家去,仪贞相信自己可是一点也不用担心她的。反倒要担心那晋家的老寡妇,老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四九 众姝齐聚姊闺房
仪贞做张牙舞爪状,自孝贞身边跳起,啊呜一声便要去扑秀贞,秀贞见来势汹汹,惊呼一声,就朝德贞背后躲去,冷不防被推了下的德贞也惊叫一声,却是踩着了站在旁边的顺贞。顺贞也哎哟一声,直朝边上闪。
仪贞住了手,呵呵一笑,“方才还要见识老虎呢,这只见了个老虎跳就吓得这样,可见几个妹妹都是叶公好龙的。”
秀贞指着仪贞道,“妹妹们,莫要怕她,我们三人定能制服这只胭脂虎的。”说着便奋勇地扑上去挠仪贞的痒,仪贞身子轻灵,秀贞总也追不着,待回身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在辛苦地跟仪贞做战,那两只只是倚着壁角,瞧着自己二人吃吃而笑。
秀贞待要不依,又想回身去挠那两只作壁上观的,却还是孝贞忙笑着开口道,“妹妹们都快坐,平时也不见能聚得这般齐,今日我这小屋子也算是蓬壁生辉了。”
说着,一手拉了秀贞,一手拉了仪贞,送到榻边坐定,又拉了德贞和顺贞的手让到软椅之上。
秀贞小的时候最是看不惯孝贞那一脸大度端庄的模样,也是多听了母亲周氏的抱怨之语,觉着孝贞不过乡间女,依附在自家生活,本就该态度谦卑如奴仆一般,后来等年纪大些了,见诸多姐妹都跟孝贞要好,唯有自己特殊,反倒被孤立了,便也渐渐转变了态度,孝贞又不是个记仇的,因此关系也变得熟络起来。
秀贞也自袖中取了要送给孝贞的礼物来,笑道,“孝贞姐姐出门在即,这是我送的礼物,你们瞧了再莫要眼红的。”
孝贞微微一笑。仪贞却是一挑眉,含笑道,“嗯,快给姐妹们瞧瞧,好让我们都眼红一回。”
德贞顺贞也眼瞧着秀贞手上的物件。
只见秀贞将手上的物件抖落开来,却是一幅吹箫引凤图,又怕几个姐妹不知妙处一般,还反过来展示,原来反面是一幅富贵牡丹锦鸡图,正是极难学会的双面绣。
几个贞都惊叹不已,上来围观,德贞想上手摸下,却被秀贞打落了,“这可是送给孝贞姐姐的礼物,摸坏了怎么办?”德贞撇了撇嘴,也不再动手了。
瞧见姐妹们惊叹不已,秀贞得意非凡,满面生光地将绣品交给孝贞,孝贞带笑称谢。
仪贞奇道,“秀贞妹妹果然了不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居然都会绣双面绣了。”
见一屋子的人都是好奇地盯着自己,秀贞的一张粉脸儿泛起了红晕。
呐呐道,“咳,这是我房里的红云绣的。”又忙为自己辩解,“虽是我房里的丫头绣的,但那绣样什么的可都是我挑的,也是我描上去的哩。”
孝贞点头道,“正是呢,难怪瞧着雅致非常。”
秀贞听了这话,又得意起来。
德贞却道,“红云那丫头居然还会双面绣,真真是个人才,当初被偏偏被秀贞姐姐得了去。”
秀贞指着德贞笑道,“大家瞧瞧,当初就是我得了个好的,偏这小心眼的就记到了如今,时不时的还拿出来说嘴,难道你的凤楼就差了?要不咱们换上一换,看你找哪个给你梳头去。”
这凤楼一手梳头的好手艺,什么花样都会梳,且手法灵活温柔,德贞每日收拾打扮可是离不了她。
“你也就是嘴上说说,真要换了,只怕你也舍不得。”德贞吐糟她。心里却是认同秀贞的话的,这些丫头里,除了红云,就是凤楼最出挑了,说话办事都落落大方,善解人意,有她在身边,省了多少事去。
仪贞却是坐在一边,和顺贞一样,没有说话,她心里觉得丫头们实在不必太出众的,太过出众,却是身为下贱,容易引起心态的不平,不管是对主人,还是对她们自己,都不是件好事,比如那勇晴雯吧,小姐的心思丫环的命,最后却是不得善终。
这红云居然会双面绣,要说起来,这绣技在左府里可是头一份的,左府的绣娘也不见得会这种高难度技艺呢。
她在那儿沉思的当儿,德贞和顺贞也把各自带来的礼物拿了出来,德贞送的是一套宫中的妆粉,这个物件倒不是姐妹们都有的,而是桓清的娘家送节礼时,桓家舅母特意给两个外甥女的。按说这个礼物也算是稀罕的了。就是不知道孝贞能否用的上。
顺贞送得是一对玉钗,这几个姐妹里,最穷的人倒不是寄居的孝贞,而是回到二房的顺贞,周氏虽然不敢再明着薄待顺贞,却有什么好的,都不会想到这二女儿,致德一个男子也想不到女儿家的这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