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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这话本就只是起个头,因而柳姑姑立时上前了两步,紧挨着陈澜弯下腰来:“幸亏夫人没去,那位金公公好生糊涂也不知道是吃了谁一句话惊恐万分,竟是一言不合就要拿刀子往自己喉咙上比划,还说什么以死明志……幸好奴婢见机得快,先用话安抚了他,随即一巴掌打落了他那匕首,又训斥了他一顿。据他所说,夏公公在御用监的银钱私帐,还有投献等等,都是他经手保管,夏公公并未动过。我也只是听着,没答应接手那些东西,嘱咐他不要再对别人露口风,毕竟如何处置都没个说法,不急在一时。”
听柳姑姑详细解说了一应情由,陈澜不禁面露赞赏之色:“姑姑做得很不错,他眼下若是死了,只怕到时候事情会更大,保不准再牵扯出什么。至于那些私帐,万万没有我们经手的道理。事涉内宦,总得格外谨慎。这样,明日姑姑代我进宫去向皇贵妃问安,到时候你借着我的口打听打听成公公如何,如此心里也能有个数。”
今天在护国寺经历了那么一场,柳姑姑当时举重若轻,又是巴掌又是甜枣地下去,总算是震慑了那金太监,可回来的路上心里不免七上八下。此时得了陈澜赞许,又吩咐自己明日进宫去见皇贵妃,她一惊之后就生出了深深的感动,不免又要跪下,但这一次却被陈澜一把拽住,随即不由自主地挨着炕沿坐了。
“不要再说什么恩德不恩德的话,你今天还不是给我消解了好大一个麻烦?”陈澜诚恳地握着柳姑姑的手,随即一字一句地说,“今日我请姑姑去做的事情凶险难知,姑姑却一口应了,足可见真心。除此之外,前时你和云姑姑对我一路提点扶助,那奉命而为的一档子事早就足可抵消了,真正说起来,反而是我亏欠你们不少。我知道你们都是入宫多年,如今这所谓的自由也有限得紧,若是家人亲友处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直说就是。这话也劳姑姑带给云姑姑,今后的路还长得很,我还望你们能够一如从前那般待我。”
“夫人……”
皇后那最后大半个月,柳姑姑一直在身边伺候,那时候就总觉得皇后和陈澜站在一块,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这一抹感觉从何而来——这位年纪轻轻的侯门千金,就和曾经的皇后娘娘一样,聪明机敏,宽容大度。想到这里,她终究是挣脱了那手,不顾陈澜拦阻,恭恭敬敬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及至柳姑姑出了屋子,陈澜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靠在炕椅靠背上不想起来,手中也自然而然地抱上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红缎绣牡丹大引枕。把下巴磕在那柔软的枕面上,她的眼睛亮得慑人,直到门帘响动,她才抬起了眼睑。
“夫人,四少爷来了,正在老太太那儿。”
如今镜园上下统共就老少三个主人,再加上陈衍常来常往,下人口中的称呼自然而然就少去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亲近,久而久之不但省去了阳宁侯府四字,更是连舅字也给省了。陈衍登堂入室非但不用忌讳,江氏更是把其当成了半个儿子一般,常常有好吃的好玩的首先留下一份,就连陈澜看着也常打趣说婆婆这心不是偏得一星半点。
因这会儿是晚饭时分,陈澜得信之后,也就罩上一件披风径直去了惜福居。果然,那边庄妈妈正在禀报厨房预备的晚饭菜色,见着她只是微一屈膝就继续自己的话:“……原本这四色菜之外,那边说,野鸭子汤再等小半个时辰就能好,尚有一块腌好的鹿肉能切成脯子送上来。再把暖房里的韭黄拧成汁子拌肉做肉圆入汤,若还要添什么,请老太太吩咐就是。”
见江氏用征询的目光看过来,陈澜便瞄了一眼笑嘻嘻的陈衍,因笑道:“哪里还要添什么,他就是再大的肚子,这些东西下去也能填得差不多了。小四,你自己说说,从上个月到这个月,统共来蹭过多少顿饭?”
“这不是镜园的饭菜好吃吗?”看到庄妈妈退了下去,陈衍便嘿嘿笑道,“再说伯母早说了我能随时来,我又在长身体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都过来蹭饭呢姐姐你别瞪我,这眼神怪吓人的,就是家里老太太也许了我,说只要派人禀报一声,就是我天天在这儿用了晚饭回去都不打紧,这可是老太太亲口说的,不信你可以回去对质”
陈澜何尝不知道小家伙这有恃无恐的模样必然是得了朱氏首肯,可此时闻言仍不免气结。江氏却笑呵呵地招手吩咐陈衍过来挨着自己在软榻上坐了,又看着陈澜说道:“衍哥儿这是真性情,多一个人也多些热闹,更何况今晚上全哥不回来,有他陪着咱们也好。”
“今晚上姐夫不回来?”陈衍还是刚知道这回事,见陈澜轻轻点头,他不免歪着头嘟囔道,“奇怪了,今晚上师兄也不见踪影,原本还和韩先生约好要去那儿吃晚饭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自打陈澜知道杨进周和罗旭两个在筹划着什么,对他们的事情就格外敏感,此时当着江氏面上不露,吃饭的时候也一味笑容可掬地看着陈衍狼吞虎咽。可等到饭后江氏由着她带陈衍出去时,她少不得直接把人带到了那座荷塘的木桥上,一如上一回待张冰云那般让人堵住了木桥的两边。
然而,那一次好歹是白天,天上还有太阳,这一回却是只有一轮新月的夜晚,手中的灯笼虽亮着,可能提供的暖意却极其有限。因而,陈衍忍不住用脚轻轻跺着脚下的桥板,直到陈澜漫不经心地说这座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这才讪讪地站定不动了。
“姐,什么大事要到这地方吹着冷风说?”
“你罗师兄最近可还有让你跑腿?”
“罗师兄?”陈衍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摇摇头说,“师兄说最近没什么事用得上我,只让我跟着韩先生和师傅好好学文学武,其他的都别管……还别说,他最近鬼鬼祟祟的……”
这鬼鬼祟祟四个字自是引起了陈澜的共鸣。又问了几句,得知罗旭如今在文渊阁虽站稳了脚跟,三位阁老都颇敬重,但同僚们却常常排挤他,她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等到不露痕迹地问了些别的,她正要拉着陈衍往回走的时候,陈衍却突然岔开了话题。
“对了,姐,昨天二姐回来了。往日里一套新衣都是只穿一季,这一次却显然穿了一件去年样式的衣裳,我依稀听着一句,汝宁伯夫人……咳咳,就是她婆婆为了堵上家里的那些窟窿,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又打上了她嫁妆的主意,二姐不肯松手,索性把那些上好的金线绸缎衣裳典当了不少,又说自己没钱。二婶听说了气得倒仰,苦苦在老太太面前说是要让二姐和二姐夫和离”
听到和离这两个字,陈澜眼前一下子闪过了那时候陈冰拉着陈滟到自己面前质问的情形——只是短短几个月,当时的金龟婿就变成了如今唯恐甩不掉的牛皮糖了么?
“姐夫如今势头好,保不准二婶求到你头上,姐你可小心些”
PS:预告一下,梳理了一下剧情,为了连贯,今晚一章之后,明日两章合一中午更,以上……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兵分两路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兵分两路
戌时…夜禁时分,京师内城的九门都已经依序关闭了。然而,外城那上百条大街却依旧灯火通明。太祖不设宵禁的政令早就在太宗年间被废除了,可终究不能就这么完全丢掉祖宗家法,于是,外城夜禁比内城晚一个时辰,也就成了通行的规矩。上百年来,京师的外城也是全天下唯一在亥时…之前仍旧人来人往的地方。
年关将近,满京城的文武百官和寻常百姓都得采办年货预备过年,所以,南南北北的商人几乎都在这一时刻汇集到了外城这一亩三分地。来自江南的新式绸缎、来自福建的茶叶、来自广东的蜜饯果子、来自辽东的皮货、来自松江的棉布……林林总总的商品应有尽有,这也使得外城的各省会馆被挤得满满当当,而客栈等等也是一房难求。
毕竟,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还不能完全影响到这盛世的奢靡风气。
此时此刻,前门大街上一处占地最宽广的酒楼四方楼中,外头的三间小楼固然是轻歌曼舞,内中的几座小跨院深处更是春色无边。这儿并不是青楼楚馆,可却胜过那些地儿一筹,因为来往这儿的豪商大贾只需把喜好对小二一提,立时就有人代为往那些院子里出条子,要歌姬有歌姬,要舞女有舞女,至于陪酒的女郎更是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好事的私底下流传一种说法,那就是这些都仿效了太祖当年打了胜仗之后肆无忌惮的庆功酒会。
此时此刻,在无数喘气呻吟声中,倒是有三间宽敞的屋子里只闻笙歌曼舞。座上的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左手拿着酒盏,右手泼墨挥毫,随着他的运笔如飞,纸上四个美人渐显生动,无论是那轻纱之下若隐若现的胴体也罢,那随着动作飘逸飞舞的衣袂裙摆也罢,还是那宜嗔宜喜的表情也罢,全都是栩栩如生,连一旁守着的两个彪形大汉也不禁啧啧称奇。等到那一幅画卷终于完成,作画的人提起酒壶就是一阵痛饮,其中一个大汉就上了前去。
“刘先生,这画可还照以前一样,送给咱哥俩?”
“想要就拿去,废话那许多作甚”
圣手刘头也不回,到最后索性掀开了酒壶的盖子痛喝了一气,也不管酒液沾湿了自己的衣襟,到最后随手一扔酒壶,他方才一屁股坐了下来,眼角余光一闪那如获至宝一般捧着自己的画在那边商议的两个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帮见钱眼开的蠢货,老子的画又岂是那么好拿的?整个京城能分辨出老子真迹和赝品的地方就那么几家,以那小子的聪明,想来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嘟囔了一阵子,他便索性闭上眼睛直接把整个人都伏在了那案上。果然,不消一会儿,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声呼唤,紧跟着还有人推搡了两记。他有意一动不动,这时候,背后两人就冲那几个舞女呵斥了起来。须臾,刚刚那丝竹管弦声就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背后两个人得意的奸笑。
“这一回能摊上这样的财神,可真是咱们哥俩几世的运气”
“可不是?原本还担心人会跑了,可谁知道这一位压根就是醉生梦死浑然不在乎。幸好这地儿就是咱们主子的,否则也难能请来这样的美人天天歌舞伺候,也就拿不到这样的画嘿,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去朵云轩,人家鉴定了真迹之后,立时开出了这个数”
“五百两?老天爷……咱们手里可是还有不少不说,风五哥你没让人盯上吧?要知道,他背后的那家伙可是赫赫有名的罗世子,人家有权有钱有人,万一给盯上了……”
“放心,老子是什么地方厮混出来的?这一招狡兔三窟的本事这么多年了还不曾给人识破过。除非他罗旭有三头六臂十二只眼睛,否则就是有人盯梢也决计找不到我再说,那些个歌姬的死契都攥在主子手里,谁敢不要命了把这事情往外说?”
听到这里,圣手刘不禁心中一沉。这么多天来,他一直表现得放荡不羁,仿佛对被人扣下的事情毫不在意,更是以狂生之态让这些人替自己寻来了颜料画笔宣纸,成日除了看歌舞喝酒就是作画,然而,他们在他面前仍是三缄其口,哪怕他装醉多次亦然。此时此刻,他们却这般肆无忌惮,又说得这